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的前一夜,英武侯府亦是忙碌非常。顧嬤嬤幾人自然不會久留,待全了禮數(shù),便告辭離去。
等她們出了門,天已盡黑,卻是簌簌地下起了雪來。
等冬瓜趕著車回了恒親王府,那雪竟是越下越大,地上覆了厚厚的一層。
“嬤嬤回來了!”落雪將人迎進(jìn)了屋子,幾人忙除了外邊斗篷,在爐火邊暖了身子,才進(jìn)了里屋。
屋里寧宛正圍著被子和院里的丫頭們坐在一處說話。
此番寧宛出嫁,帶的嬤嬤有顧嬤嬤,丫頭有落花落雪落月落珠四個,其余的仍要留在清萱閣里,若寧宛回來,必要守著侍奉,出嫁的前一夜,待一應(y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丫頭們便一道進(jìn)來說話,全作最后熱鬧熱鬧。
先時秦溫宜已過來說了許多事,又安慰寧宛,讓她莫要緊張,這會大家又一道說話,她心里的不安才少了許多。
因見顧嬤嬤三人回來了,落雪忙又問道:“那府里如何?可也準(zhǔn)備妥帖了?”
落花便道:“自然是妥帖的,其余的倒要問嬤嬤了,我們只去收拾了床鋪,卻也不懂這些。”
顧嬤嬤便也坐下道:“世子的屋子是極規(guī)整的,只是老奴瞧著,要著人提前說了。我們小姐畏寒,那屋里沒有咱們這么熱乎,恐冷著。”
“常聽悠兒說,她哥哥甚少在意這些,許是不像我們這般又是地龍又是火爐。”寧宛說道。
“另一件倒算好事。世子院里沒有婆子丫鬟,只幾個小廝,想來小姐去了,事情少些。”顧嬤嬤又道。
落雪聽見便興奮起來:“果真不曾有丫鬟婆子?”
“目今是沒有的,只不知我們過去又當(dāng)如何了。”落花應(yīng)她。
外邊雪又越下越大,及至熄燈時還下個不停。
這最后一晚上睡在自己房里,寧宛反倒有些不舍起來。
這夜落花落雪兩個在屋里陪著她,等將睡時,落雪還出去看了一遭:“也不知明日還會不會下雪,這會外面一片的白,燈映著倒還好看呢。”
“若雪大了,反不好走。”寧宛躺在床上,有些擔(dān)心地說道。
落花上前給她掖好了被角,又道:“小姐莫要擔(dān)心了,保不準(zhǔn),明日雪停了,天也晴了,趕是正好呢。”
寧宛便朝她笑笑,這才睡下。
只是這一夜她卻睡得不怎么好。一則總歸要到大婚這日,心里緊張,二則,第二日起得又早,實(shí)在睡不深。
臘月廿六這日,寧宛只覺得自己還未睡多久,就被落花喊了起來。
外頭天還不亮,寧宛起來時,落雪已從外邊架了新的炭火進(jìn)來,邊進(jìn)屋還邊道:“雪已經(jīng)停了!奴婢瞧見世子那頭燈也點(diǎn)了,許是外邊也準(zhǔn)備了,少不得一會世子妃就過來了。”
落花一面幫寧宛穿著衣服,一面喊落雪準(zhǔn)備熱水。
這日寧宛起來,需先將內(nèi)里的衣服一一穿好,又要潔面凈手,等天亮了,有全福太太到了,絞面、梳頭,并說許多吉祥話。
寧宛尚睡眼惺忪,便由落花落雪兩個穿好了衣服,又洗了臉。
落雪將寧宛頭發(fā)打散,一一梳順,只等全福太太來梳過,才重新挽發(fā)髻。
大婚這日所穿婚服,所戴金飾等物,一應(yīng)已陳列妥當(dāng)。等天蒙蒙亮,便聽外面聲音喧鬧,緊跟著便見秦溫宜著盛裝,掀了簾子進(jìn)來。
“宛兒,瞧瞧是誰來了!”
寧宛聞言便瞧去,來的是安國公世子夫人苗氏。苗氏今日作全福夫人,乃是父母、丈夫并子孫俱在。
寧宛忙起身福里,苗氏連忙上前將她扶了起來:“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快坐下。”
這般說著,落花便將玉梳奉上,苗氏則一邊念著吉祥的話,一邊為寧宛梳著頭。
此一時,前來的夫人們都進(jìn)了屋子,俱是說著祝福的話。其中多是與寧宛相熟的幾位夫人。見她緊張,還都同她說些趣事逗她開心。
而這會天剛亮,英武侯府里也是極忙碌的。
英武侯燕舸領(lǐng)燕凌遠(yuǎn),先要于家廟中祭拜。燕凌遠(yuǎn)依品著正紅色婚服,又因大周傳統(tǒng),以表示尊貴的玄色為滾邊,其上金線繡樣,精致細(xì)膩。
此刻他正列于英武侯斜身后,由贊禮唱:“鞠躬。”
進(jìn)而又唱:“拜興!”。如此拜過兩回,兩人起身。由執(zhí)事奉上酒杯,燕凌遠(yuǎn)接過,先灑少許于地,以祭拜先祖,復(fù)而一飲而盡。
這般一應(yīng)儀程結(jié)束,燕凌遠(yuǎn)方面向燕舸。
此時英武侯燕舸便行教導(dǎo)之禮。其中所述不過日后夫妻相敬,又并成家立業(yè)等語。燕凌遠(yuǎn)自然應(yīng)過。又聽贊禮高唱,行拜禮兩次,復(fù)而起身。
如此家里的儀式便算結(jié)束,由媒人并英武侯府中侍從,同燕凌遠(yuǎn)一道往恒親王府去,迎接新娘。
卻說此時寧宛已開了面,梳好發(fā)髻。由落花落雪服飾,將婚服一應(yīng)穿好。
此刻她正坐在妝鏡前,由苗氏親自上妝。
大周朝以淡妝為美,只是新婚之日,少不得要艷麗些。苗氏邊說著寧宛生得好樣貌,邊以眉筆將其眉型勾勒而出。
“郡主天生麗質(zhì),如此便已是傾國傾城,不知若畫好了,該有多美呢!”屋里的一位夫人贊道。
“你我看了尚喜歡得不行,倘若燕小世子看了,直得當(dāng)成世間難得的珍寶,少不得捧在手心里呢!”又一位夫人打趣。
寧宛聽著這些話,越發(fā)害羞起來。秦溫宜瞧她似更緊張了,便上前拉著她的手道:“這都是些打趣的話,你倒不必在意的。瞧著日頭,少不得那邊府上的人要來了,到時只管按顧嬤嬤之前說的做便是。”
寧宛點(diǎn)點(diǎn)頭,卻不好意思開口說什么。苗氏這會便將口脂拿在手里,問道:“郡主晨起可吃過東西?”
“吃了些細(xì)面”
原本晨起不吃東西的,只是落花落雪常聽聞那些新嫁娘有餓得昏昏欲睡的,便一早煮了面來。寧宛自然是小聲告訴苗氏。
苗氏也懂得,便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露聲色,給寧宛涂好了口脂。
這邊才按著流程準(zhǔn)備得差不多,便聽外邊落月道:“燕世子已到了!正在大門上對答呢!”
恒親王府門前,由薛凝嫣、楚落音幾人,出了五個謎題,新郎由蘇子揚(yáng)、燕凌塵等陪同,一道答這幾道題,若答對了,自然就放行,若答錯了,少不得要拿個紅包討個彩頭。
隨行的幾人,又是當(dāng)年的狀元蘇子揚(yáng),又是新晉的才子燕凌塵,又有燕凌遠(yuǎn)、吳朝越武藝過人,況燕凌遠(yuǎn)自己也不是只通武藝的草包,自然是不在話下。
只是門口的也都是相熟的姑娘,最后也一人一個小金裸子,權(quán)當(dāng)開心。
這會寧宛這方有人來報,新郎已入府。
寧宛自起身,由秦溫宜引著,同往春和廳去。
如今新郎尚要在門廳等著,寧宛需拜別長輩。因她父母俱不在京城,上首只坐了恒親王一人,并長兄元方睿立于側(cè)。
寧宛到時,但見自己的好姐妹均在春和廳外,一時百感交集,險些垂淚。秦溫宜見狀連忙捏捏她的手,示意她要開心些。
恒親王今日著正品官服,端坐在上首。秦溫宜領(lǐng)著寧宛入了春和廳,便退至一側(cè)。
此時贊禮高唱:“拜興!”
寧宛行跪拜大禮。腰間禁步、發(fā)間步搖,只略略晃動,只余輕微聲響。如同她自幼時起的每一次一樣,一舉一動標(biāo)準(zhǔn)之至,全無一絲錯漏。
如此行禮,共四拜。待四拜止,寧宛起身,由恒親王訓(xùn)/誡。
所言不過恭守婦德,孝敬長輩,并些許叮囑云云。只恒親王說完后,又一侍從奉上一明黃卷軸,卻不是圣旨,眾人大略猜測,這便是圣上的叮囑了。
長寧郡主的婚事本就是圣上下旨賜婚,寧宛又因身負(fù)命定河山之命格,多受圣寵。
此番恒親王待傳圣命,實(shí)是將寧宛同公主之禮出嫁,乃是無上的榮寵。
等宣讀必,寧宛福禮,道:“臣女恭從圣上、祖父教導(dǎo)。”
復(fù)而贊禮高唱:“拜興!”
此又拜四次,方起身。如此便算拜別父母,由落花落雪二人相引,秦溫宜將喜帕蓋上,方可出府。
燕凌遠(yuǎn)早在門廳處等候,但見新娘已由眾人引著往這邊而來。她仍同從前那樣,步態(tài)緩緩,卻是極穩(wěn),雖不得見她如今的樣子,可燕凌遠(yuǎn)卻清楚,她定是極美極美,比他從前所見都要美。
一時間,這數(shù)年的記憶涌現(xiàn),那許多他潛入王府的深夜,她單薄的身子,暗夜里滿是克制的相遇,讓燕凌遠(yuǎn)心內(nèi)更為復(fù)雜。
他終于可以名正言順的同她在一起了,可以守著她,不僅是他對圣上、對祖父、對恒親王的承諾,更是,他對她的。
寧宛入轎,鳴炮竹,奏樂,起轎,仍燕凌遠(yuǎn)在前,新人一道往英武侯府而去。
此時英武侯府,前來參宴的貴賓們已入席,除去京中貴族,又有寧王、寧王妃、如意公主同駙馬等前來,更為熱鬧。
寧宛坐于軟轎之上,眼前只余一片紅色,先時還緊張,可聽著外頭喧鬧的聲音,反漸漸平靜下來。
喜轎里鋪了又厚又軟的毛毯,想來,他知道她畏寒,特意準(zhǔn)備了,連腳下都鋪了毯子。寧宛一時心里又感念他細(xì)心,感念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