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元寧如并著跟著她、攔著她的那些姑娘,都看向了垂花門那邊。
只見寧宛披了一件薄斗篷,臉色尚有些泛白,正被落花扶著站在那里。
那聲音雖有些氣力不濟,可卻又堅定淡然。
“沒想到竟然是二姐姐來了,有失遠迎。”寧宛朝元寧如微微一笑。
“你你你是怎么”元寧如大驚失色,她指著寧宛,卻“你”不出來什么。
“宛兒病了許久,總算好了一些,原本孫大人說,明日就可見人了,沒想到二姐姐這么擔心記掛我,倒叫二姐姐平白跑了一趟。”
寧宛的語氣不溫不火,而另一邊的元寧如則好似失了魂一般,突然間跌坐在地上:“我明明瞧見的不是你!”她突然間就掩面哭了起來,那些什么規矩禮儀的都拋在了一邊,只坐在地上哭得不起來。
“二姐姐怎么了?宛兒好好的怎么會不是宛兒呢?翠羽,快把二小姐扶起來,坐在地上當心著了涼。”
自寧宛出現,翠羽便知她們小姐這回是闖了大禍了。她早在那扶著呢,只是元寧如許是慌了,這會不知要做什么,只是哭個不停。
“分明是你要害我的!分明是你!元寧宛,你故意騙我,好一個心腸歹毒的人!”
元寧如突然站起來對著寧宛罵道。
寧宛原本是平靜地看著她,聽聞她說了這話,卻笑了出來:“二姐姐好好的跑來在這里喊叫,怎么是我要害二姐姐呢?姐姐若是心里難受,還是早些回去休息。”
元寧如還想再說什么,后邊響起一個厚重的人聲來:“府里的規矩就是讓你們在門口撒潑打鬧的嗎?”
眾人聞聲回過頭去,立馬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恒親王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正表情嚴肅地往這邊走來。
他原本就有著一股威壓,而今又臉色不好,更讓人看著害怕。
一時間此處立著的眾人都噤了聲。
“出了什么事?”恒親王走過來,看向因著一陣折騰有些狼狽的元寧如。
元寧如被唬得停了哭聲,可卻仍止不住抽泣。今日她可是被祖父給撞了正著,若是祖父要罰她,闔府里誰敢攔著?
元寧如低著頭不敢答話,恒親王蹙眉看了她一會,卻是轉向了寧宛:“你說,出了什么事?”
“回祖父的話,二姐姐說要來看望我,不知怎么,就忽然哭了起來。”
“你哭什么?”恒親王顯然有些不耐煩,又看向元寧如。
元寧如哪敢說實話,她想著要說個什么理由混過去,卻突然小道上又來了一個人,好似沒看見恒親王似的,老遠就朝這邊招手。
“二姐姐,房里的可是四妹不是?”
眾人聞聲都偷偷朝那邊看去,但見是三小姐元寧媛正提著裙子往這邊跑來。
她又近了點,正同轉過身的恒親王對了正著。
“祖父!媛兒見過祖父。”
恒親王卻沒理她,而是直接問道:“你剛說的什么?什么是不是你四妹妹”
元寧媛怯怯地看了一眼元寧如,道:“回祖父話,是是二姐姐說,清萱閣里的不是四妹,我才”
“好啊你個元寧媛,分明是你先攛掇了我來,而今看出了事,就只想往我一人身上推?”
她話還沒說完,元寧如就突然站起來沖過去推了她一把。
元寧媛本就生得嬌小,被這么一推,一下子跌在地上,也哭了起來:“二姐姐有主意,何苦冤枉我!”
“我冤枉你?若不是你興出的事來,我何至于跑到安竹園來?”元寧如說著便又要沖上前去。
“夠了!”恒親王厲聲喝止。元寧如和元寧媛都低著頭站在原處。
邊上侍奉的丫鬟婆子也都驚得不再敢動彈。
“你四妹好好養著呢!如今病好了,自然才能見人,外邊尚還沒什么事,你們姐妹倒先要鬧一出?怎么?府里的后院也要翻了天了?”
“孫女不敢。”寧宛、寧如、寧媛三個連忙行禮。
“四小姐前些日子病得嚴重,皇兄體恤,派了侍衛來守著,你們那起下人也該規矩著,平白教壞了小姐!”
恒親王說完這話,一甩袖子便離開了。
“都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散了干活去?”恒親王身后原本跟著王府的管家,見王爺離開了,他便趕忙上前把那些圍觀的下人都一一遣散了。
“四妹可大好了?”等人都走了,元寧媛才往寧宛這邊走了兩步問道。
“勞煩姐姐掛念,已經好些了。”
“元寧媛!你現在裝什么假惺惺?哼!”元寧如沖著元寧媛說完這么一句,扭頭離開了。
元寧媛有些尷尬,她原本就不是個能言善辯的,往常姐妹們一處,也總是不說話,尤其她親姐姐元寧詞出嫁了之后,越發話少,如今被元寧如說了一通,面上也有些掛不住。
“二姐性子急,三姐無需掛懷。”寧宛瞧她站在那里怎么都不是,便出言安慰道。
“四妹好好養著吧,我先回去了。”元寧媛拍拍寧宛的手,便轉身離開了。她眼睛有些紅紅的,也不知背過身去哭出來沒有。
等回了清萱閣里,寧宛才長出了一口氣。只是圍觀這一出鬧劇的落雪可是打抱不平起來。
“二小姐突然又是發了什么瘋?好好的分個夏天的衣服,偏生還趕上這種事情,小姐養病,與她什么相干?”
“你少說兩句吧。”落花拉住她,朝她搖搖頭。
這時,寧宛坐在那卻突然輕笑了一聲:“眾人只當二姐是個厲害的,卻不知更厲害的還另有其人。”
“小姐的意思”落花看向寧宛。
“我倒不知道,三姐原來也這么關心我。二姐雖是個厲害的,卻是個想的少的,這會正好有了一個想的多的,正好借了她來生事。”
寧宛并未言明,落花和落雪也聽得似懂非懂,只兩人清楚,寧宛不想多言,便將屋里的東西收拾好,便出了屋子。
幸而她昨日趕回來了。
寧宛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茶香悠遠,同在燕云那會相比,自然是好出許多。
她原以為這事即使瞞下來了,皇爺爺和祖父也必會罰她一罰,所以她昨日見到祖父夜里就等在這里,心里著實好一陣驚駭。
可她卻沒想到,祖父竟是交待她要演好這一出,只字未提懲罰的事情。
除去要她細細交待燕云形勢,便連旁的多余問題都沒有問及。為著這事,寧宛還焦慮了一晚上,不知那兩位此是何意,可今日這一出,卻讓她明白了一些。
皇爺爺和祖父是有意要瞞下這件事的,一則燕云的有些事還不到明說的時候,二則,就像那火/藥是薛凝嫣所制,并不能對外言明一樣,寧宛是姑娘家,到底就算為了自己的名聲,也斷不能宣布自己偷跑到燕云這種事。
既如此,她只要演下去就是了。
不過這件事倒還有個意外收獲,寧宛原本以為元寧媛是個膽小的,只靠著她姐姐,如今再看來,恐怕,她才是那個真正有心計的。
元寧如那樣什么都寫在臉上的并不可怕,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像元寧媛這樣一言不發的,才更讓人不敢放松。
等晚上,寧宛聽到了三房那邊的消息。元寧如因為不顧禮數被罰了抄女訓,而元寧媛,則聽說被四夫人關在房里教訓了一個時辰,卻是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這元寧如也是個不爭氣的,這么大點事情都辦不好。”恒親王妃靠在軟塌上,一旁的丫鬟打著扇子,一下一下扇著。
“四小姐的病好了,這也是在眾人意料之外。”玉嫆訕訕笑笑。
“她倒是個伶俐的,這病可好的真是時候。”恒親王妃挑眉,沒有再說下去。
玉嫆便恭敬問道:“外邊傳了信來,燕云的大軍已經啟程了,估計再過幾日便要回到朔京來,管家讓請王妃示下,送往各府里的賀禮都按什么規制準備。”
“本宮倒把這個事忘了。”恒親王妃坐起身來,拿過放在一邊的一本冊子,翻開看了看。
“宮里要辦慶功的宴會,已經送來的帖子,你去吩咐人準備。至于賀禮你讓他們問少夫人去。那秦溫宜不是個能干的嗎?”
“是。”玉嫆從恒親王妃手里接過冊子,退了出去。
歸京的大軍確乎已經啟程了,只是大軍行進自然比寧宛那般日夜兼程的慢了不少,等到五月廿三,齊王殿下帶領的隊伍,終于回到了朔京城。
派去燕云的,有一部分留在了那里,繼續駐守邊疆,而回來的這些,自然是成為了大周的功臣,
這日一早,自朔京東門起至整個安定大街,無不是沿街等待歡迎的百姓。
寧王元啟淵、淳王元啟名和燕王元啟誠奉皇命親自到東城門迎接。
而寧宛,則在修養了幾日之后身體無恙,在這日和幾個小姐妹一道,又到了一品居臨街的二層小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