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門客棧出來時,溫度已升了起來,城門口的叫賣聲不絕于耳,齊娉婷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準備踏上離開這個繁華之都的馬車。
“齊小姐不回齊府看看嗎?”
寧宛站在樹蔭下,夏日的陽光有些耀眼。
“有些東西,回不去了就是回不去了。多謝郡主今日前來,也算我在這里這么多年,終于沒有看錯一個人!
齊娉婷說罷,笑了笑,也未揮手說什么后會有期,便轉身登上了馬車。
城門口仍舊車水馬龍,出城的隊伍里,那輛有些破舊的馬車并不怎么顯眼,寧宛站在樹蔭下,一直等到馬車出了城門,消失在視野盡頭,這才對身邊的飛歌道:“走吧!
飛歌抱著方才齊娉婷拿來的那個包裹,聞聲應道:“是。”
恒親王府的馬車自西城門返回王府之中,仍舊是樓天趕車,馬車不緊不慢,穿過晨起趕集市的百姓的隊伍。
只是馬車才從西城的鬧市里出來,剛轉了個彎,就突然停了下來。
寧宛原本在車上小憩,馬車突然停了,她亦醒了過來:“怎么了?”
飛歌搖搖頭,自己掀開簾子看向車外,只見樓天已跳下馬車,向前走去。那路當中,正站著一個姑娘,飛歌瞧著眼熟,卻想不起是哪家的。
她正待回身同寧宛稟報,便聽樓天的聲音響起:“郡主,鎮國公府的方小姐問您有沒有時間,方小姐想同郡主說幾句話!
鎮國公府的方小姐?
寧宛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是鎮國公府的那個方柔。
她不是一向與元寧如要好嗎?好好的在路中間攔了她的馬車做什么?
寧宛與方柔自然不是多要好,她便招了招手,讓飛歌過來,小聲在她耳邊交代了幾句。
飛歌點頭,這便提高了聲音向外道:“郡主身體不適,方小姐改日再來府上說吧!
卻聽見這回并不是樓天稟報,而是方柔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北疆一役雖大勝,可那穿心一箭卻真是疼在人的心里,郡主不想知道得更多些嗎?”
寧宛頓時大驚。燕凌遠的事情,方柔一個鎮國公府的庶女如何得知?!
飛歌見小姐這便要起身,慌忙阻攔:“小姐恐怕不妥”
寧宛卻按下她:“你務必保護好這個包裹,方柔這句話有些蹊蹺,我需弄清楚才行!
飛歌還想說些什么,寧宛卻向她搖了搖頭,自己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見她出來,方柔笑了笑:“我就知道郡主明大體,這么重要的事一定不會置之不理的。”
寧宛不欲與她多言:“方姑娘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在這里總歸是多有不便,郡主若是有心,不如隨我同往,這種事情,自然要到機密的地方去說才好。”
寧宛看向方柔,但見她始終微笑著,身邊只跟了一個丫頭,卻是低著頭,從未抬起過。
她此刻心下起疑,卻又一時判斷不出方柔話里的真假。
“方姑娘說的是什么大事,還要找個常人看不見的地方不成?”
“郡主若不相信,又何必與我浪費口舌呢。我見郡主出了馬車,以為郡主是誠心想知道我這消息,誰知郡主的深情,竟是這么經不起考究呢!
方柔語氣輕快,絲毫沒有因為她言語中暗含的試探而惱怒。這樣一來,反而讓寧宛更加摸不著頭腦。
按理說,鎮國公府應該不會自己淌入北疆的渾水啊,可是如果,是皇后娘娘,又或者是齊王殿下授意呢?難道是給她什么錯誤的消息,來誤導他們的矛頭嗎?
寧宛思及此,便決定不再同方柔糾纏,她轉身準備回馬車上去,卻聽見身后方柔突然又說道:“郡主苦苦守候了兩年有余,難道就不想知道個真相嗎?”
真相
兩年來的無數個日夜突然就涌進了寧宛的心里,那種思念,在燕云看到他時心里的鈍痛,突然間又清晰起來。
那樣的痛楚,甚至超過了她肩上的傷口。
真相,誰會不想知道真相呢?誰不想手刃仇人呢?
“郡主,這樣的機會,可不是每天出門都能遇見呦!狈饺嵬蝗挥终f道。
“在哪?”寧宛轉過身來,看著面前這個已顯出少女風韻的姑娘。
她此刻正微笑著,似乎料到了她一定會是這個反應一般。
見她如此問,方柔便了然地點了點頭,然后轉身,向一條小巷走去。
寧宛抬步跟上,樓天見狀,便趁寧宛走到他身邊時小聲提醒:“小姐,這其中恐有不妥,還請小姐三思”
“無妨!睂幫鸬穆曇袈牪怀鍪裁凑Z氣,她只跟在方柔身后,亦向那條小巷走去。樓天見狀,只得緊緊跟在寧宛身邊,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倘若寧宛年歲再大些,又或者她再經歷更多的爾虞我詐,再或者她心性更堅定一些,興許那一日,她會毫不猶豫地回到馬車上,轉眼就會將方柔的話拋在腦后。
只是,她雖加封了郡主,終歸卻只是個十三歲的姑娘,她雖已遠比同齡的女孩子們更成熟穩重些,可到底,在情竇初開的年紀,經不起這個激將法。
方柔在前面,順著那條小巷一直走到了快最里面,可仍在向前。
這條巷子四下無人,越往里走,越見地上堆積著雜草碎石,眼見著前面就要到頭了,寧宛停下了腳步:“方小姐這是要到哪里去?”
方柔扭過頭來:“郡主不要著急,這就到了。”
樓天則早就覺得這方小姐有些不對,要說什么事不去府里,不去茶館里,到這么偏僻的巷子里做什么。
他見方柔還往里面走,便大聲道:“有什么話這里也沒人,為何不能在這說?”
方柔輕哼了一聲,并沒有扭過身來,只是接著往前走了兩步:“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不是我能隨便說出來的。等會郡主見了該見的人,自然就會知道。”
寧宛亦跟著她又向前走了幾步:“什么該見的人?還請方小姐言明。”
方柔此時扭過身來,嘴角勾起一個微笑來:“郡主見了就知道了,又何須問我呢?”
她話音才落,只聽啪嗒一聲。
“不好!郡主小心!”
樓天原本跟在寧宛身后,聞聲已知不對,只是他一步上前,卻是剛好眼見著那雜草之中,一個機關石門突然打開,而寧宛則因腳下踩空,瞬間就掉了進去。
“郡主!”
樓天的武藝自然不同尋常,只是他飛身想救,原本跟著方柔身后那個侍女突然閃身到他面前,一掌朝他拍了過來。
樓天不愿后退,強接下了那一掌,可這一下卻耽誤了功夫,那石門瞬間又復歸原位。
“歹人!休想離開!”
樓天眼見著那位方小姐一轉身就進了巷子盡頭的那個院子,想要追上前去,卻被那個侍女四下阻攔。
交手兩回,樓天才發現,這侍女竟是個男的!
那人邊打邊向后退,樓天心知不對,立馬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巧的竹笛來。
竹笛吹響,尖利的聲音劃破長空,那男扮女裝的刺客,卻是抓住了這個空隙,又一掌直直拍在樓天胸口,將樓天震出數尺,自己則轉身而去。
“樓天!”
飛歌趕到時,只見樓天倒在墻邊,臉色泛白,正咳出一口血來。
“樓天,發生什么了,小姐呢?!”飛歌想將樓天扶起來,樓天卻朝她擺了擺手,指了指雜草堆積中的一個空隙,那里正是方才寧宛掉下去的石門。
樓天吹響的竹哨,乃他們暗衛之中用來緊急傳遞消息的暗號。不出一刻,不僅在王府中的樓望會知道小姐出事了,連恒親王的下屬袁刃也會知道。
消息既已傳遞出去,不一會他們的人就會趕到。
樓天怕那石門下邊還有玄機,只想讓飛歌趕緊去探清。
只是飛歌過去后,卻是費盡了力氣也打不開。
那兩塊石頭對合嚴密,掩在雜草之下,不知多久沒有開啟過,也無怪乎寧宛和樓天都沒有注意到這地上還有機關。
飛歌急得都要哭出來了,可任憑她怎么折騰,那石門就是紋絲未動。
樓天仰靠在一塊石頭上,胸腔的疼痛讓他動彈不得,他見飛歌在那里半天都不曾打開,只好用盡力氣道:“盡頭那邊的屋子那個,小姐”
“什么?”飛歌抬起頭跑過來,抹了把眼淚。
“那小姐進去了”
既然石門打不開,那興許去追方柔還有點希望。
只是飛歌一腳踹開那扇木門時,一眼望去,這個破敗的小院里早空無一人。
“小姐呢?”
樓望到時,只見這小巷里只有樓天和飛歌兩人,樓天似乎已經昏了過去,飛歌見他到了,起身吸了吸鼻子。
“樓天被人用內力震傷了,不知道骨頭斷了沒有。小姐小姐”
“小姐怎么了?!”
“小姐掉到那石門下面了”飛歌不可抑制地抽泣了起來。
樓望皺著眉頭跑到石門邊上,心里突然掠過一個有些可怕的猜想。
“你帶樓天回去,我去找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