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宛雖沒去過軍營,可也聽吳朝越他們說起過。她又曾到過北疆,自然知道他們行軍在外,是極不注意那些細枝末節的。
只寧宛卻想著若日后到了他身邊,定要好好顧著他些,讓他也不要那么隨意過日子了。
思及此,她又覺得自己委實多想了些,一時竟又羞惱起來,反將那繡架又蒙了起來。
等到了臘月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天氣冷下來,清萱閣里早早燒了地龍,卻是暖暖的。
因著寧宛這個月里便要出嫁,除去往年年節的事務,更多了許多置辦婚禮的事。
今年莊子上收成倒極好,送來的許多野物,由秦溫宜領著人清點了數日才清楚。又因為喜事連著,今年秦溫宜卻是做主,提前給丫鬟們發了今月的月錢。除去每人每月合該得的,又依照平日里工作,各獎了或半吊或一吊等的銅錢。
寧宛卻是愈到日子近了,愈發緊張。
依照大周的慣例,婚期臨近,寧宛與燕凌遠是不能相見的。她有時想知道他是什么樣子,卻要靠燕月悠隔幾日來尋她時說起。
又有許多出嫁的事宜,卻是顧嬤嬤一一教導。目今除去每日要繡花、準備一應事宜外,寧宛尚要跟著顧嬤嬤學習大婚儀程,并日后諸多事務。
若單論恒親王府的姑娘出嫁,原也沒這么多事由,偏寧宛受封作長寧郡主,是按郡主之禮出嫁。又燕凌遠不僅襲爵位,又有軍功,封靖襄少將軍,故而一應禮儀卻比之從前更為繁復。
幾日之前便已有各種流程進行,往來英武侯府及恒親王府。而隨著日子臨近,恒親王府中亦漸漸掛上了紅綢,又有新制宮燈,比往年過年時更為熱鬧。
“下了場雪,竟是冷了不少,也不知道那日如何呢。小姐怕冷,若趕上雪天,奴婢瞧著那轎子上還要偷偷備了手爐才好。”落雪瞧著日頭落了山,一面將燈點了,窗戶關好,一面又同寧宛似開玩笑一般說道。
寧宛原是歪在床上繡花樣,聽她這般說,停下手里的針線嗔道:“你卻是個有意思的,瞧瞧衣服準備了有多少,卻好似能冷著我一般?哪有那時候拿了手爐的,等到了,平白讓人笑話。”
落雪便掩著嘴偷笑:“還是小姐想得周全。只到時冷了,自有世子疼,卻是不用我們備著手爐呢。”
“好你個牙尖嘴利的丫頭,再不管你,越發膽大包天了!”寧宛說著便扔了帕子打她,落雪便笑著躲開。
落花瞧著她著實不是個樣子,這才拉住她:“往日里顧嬤嬤的教導我看你全忘了。若到了人家府里還是這樣,不是平白給小姐惹事?”
說到這個,落雪更嘆了口氣:“好容易咱們府里整治清楚,如今過得多寬松自在,若去了那邊,是什么樣還未可知,竟是一點都不讓人休息。”
“你才是真真胡說。侯夫人一等一的好人,有什么不讓你休息的?我只盼著你千萬管著點自己,莫給小姐惹了禍事才好。”落花戳了落雪一下,復又看向寧宛。
“奴婢常聽人說出了嫁,那邊也有嬤嬤丫頭,卻不知我們是要怎么規制。也不知侯府里的嬤嬤是什么脾氣。”
說到這個,寧宛倒也不清楚了。她只聽燕月悠說起她哥哥身邊并無丫鬟,卻不知如今成了婚,侯夫人會不會分些婆子丫鬟到他們院里。
“左不過到時也能知道了,這些倒不是什么要擔心的。”
落花點點頭,她們現在想這些也沒有用,總歸小姐有郡主的身份壓著,旁人也不敢奈何。
“顧嬤嬤說,正日子的頭天夜里,要有咱們的人去那邊鋪床整理,我瞧著還是你領著落月,跟著顧嬤嬤去好些。”見落花為她鋪開了床鋪,寧宛又說道。
落花自然是領命,道:“嬤嬤昨日同我提起,只說這不過是咱們古制上的,而今原不曾有這些,只是小姐和世子身份尊貴,又是圣上賜婚,少不得許多禮節又要有了才好。”
落雪聞言,忙道:“小姐怎么不讓我去?怎的把這差事給了落月?”
寧宛瞥了她一眼,等合身躺在了床上,才笑道:“讓你去,恐還沒進了人家院子,就給攆出來。”
落雪不解此話何意,只看向落花,落花掩著嘴笑了好一會,才道:“小姐這是說你沒規矩呢!”
“好你個落花,借著小姐的名義褒貶我!”落雪說著便要去打落花,兩人并著寧宛都笑作了一團。
又鬧了好一陣,這才準備熄燈睡了。
及至臘月廿五日,近黃昏時,顧嬤嬤便依禮收整妥當,同落花、落月二人,乘馬車到英武侯府。
因此番禮節是兩府商議所定,故三人一到,便有英武侯府的嬤嬤領人相迎。
顧嬤嬤出身宮中,比這更為繁瑣的禮節都一絲錯漏也無,這等場面自然是無所擔心。兩邊行禮,小敘,便由英武侯府的人領著往燕凌遠所居修衡院而去。
只是便連顧嬤嬤都未曾想到,等到了修衡院門口,那位領頭的嬤嬤卻是停了下來,回身道:“這是世子所居的院子,有世子的人引著嬤嬤進去。”
顧嬤嬤心道,原來這位嬤嬤不是世子跟前的,只是面上卻沒問這樣的問題,只點了點頭。
便見那位嬤嬤上前敲門,是個半大的小廝開了門,朝那嬤嬤福了禮:“世子還沒回來,嬤嬤有什么事可一會來。”
那嬤嬤便同他道:“這是恒親王府的顧嬤嬤并兩位姑娘,是行鋪床收整之禮的。夫人吩咐引至此處,想必世子交代過。”
燕凌遠自然是忘不了這種事的,他早先就交代了影千,影千雖不怎么懂這些流程,可接人還是知道的,故而一早安排了這個小廝。
這小廝聽聞是這件事,趕緊又向顧嬤嬤行了禮,這才忙大開了門請人進去。
等進了院子,便連落花落月也發現了奇異之處。先時帶領她們的嬤嬤只到此處便停下,她們進了院子,那嬤嬤并領著的兩個丫頭卻是在外面等著。
只是這終歸是英武侯府,落花雖覺得奇怪,也并不敢問,只跟著顧嬤嬤往里走去。
那小廝奉了命,知是未來的世子夫人跟前的嬤嬤和丫頭,故而畢恭畢敬,一路介紹。
“咱們院子如今共有八個小廝,平日灑掃、下夜,或有搬動東西的活計,都是咱們干,另外還有世子身邊的兩位侍衛,名叫影千、影重的,平日咱們就聽這兩位的吩咐。”
顧嬤嬤點點頭,雖有些驚奇燕凌遠的院子里沒有丫鬟婆子,可早先聽寧宛提起一二,倒也沒有多問。
那小廝便又接著介紹道:“這是世子的書房,常人不能進去,一應打掃也不是咱們干。”又指著另一處道,“這邊屋子不常去,世子有時在這見老爺公子們。”
顧嬤嬤便兩邊看看,點點頭。
燕凌遠這院子同寧宛的不同,寧宛院子栽種各色花卉,夏天最是熱鬧。顧嬤嬤瞧去,世子這里除了一棵槐樹并一棵冬青,旁的倒好似什么也無。而今冬天,越發蕭條。
那小廝走著便到了燕凌遠的臥房前:“世子出去時交代好了,嬤嬤只管按規矩來,小的在外邊候著。”
那小廝一邊說一邊開了門:“世子喜歡簡單、素凈,臥房里也不曾擺什么,世子交代,若嬤嬤覺得有不妥的,只管告訴小的,小的等世子回來,一一回稟。”
“世子平日也是夜晚才回來?”顧嬤嬤心里,這事可重要。若是新郎夜夜不歸家,苦的可是她們小姐。
那小廝忙搖搖頭:“世子平日這會早回來了,近幾日許是有什么事。一早交代好了,今兒可能要晚些。”
燕凌遠的事十有都和大周的軍隊有關,這么個小廝自然是不知道的,顧嬤嬤清楚這些,聽這么說,也就沒再問。
如此三人便進了屋子。那小廝點了燈,果然退到外面守著了。
落花這才瞧見燕凌遠這屋的樣子。
早先她在寧宛身邊侍奉,就聽燕家小姐說過,世子的屋子是極簡單的。可落花也沒想到竟是這么簡單。
瞧著還是因為大婚,又添置了不少東西。
床上放了大紅的喜被,一應帳子、飾物均換了新的,雖看起來空些,到底有些喜氣。可若要是和寧宛的清萱閣比,那可是簡單太多了。
顧嬤嬤微微皺了皺眉,新姑爺簡單些是好事,免了寧宛許多事情,可這太簡單了,大婚之日總覺得寒酸些。
“先將床鋪收整好。我瞧著世子的地方恐怕不輕易讓外人來,那些小廝又有許多注意不到,你們瞧著那帳子若有不妥的,一一整好了。”
落花落月聞言自然應是。
顧嬤嬤又在屋子里瞧了許久,最后目光定在了屋里一個木制的多寶閣上。
怪道這屋里有哪不對,便是旁的都好一番裝飾,唯有這個多寶閣,卻是什么裝飾都沒有。
顧嬤嬤想著,便到門口,招呼了那個小廝:“這多寶閣可有什么裝飾的?”
似是料到人家會這么問,那小廝笑著道:“那一處是世子親自選的東西,這會還在廂房放著,等世子回來一應收整。”
顧嬤嬤這才點點頭,看來新姑爺確實是上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