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吻了云飛嵐后,聶威是愈發對他感興趣了起來,每日纏著云飛嵐,給他講些外間的趣事,存了心要哄得他同自己一起離了這碧水澗。云飛嵐本就好奇碧水澗外的一切,和聶威幾日相處下來,到外邊瞧瞧的念頭一日強過一日,又不敢讓藍青煙知道,只得一個人偷偷在心里掙扎著到底要不要跟聶威走。
這日晚膳過后,聶威又好言好語地哄來云飛嵐陪著他在房中閑聊。想起云飛嵐的師父,聶威到底是有些介懷,那人對自己似是不大有好。“飛嵐,你師父為人一直那般冷漠么?”
云飛嵐微訝地看著他,“冷漠?師父才不是那樣的人,他待我和師弟都很好,像父親一樣。”
聶威點了點頭,心道那便是針對我了。“他好似與我父親相識,想來也是江湖上成名的前輩,可惜他不肯告知尊姓大名,否則我回去也好向父親提起曾與他舊識相遇。”
“師父他……”知是聶威想打探師父姓名,云飛嵐目光閃爍,不愿刻意隱瞞,又知藍青煙不欲外人知曉此間諸事,一時支吾起來,“師父……就是師父……”
見他這般,聶威倒有些舍不得問他了,“好,師父就是師父。那你師弟呢?”
“師弟他……”云飛嵐半張著嘴突然停住,想起師父的名字說不得,這位師弟的名字也說不得啊!若是給人知道了當今圣上的九皇子李修在這碧水澗拜師學藝,那還了得?
聶威正待追問,外間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而后李修走進來,朝聶威禮貌地笑笑,“師弟就是我,我就是師弟。”不等聶威答話,又對云飛嵐道:“師兄,師父喚你過去。”
云飛嵐應了一聲,看向聶威,“我去師父那兒了,你早些休息吧。”
待得師兄弟二人走遠了,聶威才輕輕哼了一聲,這小鬼年紀不大,功夫倒好,也不知他在門外站了多久,自己與云飛嵐的話給他悉數聽了去,自己竟是絲毫未曾察覺。
云飛嵐與李修來到藍青煙房中時,藍青煙伏在案前,也不知在寫些什么,見他二人進來,便將筆放在一旁,起身走了過來。
“師父,”云飛嵐頷首,“不知師父喚徒兒來所為何事?”
藍青煙踱到窗前,微微嘆了口氣,“飛嵐,你可還記得我說過,我與你師弟的姓名身份,你不可以說與任何人知曉。”
“徒兒記得,”云飛嵐連忙追到藍青煙身后解釋,“徒兒沒有告訴聶威。”
藍青煙轉過身來,緩緩點頭,“師父相信你,可卻不相信姓聶的那個小子。與他有過多牽連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我見他傷已好得差不多了,明日一早,你便送他出澗吧。”
“聶威他……”云飛嵐想說聶威其實是個不錯的人,可見藍青煙這般嚴肅地要自己送他出澗,便沒敢開口。想到明日便要與聶威分離,只怕此生再難相見,云飛嵐便覺胸口堵堵的,不知為何有些難過。
“正好,”李修湊過來拍了拍云飛嵐的肩,“師兄,三日后是我侄兒的周歲宴,師兄你便同我一起回中都吧。師父已經交代過了,要我務必讓你玩得開心。”
云飛嵐想要回給他一個微笑,此刻卻有些勉強。曾經一心向往的中都,如今竟是牽不起自己一絲一毫的興致,到底是怎么了?
清晨的陽光灑滿整個碧水澗,實在是個適合散步的好天氣。聶威心情甚好,想著這樣的天氣若能哄得云飛嵐陪自己四處轉轉,豈不更妙。才一出門卻見云飛嵐正站在房門前發呆,不知站了多久。聶威見他一臉凝重,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不禁便要開口詢問:“飛嵐,你……”
還不等他話問出口,云飛嵐抬手便點了他穴道,聶威立時動彈不得,“飛嵐,你這是做什么?”
云飛嵐嘆了口氣,自懷中取出個黑布條系在聶威的眼睛上,“師命難違,聶威,你別怪我。”說著一手拉過聶威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另一手則攬在他腰間,提氣飛奔。
聶威知是云飛嵐奉了師命要送自己離開碧水澗,想來若是能央得云飛嵐同去,倒也無妨。耳聽得風聲呼嘯,而后又是身子騰空而起,身旁的云飛嵐帶著個穴道被封的自己,竟是絲毫不費力氣。聶威忍不住暗嘆,他雖年紀與自己差不多,功夫卻不知高出自己多少,也不知他師父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教出這樣的弟子來。
眼前陡然一亮,被封的穴道也已解開,聶威四下里看了看,自己與云飛嵐二人身處一片樹林之中,碧水澗仿佛只是一場夢,甚至連當日自己摔落的山崖,也未曾存在過。
云飛嵐深深望了聶威片刻,低下頭去,“你保重吧,我回去了。”
他落寞的語氣惹得聶威心中微動,急忙拉住云飛嵐的手,“飛嵐,別走,你回了碧水澗,我找不到那里,我們恐怕便再也見不到了。”
“那……”云飛嵐掙開他的手轉過身去,“那也沒有辦法。”
“怎會沒有辦法?”聶威又靠近了些,在云飛嵐耳旁輕聲道,“你同我一起走,我們便可日日在一起。”
云飛嵐身形微震,沒有說話。
聶威見他有動心之意,便即抓住機會,自他身后抱緊他,“飛嵐,我說的都是真的,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會帶你去,我那么喜歡你,你別離開我好不好?若是他日你想念你師父了,隨時都可以回來看他啊;可若是你我今日分開了,我們……我們……”說到最后,抱著云飛嵐的雙手竟有些顫抖。
云飛嵐不禁心動,緩緩抬手覆在聶威的手背上,“你……你說的都是真的?”
聶威反握住云飛嵐的手拉他轉過身來面對自己,猛地點頭,“我怎會騙你?”
云飛嵐抬起頭來看他,這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第一個想要交心的人,這也是自己第一次有了想要離開碧水澗的念頭,和他一起。不想和眼前的人分開,想到再也見不到他的話心會微微地痛,呼吸也會亂了章法,這種奇怪的感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飛嵐不懂,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經被聶威說動了。
聶威見云飛嵐看著自己的目光忽明忽暗,知他內心里滿是掙扎;他這副委屈的樣子,實是叫自己心癢難耐,急又哄道:“飛嵐,別離開我。”
云飛嵐輕輕咬唇,又想了半晌,這才緩緩點頭,“好,我與你一起走。”師父,徒兒不孝,來日定會回來謝罪。
聶威自己歡喜非常,拉著云飛嵐便走,“我帶你玩去。”
見他這般開心,云飛嵐心里多少也好過了些,“去哪兒啊?”既已決定,旁的事便先不想了把。
“我也不知道這是哪兒,”聶威又駐足四處看了看,“你識得路么?”
云飛嵐搖頭,“從前送師弟出澗,我最遠就來過這里,會有人在這里等他。再遠的地方,我便從未去過了。”
聶威想了想,又拉著云飛嵐跑了起來,“管他是哪里,跑出去再說。”
二人走走停停了小半天,總算出了樹林;又尋官道一路向南,傍晚時分才到了人來人往的城鎮。聶威向路人打聽,得知此處喚作“迎東鎮”。迎東鎮地方小,聶威也是第一次聽聞,今日誤打誤撞竟跑到了這么個聽也沒聽過的地方來。聶威心中盤算著要回落沙峰大抵還是要向西走上幾日,聶家仇人多,小地方識得自己的人少,未嘗不是好事,不如便在此處留宿一晚,再行打算。
云飛嵐則是看見什么都稀奇,從小到大,他從未見到過這么多人。街邊叫賣的商家,路旁玩耍的孩童,還有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往來之人,云飛嵐心底滿是陌生的興奮。攤位擺出的各樣物什,圖案各異,色彩鮮艷,簡直叫云飛嵐瞧花了眼,樣樣都想拿起來摸一摸,問問人家這是做什么用的。只顧著四處觀賞,回過神來卻發現不見了聶威。云飛嵐一驚非小,連手都忍不住抖了起來,如果自己與聶威走散了,可怎么辦?云飛嵐踮起腳向前望,怎么也尋不到聶威的影子,他匆忙跑起來,也顧不上是否撞到別人。想要喚聶威的名字,卻又不敢喊出聲來,心中是強烈的不安,不安到害怕起來。
“飛嵐!”身后突然有人拉住自己,“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害我險些追不上你。”
云飛嵐猛然停下腳步,回身來看,聶威正一臉疑問地看著自己。
聶威見他眼圈微紅,忍不住握緊了他的手,“怎么了?”
云飛嵐搖頭,閉起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氣,低聲道:“我以為我找不到你了……”
找不到自己便怕成這樣?聶威怔了怔,隨即便想到他如今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了。聶威不禁有些得意,挽了云飛嵐的手向前走去,“放心,我不會丟下你不理的。”
于聶威,這不過只是簡單的一句話;而于云飛嵐而言,這卻是一個保證,一個承諾。他跟緊聶威,低下頭淡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