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雨打。
龐大的申國皇宮都被蒙上了一層厚厚實實的灰云。
讓人看不清里面,更顯得神秘恢弘。
天人廟那經久不息的香火,也沒有平日旺了。
太濕了,殿外露天的香都點不著了。
而雨天,上香的人也就少了。
沒有香客,就沒有香油錢。
偌大的天人廟,要點起煙氣沖天的香,還是很花錢的。
所以,今日的天人廟,香火氣很淡。
相反,那茅草小徑上的圣廟,今天居然香火旺盛。
老和尚讓大和尚把廟里存的香燭都搬出來。
在一尊小泥菩薩跟前,一根一根的蠟燭都點了起來,一把一把的香燒了起來。
小小的圣廟上空,香火旺盛。
“師父,都點完了怎么辦?我們快沒有銀子買了,又沒有香客來送香油錢。”大和尚一邊點,一邊忍不住抱怨。
雖然有點不敬重菩薩。
可是大和尚是圣廟里操持家務的人。
他要管師弟和師父的吃喝,總是更在意這個。
老和尚手里捻著一串佛珠。
一百零八顆的佛珠,其中有一顆,顏色不一樣,略微白一點。
但是大小一樣,不仔細看,也看不出區別。
捻在手里卻是能感覺到的。
其他珠子輕一些,那顆珠子重。
其他珠子熱一些,那顆珠子涼。
“不點,也浪費。”老和尚聲音很輕的念叨了一句。
他的身子更佝僂了。
常年念阿彌陀佛,一心向佛,本應該頭臉高昂,可是他卻越發彎腰駝背。
整個人像一個單薄的問號一樣。
小和尚出乎意料的很安靜。
沒有問師父為什么,也沒有跟著大師兄一起嘮叨。
他整個人,和圣廟的其他兩個和尚相比,就像老和尚手里那串佛珠里,更重更涼的珠子。
師徒三人,點滿了蠟燭和香。
巨大的煙從小廟里徐徐升起。
風雨都沒有蓋過去。
場面很是宏大的感覺。
一時間,師徒三人,都望著這場面。
有些安靜。
從建這座小廟開始,哪怕掛上圣廟的牌子,這里也不像廟,就像個民居。
這一刻,才真正像是一座廟。
有香火氣。
大和尚忽然想起了曾經蠻荒上的圣廟,每日也是這樣,香火氣十足。
一排排的蠟燭,一排排的香。
蠻荒的人,都很虔誠。
可以自己不吃喝,但是一定要去圣廟供上香火。
現在蠻荒的圣廟都不在了。
據說那些吡鷹也遷移走了。
沒有了跋山涉雪,才可以走到的圣廟,不知道蠻荒的人,如今拜的什么佛?
給誰燒香?
給誰點火?
一時間,向來神經粗大的大和尚,淚流滿面,他想念師兄師叔師弟們了。
不知道他們的亡魂,有沒有人超度。
老和尚看不清表情。
如往常一樣。
不過大概是靠香火太近了。
熏的眼睛也紅了。
小和尚沒有眼紅。
只是忽然開口問道:“師父,我們是要走了嗎?我可以去和神佑說一聲嗎?”
大和尚聽到師弟的話,驚的瞪大眼。
眼中的淚珠都止住了。
老和尚沉默了一會,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然后對著小小的圣廟,喊了一句:“出來吧!”
果然,居然有數十個黑衣人,也不知道從哪里出來了。
像是憑空出現一般。
這些人,只有一雙眼露在外頭。
都是面無表情。
可是抬頭看到那小和尚的左眼重瞳,他們眼中都有驚喜。
迸發出異樣的神采。
藏都藏不住。
一群黑衣人齊刷刷的朝十七跪下,整齊劃一的道:“屬下來接皇子回宮。”
小和尚沒有驚的后退。
他是個性格很溫和的人。
他是個和尚。
不是皇子。
這些人跪拜的不是他。
所以他沒有后退。
他知道薄后死了,他也知道了那個荊國的太子死了。
他見過薄后,所以他會覺得傷心。
枯坐了一天。
發現天地沒有什么改變。
顯然,一個人的死亡,并不能改變什么。
日落月升都照常。
他沒有見過那個太子,所以并沒有覺得有多少傷心。
并不是他絕情,沒有見過,沒有關系,也就是陌生人。
出家人四大皆空,他做不到。
但是對一個陌生人的死生出很多痛苦,他也沒有感受到。
是有一點難受,有一點擔憂。
只是修行的一種情緒而已。
他的珠子送給了那個女子,如今的重瞳,已經沒有辦法刻意掩蓋。
除非心緒安寧,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不過,那樣的時候,極少。
有時候和神佑在一起的時候,會像個平常人一樣。
大概那時候,真的很輕松。
這個時候,他感覺有點荒謬。
荒謬也是一種情緒。
“我若不回去呢?”小和尚問。
為首的黑衣人低著頭道:“皇上說讓屬下一定要帶您回去,您若不回去,屬下會殺死這個老和尚和大和尚。”
小和尚看著黑衣人,雖然全都是跪拜的姿勢,可是卻也是包圍的姿勢。
小和尚沉默了。
大和尚走到了前來:“師弟你別怕,你不想去,你走,你能走掉,我保護師父。”
時間匆忙,他沒能拿他的鐵棍,手里只有就近撿起一把掃把。
這時候忽然想到自己在蠻荒遇見的少年。
那少年身上背著的兩個鐵球就極好。
少年即使瞌睡,鐵球都一直背在身上。
若是自己也是用鐵球的,現在就不愁沒有武器了。
掃把重雖重,可是不是武器。
他這樣想的時候,忽然感覺,師父打了打他的肩。
他低頭望去,他由于緊張,抓掃把抓的太緊。
掃把外頭一圈的稻草抓破了,露出了里面黝黑的棍子。
居然,這把有些重的掃把,就是一根鐵棍。
他面露驚喜。
他擅長使棍。
有了這個,他的把握又大一些了。
老和尚此刻也破天荒的直起了身子,從單薄的問號變成了筆直的感嘆號,滿是皺紋的臉上的那雙眼,如利劍一樣。
他跨出一步,站在大和尚并肩,雖然矮大和尚一個頭,卻也散發出強大的氣勢。
兩人,一起擋在了小和尚面前。
小和尚忽然開口問道:“師父,我的俗家名叫什么?”
老和尚那渾身的銳利,一下子就松弛了下來。
老和尚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云,荊云,那個女施主,希望你像云一樣,自由自在。”
接著他的話就快了許多。
“你的襁褓上有祥云,很是吉利,那天,也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