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館,后院一處建得風雅的屋子里,蘇子揚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口,看向蘇子昂:“近幾年你這里的茶越發好了,到底比從前進步不少。”
“還是多虧大哥指導得好。”蘇子昂知道自己哥哥喜歡開個玩笑,便笑了笑,順著他話里的意思應道。
蘇子揚搖搖頭:“我可沒讓你夸我,這是你自己樂意的。”
“今日將大家叫來,可是又出了什么事?”燕凌遠不跟著他胡鬧,倒是直切主題。
今日是元方睿送了信,讓大家都來見一面,說是有些事情得詳談,最終蘇子揚選了山水館。
一則這里現在是蘇子昂經營,都是他們自己人,二則,對外只說是幾家公子閑時小聚,輕易不容易被人抓出錯處來。
“這原本不是大事,只是我近來想想,總覺得其中有我忽略的地方。”元方睿說道。
蘇子揚將手里的茶杯放下,反打趣他:“世子妃如今懷了身孕,天寒地凍你不好生照顧,竟然想些不是大事的事,可是你失職。”
“蘇兄切莫打趣了,確實是此事讓我不得解。”元方睿搖搖頭。
“不知元大哥所說是什么事?”薛慕舟問道。
薛慕舟是幾人里最晚入仕的,他如今在工部領了一個不太忙的職務。定國公府應當只想將他做普通世子培養,將來好繼承家業輔佐圣上,至于什么光耀門楣的建樹,似乎并不在意。
只是薛慕舟自己也有考量。他自入學堂起就和燕凌遠蘇子揚幾人認識,大家常聚在一起,難免會受些影響。
他自知沒有燕凌遠的武藝也沒有蘇子揚的才情,可是許多時候,也需要像他這樣看似低調的人,在背后默默支撐才行。
“前幾日,宮里定下明月樓做皇商的事,你們知道吧?”元方睿問道。
“自然知道,這都是快一個月以前的事了,方睿怎么突然提起?”蘇子揚道。
“倒不是突然。”元方睿說道,“近來宛兒在明月樓做了件裙子,我才知道這件事。這明月樓的掌柜,你們可曾聽過?”
燕凌遠聞言道:“宛兒常在明月樓買針線布料,或是定制衣服,我也去過幾次,那掌柜說他們家原是蘇州的店,從前不過是個小作坊,因為布料出色繡工精良,在蘇州有了名氣,才到朔京、豫州,乃至平州都開了店鋪。”
“凌遠說的不錯,”元方睿點點頭,“只是你們道那位蘇州的掌柜是哪位?”
見另幾個人都看向自己,元方睿才壓低了聲音道:“是樊婷婷。”
聽聞這個名字,幾人均是一驚。
樊婷婷其人,他們不甚了解,只知道她和幾府的姑娘們交情甚號,可當年的樊家,他們可是知道的。
當年錦繡坊可是朔京第一的織造坊,皇家幾乎所有的布料、衣服都出自錦繡坊之手。樊家家主雖是商人,可畢竟是皇商,其地位比普通商人高出不少,甚至有些官員,還經常和樊家的家主一道賞景品茶。
只是可惜一朝傾覆,整個錦繡坊付之一炬,除燕凌遠、蘇子揚,其余幾人還是過了幾年才知道當年樊家只有樊小姐一人幸存,且早已南下回了蘇州。
若按元方睿這么說,這樊小姐到了蘇州竟然是重操舊業,并且還干出了一番成績?
“若我沒有記錯,這樊小姐今年也不過十五十六,這樣的年紀,就能經營這樣大的產業?”蘇子揚有些疑惑。
他當年雖親見樊婷婷烈火重生,拋棄了所有只身前往蘇州,可她也不過是個小姑娘,這幾年間就能擁有這樣大的產業,蘇州就沒有人覬覦嗎?
“我也疑問這個,所以特地寫信去打聽了一番。卻是說這位樊姑娘的母親家在蘇州,她回去后,由外祖和舅舅幫著建立了明月樓。”元方睿一邊說,一邊將調查的結果放在桌子上。
復而又接著解釋道:“樊姑娘的外祖是那邊有名的富戶,從前做織造生意,后來只買了田地建了農莊,每年只租金便有不少。聽聞他當年就極愛自己的小女兒,想必也是因為這個才幫助樊小姐。”
“若是這樣倒能理解,背后有人支撐,便少了許多打她主意的人。”蘇子揚點點頭。
薛慕舟卻不解:“只是這件事同我們又是什么關系?樊姑娘既能將明月樓開到朔京來,想必做了皇商,只會發展得更加好。”
“不是樊姑娘,而是齊王。”原本沉默的燕凌遠突然說道。
“齊王?”蘇子昂蹙眉。
“對,這正是我疑慮之處。”元方睿看著燕凌遠說道。
蘇子揚卻是托著下巴想了片刻,然后突然一拍手說道:“是這樣!”
“怎么個說法?”薛慕舟問。
蘇子揚笑笑:“就是銀子。樓外青山被查封之后,齊王已經少了最大的一塊銀錢的來源,我們原本都在猜,這明月樓背后會不會是齊王的人,依靠同樣的路子做了皇商,再從里面撈取好處,現在看來,根本不是。”
“所以問題出現了。如果明月樓是樊姑娘的,那么齊王殿下的銀錢是從哪里來的?”燕凌遠接著他的話問道。
蘇子揚又接著說道:“你們想想,這樊婷婷肯定是恨齊王入骨,那這里的好處,齊王撈不著。可是你們最近有覺得齊王手頭緊張嗎?”
薛慕舟第一個就搖頭:“齊王府出手闊綽,前兩天二公子請人吃飯,還花了好幾百兩的銀子。”
“這就對了。”蘇子揚又一拍手,“齊王府的庶出公子都出手闊綽,就說明齊王根本就不缺錢。可是王爺的俸祿有限,即使有鎮國公府的協助,也不能這么大手大腳地花,原先他們有樓外青山這棵搖錢樹,可是現在呢?”
“如果明月樓是樊家的,那只能說明齊王背后,還有別的銀子來源。”燕凌遠總結道。
整件事情好像突然就變得復雜起來。
朔京城目前的形勢幾乎明朗。
以蘇子揚燕凌遠為首的新貴們,幾乎是明著站在寧王一邊,而鎮國公府,也就是皇后的母家,則是齊王最有力的支撐。除了恒親王府目前在明面上并不明朗外,旁的幾乎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了。
那么在這種形勢下,齊王除了有鎮國公府這個支撐,還會有誰給他送銀子呢?
“這就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元方睿說道,“如果齊王還有什么隱藏的勢力是我們沒有發現的,那這件事對我們,對寧王殿下,都是危險的。”
這個大家自然都知道,只是長久以來都沒人發現這個問題,若不是樊婷婷給寧宛寫了信,恐怕他們現在都還意識不到,這么一想,這件事情無疑讓人有些害怕。
“京城里恐怕沒什么人了。楚太傅雖然未言明,但是不太可能站在齊王一邊,別的州府”蘇子揚似在自語一般,卻并沒有推出什么結論來。
而燕凌遠心里,突然有了一個很不好的猜想。
朔京城內,不如說是整個大周,能有這么有力支撐的人都很難找到,再結合北疆所發生的諸多事情,難道
“此事還得細查,既然我們注意到了,就從今日著手查起。”燕凌遠最終也沒把自己的猜想說出來。
這件事若是真的,那牽扯可甚廣,暫時還是按下好一些。
“寧王殿下那邊,還要勞煩子揚了。”元方睿看向蘇子揚,說道。
如今因為職務的原因,蘇子揚和樓澄是平日里同寧王接觸最多的,由他傳遞這個消息自然是最為穩妥的。
齊王不像寧王,在臨江有深厚的實力,齊王不曾親自在封地上經營,那么他的背后,一定還有什么目前不被他們知道的秘密。
臘月,臨近年節,府里又忙了起來。今年因為分了家,從莊子上運來的東西,有許多要分到另三房的新府上的,一應都是秦溫宜在照管,而她又因懷了孕,且已近了月份,故而寧宛便多幫了許多。
只是到底府里管事的人少,東西又多,才兩天,秦溫宜的氣色便有些不好。寧宛瞧著不行,只得強行按下她,自己接手了全部的事。
就這樣熬到了臨近年關,寧宛總算得喘一口氣。
她才在清萱閣里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一早,便有丫鬟急急地來報,說是世子妃要生了。
“什么?”寧宛才起了床,外面天還才蒙蒙亮呢。
“世子妃疼得厲害,已經著人去請太醫了。奴婢們瞧著不知怎么好,故而來找郡主。”
落花才披了衣服從外面進來,聽見她這么說,連忙道:“糊涂東西,小姐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你問小姐這些做什么,還不快去找顧嬤嬤!”
那小丫頭趕忙磕了頭出去,落花這才服侍寧宛穿衣洗漱。
“你何故兇她?”
“小姐不知道,這生育一事于女人分外兇險,小姐還未出閣許多事情都不知道,一則小姐不便插手,二則小姐也幫不上忙,這個昏了頭的原本就該去找顧嬤嬤的,若耽誤了事,才是不好。”
“很少見你這么兇了。”寧宛笑笑,“咱們也趕快過去吧,若有什么不妥的,也好趕緊處理了。”
落花自然應是。主仆收拾妥當便趕忙往秦溫宜那邊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