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了,縣主自然是有要事要做的,都怪我,見了貴人一時激動就給忘了。唉。”她嘆了口氣,竟是沒有再理會寧宛接下來的動作,直接便提步繞過兩人繼續往前走去。
飛歌始終擋在她和寧宛之間,只聽得玉香走過時,嬌媚的聲音響在耳邊:“縣主還是管管這丫頭吧,在這里劍拔弩張的,若是有那沒見過世面的,豈不要被嚇得魂都丟了。”
她垂首瞧了一眼飛歌腰間掛著的長劍,唇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復又怡然離去。
飛歌沖著玉香那妖嬈的背影吐了吐舌頭以示不滿,回身卻發現寧宛正一臉復雜地盯著她看。
“小小姐?”
寧宛沒有答話,而是微俯下身子,伸手將她腰間的劍撥開了一點。
飛歌驚得向后一跳,一跟金針掉在地上,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飛歌還在糾結著小姐這是要做什么,就見寧宛已蹲下身子,將地上那支細細的金針撿了起來。
“這這是什么?”對于這根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金針,飛歌顯然十分意外。她可沒覺得剛剛那人有將針扎進她身體里的舉動。難道那個人的功力已經這么深厚了嗎?
寧宛卻只盯著自己手里的金針,沒有急著回答她。
那金針和釘進柱子里的略有不同,在金針的最頂上,有兩朵雕刻而成的玉蘭花,若不是因為金針太細太小,這個樣子其實有些像一支簪子的。
寧宛拿近了看了看,果然,花上刻著玉香的名字。
“小姐這是剛剛那個女人的?”
寧宛微笑著點點頭:“這位玉香姑娘,還真是不簡單。”
她如是說著,轉身走到廊柱旁邊,細細地看了看釘在上面的另三根金針,沒有刻花朵,也沒有刻名字。
“飛歌,把這三根針好生收著。”
“啊?”飛歌滿臉不解,不過她是個沒心眼的,她知道自家小姐肯定是又猜到了什么事,于是也沒多問,便照做了。
“你只收好了就行,旁人問就說是我賞你的金子,最好也不要讓人瞧見。”
雖然不知道小姐這是何意,不過飛歌還是點頭道:“飛歌知道了。”
寧宛拿出帕子來,將那一支特殊的包金去,這才又抬步接著往方才的屋子走去。
在樓外青山遇到的一場意外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日子仍像往常一樣過著,而飛歌也再沒看見自家小姐臉上流露出關于那件事情的任何一點表情,除了小姐讓她收的三根金針,提醒著她那天遇到的人,不是她的一場夢。
秦溫宜確乎具有大家閨秀該有的所有品格,在嫁給元方睿以后,也是端莊得體,將他們那個院子管理得井井有條。
寧宛思量了許久,終于在這一天早起請安時,像恒親王妃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祖母,因母妃過世,安竹園沒有主母,宛兒已代為管理多年,如今既然大嫂嫁進咱們家,宛兒覺得,安竹園還需歸大嫂來管。”
寧宛微笑著說完這話,抬頭看向王妃林氏。
林氏居高臨下,面上不見什么表情,連眼神也是冷冷的。
王氏和劉氏想要開口說點什么,卻在出聲之前,被王妃瞪了回去。元寧如原本是抓住什么機會就一定要奚落寧宛一番的,這回瞧見自己母妃都不敢說話,她自己也低了頭降低存在感。
元寧宛要主動交出管家權?這可真是奇了。
林氏在心里冷笑。那會攀著王爺,多不容易才要了安竹園的管家權去,把柳側妃都壓下一頭去,而今來了個嫂嫂就上趕著交出來?林氏覺得元寧宛這是在欲擒故縱。
思及此,她笑了一下,轉向了秦溫宜。
“溫宜才來朔京,適應得怎么樣啊?可有哪里不習慣的,只管和祖母說。”
“府上景色宜人,溫宜甚為喜愛,多謝祖母關心。”秦溫宜也是微笑著回復,說了兩句不疼不癢的官話。
不過林氏顯然不想這么輕易放過她:“你妹妹既然說起來這事,那祖母也想聽聽你的想法。你父親是個情根深種的,這么些年也不續弦,安竹園只你們兩個,總歸是你們商量。”
她說這話時,把“情根深種”四個字咬得分外用力。
對于拋到手里的這個燙手山芋,秦溫宜好似沒有想逃避,她想了想,十分坦然地道:“妹妹管著園子多年,想必更有心得些,而溫宜總歸年紀大些,若說要幫襯著,也是應該的。”
和稀泥的回答,又是不疼不癢。
林氏沒有收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心情不是很好。她再看向寧宛,寧宛卻仍是看不出一點急躁。
還真是沉得住氣。林氏這般想著,便道:“論理是合該你來管的,既然寧宛都說了,那我也便按著咱們往常的那些定例。你回去自拿了賬目牌子,日后安竹園的事,便你來接手。”
林氏想著她順了寧宛的意,看這個裝好人的還沉不沉得住,誰想到寧宛和秦溫宜竟然齊齊起身,就這么謝了她的信任和安排。
“謹遵祖母教誨。”
兩個人的動作倒是同步,面上也是恭恭敬敬挑不出一點錯來。
林氏起先還愣了一下,可這屋里畢竟還有她的另外三個兒媳并兩個孫女呢。她畢竟當了這么多年的王妃,什么場面沒有見過,自然是趕緊穩住,隨意應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突如其來的插曲讓她這么煩躁,林氏不想再繼續大房的話題,便轉向了四房:“寧詞在陳家過得如何?聽說那陳知同而今也任了個不錯的職位,方瓚的事可有了眉目?”
劉氏一向是以她兒子元方瓚為榮的,聽見林氏這么問,自然是積極應聲:“女婿是個能耐的,也給咱們瓚兒謀了個閑職。媳婦想著瓚兒畢竟年紀還小,便是去歷練歷練也是好的,也不急在這一時。”
林氏聽了這話,點了點頭,不過三夫人王氏心里便不好受了。
元方瓚又不是什么才子的,還不是沾了元寧詞的光,她扭頭看看自己這個再兩年也要及笄的女兒,翻了個白眼。
元寧如但凡有寧詞一半的知禮大方,也不愁她兄弟沒個好前程了。
“瓚兒和我們方逸是在一個地的,兩個人還能照應著些,也是不錯。”這時候生了兩個兒子的二夫人吳氏反倒淡定許多。
二房的兩位少爺元方逸元方崎,雖然不是什么驚才絕艷之人,可是教養得當,在朔京城說起來,也是前程似錦的好人物。元方逸今年業已十七,前來說親的人家也有不少了。
“孩子們都年輕,出去歷練歷練也是好的,不急著一時功成名就的。”林氏隨意說了一句算是總結,這一日請安便算到此結束了。
過程看似平平靜靜,實則結局卻又透露出頗多的信息來。
第一個便是安竹園換了少夫人秦溫宜管家,秦溫宜可不像寧宛,是家里的姑娘,日后總要出嫁。秦溫宜是元方睿明媒正娶的妻子,管家權到了她手里,日后就算元啟同再續弦,恐怕也不好再要回來了。
這第二個,便是寧宛總算可以肯定,元寧詞嫁到陳家去是陳家和四房之間達成了什么共識。
五哥一心只想寄情山水,四嬸嬸卻又變著法將他往朝廷里送,連拿庶女做籌碼這種事都做了出來,寧宛竟然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想將管家權移交到秦溫宜手里,卻是她真實想做的。她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這位嫂嫂,大婚那日她所說的話,寧宛認同,并且決定相信她。
回到安竹園后,顧嬤嬤便奉了寧宛的命,將安竹園一應賬目對牌收拾齊整,并領著園里管事的幾個嬤嬤一同到了秦溫宜那里。
那秦溫宜雖出身江南,看去是溫柔多情,可處理起事情來卻也是雷厲風行。想來在家里時不少學習,便是有原本以為到了少夫人這能歇著些的下人,在見了秦溫宜交代事情核對賬目的樣子,也少了那分心思。
九月秋涼,因為燕云隱隱約約傳來戰事吃緊的消息,整個朔京城都有些人心惶惶。朝堂上更是充斥著威壓,讓所有的大臣們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因為前往的形勢,圣上的心情不是很好,在這種情境下,所有人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過這畢竟對前朝影響大些,對寧宛這些姑娘們,除了多了許多擔心,倒是沒有什么太過壓抑的。
所以在寧宛收到寧王妃的邀請時,還是十分開心地選了漂亮的裙子,往寧王府去。
這季節正是吃螃蟹的時候。達官貴人們無論在哪,總有辦法把海邊的湖里的螃蟹加急運到自己家里。寧王妃便是請了寧宛到府上來吃螃蟹。
因為運送的成本太高,除了宮里皇上那,夠大擺筵席招待賓客,像旁人的家里,也就只夠一家人隨便吃個新鮮。
北狄的戰事越發緊張的這種當口,寧王府自然不會做出大擺螃蟹宴這種事,寧王妃邀了寧宛,也不過是因為喜歡這個侄女罷了。
不過寧宛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一行,竟然還“收獲頗豐”。
“王妃突然有些事情要處理,請縣主在屋里坐會等著,奴婢給縣主拿果子去。”
寧宛才一被引著進了寧王妃的院子,就見清蕊上前來行禮說了這么兩句,然后便急急地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