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好,外邊的暖風穿過窗子吹在人身上,軟軟的甚是舒服。從一品居二層的這個窗子看去,可以瞧見東門旁邊搭了臺子又置了華蓋,三位王爺正坐在其上,不知在聊些什么。
“難得見到這么多人,他們領兵回京,可要比過節還熱鬧了。”燕月悠探著身子向外瞅了瞅,回過身來和幾個姐妹說道。
“齊王殿下、侯爺還有幾位將軍領兵大破了北狄,保住了咱們北疆的安定,自然是要受到嘉獎的。百姓們感激,也都來道兩邊歡迎。”楚落音笑著同她解釋道。
“這下可好了,我哥哥立了功,日后管起我來,肯定更得心應手,怕是連娘都攔不住他了。”燕月悠趴在桌子上,蔫蔫地說道。
“侯夫人治不住你兄長,不是還有那個呢嘛?”薛凝嫣拿胳膊碰碰她,眼睛看向寧宛。
寧宛原是在品茶,見那兩人看著自己,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將視線移到了窗外。
“嫣姐姐這一提醒,我才想起來了呢。這會,恐怕最高興的就要數宛姐姐了吧?”燕月悠起身繞到寧宛身邊,語調里不知道拐出了幾個彎去。
“我瞧你是年紀越大越頑皮淘氣,只管打趣別人,可是又想我撓你癢癢?”寧宛嗔了她一句,自己卻也笑了出來。
“你們瞧瞧這兩個,合該數她倆高興的,不等我們說,自己倒先折騰起來了。”柳聽雨指著寧宛也燕月悠笑道。
“我有什么好高興的?我哥哥回來了,日后說不定連出來玩都不能的。”燕月悠辯解道。
“你還說你不高興?那年的上元佳節,不知是誰為了哄你,九箭射了十個花燈呢!”柳聽雨這么一說,幾個姑娘都明白過來了。
她這說的,可不就是吳朝越嗎?那會姐妹們一道還打趣過呢,幾年不見,倒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過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什么時候了還拿出來說,也不害臊。”誰料燕月悠卻著急了,她背過身去,眾人再瞧,卻見她竟然臉紅了。
“我有什么害臊的?我瞧著,怕不是這拿了花燈的自己先害臊了!”柳聽雨繞到燕月悠面前,沖著她掩著嘴笑了起來。
其他姑娘們見燕月悠果真是紅了臉,便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我說悠兒妹妹,你該不是真動心了吧?”薛凝嫣也來湊熱鬧。
燕月悠本就是幾個里最小的,又哪抵得過這幾個一起開她玩笑,一時只趴在桌子上不肯起來了。
幾個姑娘正在這嘻嘻哈哈的,便聽見外邊鳴鑼三聲,寧宛起身去瞧,方知這是大軍到了。
“回來了,你們快來瞧,三位王叔已經在城門相迎了。”
聽她如此說,另幾個姑娘也趕忙到窗口去。但見三位王爺已經齊齊站到門口,又等了片刻,便見當中,齊王殿下騎著高頭大馬出現了。
“臣弟奉命恭迎長兄率北征大軍回京!”
三位王爺朗聲行禮,后面至此來歡迎的大臣們也跟著一應行禮,而道兩旁的百姓們,甚至有已經跪地叩拜的,場面好不壯觀。
只見仍著著鎧甲的齊王殿下翻身下馬,將自己的三位兄弟虛扶起。后面英武侯、征朔將軍,及至燕凌遠吳朝越也一并下馬跟著上前。
便有立在兩邊的隨從,魚貫端了酒上前,領兵諸將每人一杯,一飲而盡,便算接風洗塵。
“大哥與諸位將士一路辛苦,還請先行往宮中去,父皇正在正殿等候。”寧王元啟淵同齊王并后面的諸位將領說道。
于是兩邊行了禮,復又上馬,大軍仍沿著安定大街往宮城行進。
“我瞧著我哥哥長高了,你們看是不是?二哥還說他高,我瞧著還是大哥高些。”燕月悠興奮地說道。
“從前只見吳小將軍、燕世子是那般風度,如今身著鎧甲,竟好似換了人一般,倒教人認不出來。”楚落音感嘆道。
寧宛順著她的話看去,燕凌遠正騎在馬上,即便是回了京,他一身銀甲,仍好似帶著戰場殺敵時的狠厲。
“此番立了戰功,又是這般世間無二的人,不知要有多少人芳心暗許呢。”柳聽雨看著外邊的場景,笑著嘆了口氣。
“只你是個不害臊的,這種話也說得出口。”薛凝嫣笑她。
柳聽雨卻不依:“你們當我是瞎說的,你們瞧。”
眾人聽她這么說,便順著她指的地方看去,只見路邊的百姓里,竟是有幾個戴著面紗的姑娘,瞧著便知是哪家的小姐,此刻正看著燕凌遠和吳朝越,可不是一副嬌羞之態嘛。
“那她們可恐怕要失望了,我們燕小世子,早可就定了人家了。”薛凝嫣說著,看著寧宛笑了起來。
寧宛此刻卻未來得及駁她的話,她只看著燕凌遠從那邊走到一品居樓下,目今馬上就要走過去了,心里突然有些感傷。
她跑到燕云又怎樣,不能跟他一道回來,不能陪在他身邊,明明是個該高興的時候,她卻想使小性子惱了他。
柳聽雨說的姑娘她早瞧見了,其實燕凌遠也沒做什么,他好好騎著馬走呢,只是寧宛卻心里難受。
他目今對她好,由著她,可往后呢?燕小世子立下赫赫戰功,滿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若有想嫁到英武侯府去的,莫說遠的,就說今日的那些姑娘,不知有多少,到那個時候,他還能念著她嗎?
她想起娘親去世前同父親之間的樣子,兩個明明那么好的人都能走到那一步,那他們呢?
自七歲起就與這個人被強行捆綁在一道,到而今六年了,寧宛知道自己動心了,可正因為知道這個,她才更為不安。
她瞧著燕凌遠的身影,一時竟鼻子一酸,哭了出來。
“宛兒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薛凝嫣冷不丁看見寧宛紅了眼眶,也是唬了一跳。
只是寧宛并沒有回應她,而是仍定定地看著將要遠離一品居這邊的燕凌遠。
也正是這個時候,正騎馬前行的人,突然回了頭。
就好像突然間周圍的喧囂都沒有了,她倚在一品居二樓的小窗邊,明明眼里還含著淚,可目今臉上剩下的表情,卻都是驚訝。
騎著白馬的少年,即使放在歸京的浩蕩大軍之中,都那么顯眼,此時此刻,卻只因為她回頭了。
寧宛看著他定定地盯著自己,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她想要移開視線去,可卻又貪戀這人海中足夠篤定的一瞥。
然后她就看見,燕凌遠朝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同他身上隱約泛著寒氣的銀甲那般格格不入,可卻實打實地暖了她。
你看,這里有那么多人,可我眼里,只你一個。
隊伍漸行漸遠,燕凌遠和吳朝越他們也只剩下一個看不清晰的背影,而寧宛的目光卻始終在那一邊,不曾離開過。
歡呼的百姓們或有看見方才燕世子那回眸的,此刻正饒有興味地討論著靖襄少將軍那一個回首到底有何深意。
“宛姐姐怎么了?方才突然哭了,而今又只發呆”燕月悠小聲問薛凝嫣。
凝嫣看看寧宛,見她還愣著,不由輕笑了一聲:“她怕是見了她心里裝著的那個人,再移不開視線了呢。”
“我們的好縣主可看夠了沒?瞧瞧那人都走遠了,若再不回去,怕是要在這愣上幾天,連那慶功的宴席也誤了呢。”楚落音也跟著薛凝嫣的話,掩著嘴笑了起來。
薛凝嫣輕輕推了寧宛一下:“瞧瞧,還傻站著呢,還不快走了。過幾日那宴席上,有你好好看著的時候呢。”
如此寧宛方才反應過來,因見著幾個人都笑她,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趕緊把眼淚抹了:“你們可是笑什么,走了走了。”
這般說著,幾個姑娘才笑鬧著出了隔間,自各回府去不提。
因大敗北狄,至和帝特命禮部的官員安排了慶功的宴席,不過卻不是今日晚上,只定在了六月初一,日子是個好日子,歸來的大軍也能修整幾日,或有封賞的,便也在這幾日送到各府上。
不過今日晚上宮里倒也不閑著,因是齊王立的第一等功,宮里邊也擺了個小宴會接風洗塵。不過只有諸位大人王爺前去,并無女眷,故而這事倒同寧宛沒什么關系。
“小姐還不睡嗎?外邊門上落鎖了,上夜的都走了。”落花將床鋪收拾齊整,又將桌子上的茶壺茶杯一并擺好。
“你先去睡吧,我等會自己就睡了的。”
寧宛正披了件衣服,看著從前從燕云寄來的那些信,一封一封,是這兩年來,他一直還念著她的唯一證明了。
落花見寧宛拿著信看,也沒再說什么,只應了一聲,便出了外屋了。
寧宛瞧著那些信,忽然就想起了今日在安定大街上,他突然回頭的那一下。他是怎么知道她就在樓上的呢?
她想著想著,卻又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總歸他看見她了,說來,也足讓人開心了。
即便他從燕云回來,從少年英才的世子變成戰功赫赫的靖襄少將軍,他于她,還是從前那樣,這不就很好了嗎?
而此時的淳王府,才在接風宴上喝得一身酒氣的淳王元啟名,一進屋子就將淳王妃柳雪按到了床上。
柳雪才沐浴完,身上只著了一件松垮垮的紗衣,被人猛地壓到床上,那衣服跟著也半散了開來。
“你們柳家,辦的好事啊。”淳王看著身下眸中帶霧的王妃,輕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