第二日一早,季恒照顧云飛嵐用過膳,本想親自去為他買些藥來,可又擔(dān)心聶威會趁自己不在又來傷害云飛嵐,便請小二幫忙跑了腿。
為云飛嵐換藥的時候,季恒免不了又心疼了一把。如昨晚一樣跪坐在地上將云飛嵐的傷口包扎好,季恒握著那只纖白的足發(fā)起呆來。
坐在床上的云飛嵐看不到季恒的表情,可他的手握著云飛嵐的腳,掌心的溫?zé)嶂眰鞯叫牡,竟讓云飛嵐有些不自在起來。“恒兒,”云飛嵐抿了抿唇,“好了么?”
“啊……嗯,”季恒回過神,抬起云飛嵐的腳放回床上,有些不舍地放了手,“還痛得厲害么?”
云飛嵐微笑著搖了搖頭,“已經(jīng)沒有很痛了!
“那師父再睡一下吧,”季恒貼心地道,“昨晚一定痛得沒有睡好!
這孩子什么都知道,“也好,”云飛嵐點頭,“左右也無事可做。”
季恒扶著他躺好,為他蓋了被子,“那師父好好歇著,徒兒就在隔壁,醒了自己不要亂動,記得喊徒兒!
云飛嵐應(yīng)下,見季恒這就要出門又突然拉住了他。
季恒看向他,“怎么了?”
云飛嵐猶豫了片刻道:“聶威……他是不是已經(jīng)走了?”
季恒皺起了眉。
看出季恒的不悅,云飛嵐才要再開口,門外卻突然走進一人。
“你來做什么?”季恒這一下真地動了氣,“出去!”
聶威不在意地笑笑,“我要是不來,你師父怎能放心?你沒聽到他受傷臥床還在惦記著我的去留么?”
“你!”季恒恨不能上去打他幾拳出氣。
拉著季恒的手更加用力,云飛嵐努力坐起來,“恒兒,別沖動!
季恒憤憤地看著聶威,好一會兒才重重哼了一聲,別開臉去。
“很抱歉傷了你,”聶威走到云飛嵐床前看了看,“不要緊了吧?”
云飛嵐沒有看他,拉著季恒的手也始終不曾放開,“不勞費心!
聶威笑了笑,“真地不用我費心么?那你怎么舍不得我走呢?”
感到拉著自己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季恒回身看向云飛嵐。他的臉藏在面具背后,看不到任何表情,可季恒還是知道,他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你放心,在你傷好之前,我是不會走的!甭櫷灶欁缘刈叩阶肋呑拢瑸樽约旱沽吮瑁澳愕膫昧酥螅要與我一同上路!
季恒冷冷地笑了一聲,“如此還要多謝聶少峰主的體恤!
“好說。”聶威向這邊看過來,視線越過季恒落在云飛嵐身上,“你說你要殺了我報仇,我不信了,怎么辦?”
云飛嵐不去看他,“你信不信都與我無關(guān),反正現(xiàn)下我的功夫不如你,也沒有殺了你的能耐!钡鹊剿_輕煙的第五層練成了,那時候自然可以打敗聶威。
聶威從容地喝了一口茶,“不管你有沒有那個能耐,你都不會殺了我,十年前你不會,十年后你同樣不會。”
云飛嵐的身體猛然一震,拉住季恒的手不受控制地輕顫了起來。
季恒沒有說話,只是取下云飛嵐的手,反握在自己手中。
“昨日和你過了幾招,你的身法步法怎么看怎么熟悉,”聶威繼續(xù)道,“又把這與你所說的話連在一起想了想,你的身影,你的聲音,便漸漸與記憶深處的那個人重合了!
云飛嵐強迫自己鎮(zhèn)靜,聲音卻還是控制不住地顫抖,“你認錯人了!
“我都還沒說你的名字,你怎知我認錯人了?”聶威顯是有十足的把握,“十年未見,別來無恙吧,飛……”
“恒兒!”不等聶威說完,云飛嵐大聲打斷了他的話。
季恒給他嚇了一跳,轉(zhuǎn)過身來看他,“師父,怎么了?”適才聶威是要叫出他的名字吧,他突然這般,是不是不想讓自己知道他的名字?心中有些難受,季恒卻還是耐心地詢問,他擔(dān)心云飛嵐突然這樣是因為傷處又痛得受不住了。
云飛嵐拉著季恒坐到自己身邊,認真地道:“我的名字,我不想你從別人那里聽到!
季恒一時怔住,不很明白他的意思。
云飛嵐定定看著他,目光澄澈,“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叫云飛嵐,白云的云,飛翔的飛,風(fēng)嵐的嵐。”
季恒呆呆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輕輕念起來,“云飛嵐……”如他的人一般飄渺難以琢磨的名字,在那一瞬間深深地烙在了季恒的心上,這三個字仿佛便是世間所有的美好,讓人迷戀,讓人沉淪。
云飛嵐帶著幾分歉意看著季恒,“抱歉這個時候才告訴你。”
季恒搖搖頭,對云飛嵐微笑,“師父肯親口告訴徒兒,徒兒很開心。”
聶威看了季恒片刻,露出了然的微笑,而后對云飛嵐道:“飛嵐,這十年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云飛嵐瞥了他一眼,“與你無關(guān)!
“怎會與我無關(guān)?”聶威起身走了過來,“若不是因為我,你怎會逃得無影無蹤?”
云飛嵐沉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如今你知道是我了,我落在了你手里,你要殺便殺吧!
聶威看著他,眼中似有萬分真情,“飛嵐,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你,那時因為我父親在,我不得已才與你動手。我只想找到你,把你偷偷地保護起來,免得我父親傷害你!
云飛嵐眼中有一晃而過的動搖,始終留意著他的季恒自是沒有錯過,明白了云飛嵐心中到底還是對聶威有著難以割舍的情誼。不著痕跡地動了動手臂,而他的那只手,還握著云飛嵐的手。
云飛嵐于是驚覺自己的失神,暗罵自己怎么還會信他的話,偏開臉道:“你不要再騙我了,那夜你和你父親的談話,我聽得清清楚楚。你只是想要利用我,對我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聶威一臉的委屈痛心,“我太了解我爹,我若是不那樣說,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你留在我身邊的。傻瓜,你為什么不肯再多相信我一點!
最后的那一聲責(zé)備說出口,聶威甚至帶了幾分哽咽,聽得云飛嵐心中很是不舒服,有那么一瞬,倒真覺當(dāng)年是自己錯怪了他。不過聶威從前便有這樣的本事,可以面色不改地把假的說成真的,云飛嵐定了定神,飽含怒氣地看向聶威,“如果你沒有殺了救過我的鐵匠王老伯,說不定我真地會相信你今日所說的話。”
聶威搖頭嘆氣,滿眼心疼,“若不是因為他,我怎會錯過了你整整十年?你那時被我爹打傷了,我擔(dān)心得要死,可卻聽說那王老漢讓你一個人走了。我也不知道你傷得重不重,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么辦,越想越著急,這才在一氣之下命人將他殺了。”語氣放軟,聶威又道,“事后我也很后悔,猜你一定更加不會原諒我了。為了等你回來向你賠罪,我特地為王老漢建了靈位著人日日供奉,只等你來見他一面。”
云飛嵐再次沉默,半晌,他問聶威道:“你說的,都是真的么?”
季恒不禁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握住了云飛嵐的手,“師父!”他的師父總是這樣單純,總是這樣心軟,明明已經(jīng)受過那么多的傷害,為什么還要如此輕易地相信這個劣跡斑斑的人?
云飛嵐輕輕皺眉,“恒兒,你弄痛我了!
聶威聽了上前一步大力扯開季恒,“你沒有聽到他說痛么,走開!”
季恒的身體抵不過聶威的力氣,踉蹌著向旁挪了幾步,為了不將云飛嵐帶下床,他只好放了手。
聶威坐到季恒先前的位置,取過云飛嵐的手輕輕揉著,“我說的都是真的,你隨我去落沙峰看看就都清楚了,是不是?”
云飛嵐抽回自己的手,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聶威,“我希望你是真心誠意地對王老伯感到抱歉,希望你的良知還沒有完全泯滅!
“謝謝你相信我,飛嵐,”聶威略顯放松地笑了,“我一直都在等你回到我身邊,真是太好了!
他太過親密的語氣讓云飛嵐覺得不自在,只好將頭偏向一邊,“我從未說過要回到你身邊!
“飛嵐!”聶威扶住他雙肩,急道,“你還不肯相信我,不肯原諒我么?十年了,你離開十年,我到現(xiàn)在都沒有娶妻生子,我身邊一個伴兒也沒有,你難道不清楚我這么做是為了誰么?”午夜夢回之時,眼前的確會偶爾出現(xiàn)那張清麗絕俗的面龐,若隱若現(xiàn),在自己伸手觸碰不到的遙遠。
季恒想上前阻止聶威,想說你不要碰我?guī)煾福蓞s在看到云飛嵐驚訝閃爍的目光時卻步了。扶住桌子勉強站穩(wěn),季恒只覺胸口痛得幾乎讓自己透不過氣,果然,他果然,從不曾對聶威忘情。自嘲地笑了笑,季恒費力地抬步向外走,“師父與聶少峰主故人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徒兒……徒兒先不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