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歌?!”寧宛低呼出聲。
那被帶過來的姑娘先時一直低著頭,此時聽見這位小姐竟然喚她名字,于是便驚訝地抬起頭來,赫然就見馬車上坐著的寧宛。
“四小姐!”英歌喚了人,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和她一起被帶來的那個男人見她這個樣子,也一下跪在地上,學著英歌的稱呼道:“這位四小姐,小的什么都沒做,小的冤枉啊。”
樓望看他這樣呼天喊地的不成樣子,遂伸手壓住了他,低聲喝道:“閉嘴!”
那男人吃痛,又見這位小姐穿著富貴,兩個侍衛更是看去就透著股駭人的氣息,于是忙噤了聲。
寧宛親自起身將英歌扶了起來,遂問道:“旁的事情等會細說,先說這是怎么回事?”
寧宛說著,伸手指了指那個男人。
“回小姐的話,這小賊趁著施粥那里人多,想要偷我的錢袋子。我這錢袋子里一共就幾個銅板,他竟然也不放過,真是壞透了心!”
英歌恨恨地說著,還不忘瞪那個男人一眼。
“可有此事?”寧宛看向那個男人。
那男人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突然又磕起頭來:“都是誤會啊!小的不曾透過東西,還請這位小姐做主啊!”
他哭得聲音有些大,引得路過的人時不時朝這里看過來。樓望無奈,只好下手力道更重,將他整個人都按在那里。
“我只是弱質女流,又如何給你做主?”寧宛反問。
英歌的脾氣秉性她自問還是了解的。這個姑娘當初不顧一切指認王嬤嬤的事,她永遠記著。如今她雖未看清前因后果,可這男子的話,顯然沒有英歌的話可信的。
“既然是段公案,那就交給官家去判。樓天,把人送到官府去。”
“是。”樓天應聲,隨即將那人從地上提起來,“走!”
恒親王府的馬車再啟程時,卻是改了道先往官府去了。
寧宛拉著英歌上了馬車,而那個疑似是賊人的男人,則被樓天押著跟在后邊。如此寧宛總算得了空,詢問英歌如今的狀況。
“你怎么不在莊子上,反倒到了京城?”
聽寧宛問她,英歌嘆了口氣,遂道:“回四小姐話,西南出了旱情,我舅舅帶著表弟到了我們家,家里多了吃飯的人,我娘就想把我賣了”
“怎么能這樣?”落花有些不平。從前在莊子上時,她也在,對英歌這個姑娘還是很有好感的,如今聽她受了這般不公,心里亦不平起來。
“我舅舅說,舅母來朔京的路上染了病去了,他一個人帶著表弟,也照顧不周,便想再娶個續弦。人人家里都不富裕,哪里去娶個續弦來。”
“所以你娘就要將你賣了湊錢?”落珠此前也見過英歌幾面,聽到這天下還有如此不著邊際之事,亦是驚訝。
英歌點點頭,“不過我倒幸運。買了我的那人牙子見我會一點功夫,力氣又大,就把我賣到藏繡閣去干點粗活了。”
“那你今日是在那里”若是英歌果真是在那里看著場子,寧宛這樣貿然把人帶走,反倒麻煩。
英歌忙搖搖頭:“不是的,我在那做了快一個月,又偷偷多做了一份工,攢了幾兩銀子,跟管我的老媽媽說了,就把我自己贖了出來。”
寧宛不知道買賣一個丫頭大概要多少銀子,落花卻多少知道一些,她聽英歌如此說,遂有些驚訝地問道:“你做的什么工,竟攢了那么多銀子?”
英歌知她是誤會了,便說道:“落花姐姐誤會我了。藏繡閣要的是繡娘,我這樣手腳笨重學不會的,本身也不值當多少銀子。我又長得也不好看,更是賣不了幾個錢。”
她說到這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如今雖然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可想起她母親“賤賣”她時的模樣,英歌的心里還是難受。
想到她娘因為她長相不算上等,又只能做些粗活,賣不了幾個錢而在家里數落她的樣子,她仍覺得心里連著身上一并都在痛。
幾年來沒少吃苦,也沒少挨她娘的打罵,家里好的壞的活計都是她在做,縫些衣服攢的錢也都給了她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如今她舅舅來了,且不說一個大男人帶著個已經半大的表弟,出去做份什么工不好,偏生要指著把她賣了。
他們倒是看隔壁的人家賣了女兒到朔京城,女兒給人做了姨娘,錢又多,活得也體面。殊不知嫁去的那是什么人家。不過是個富商,歲數也不小了,家里又有個正室在,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那些人嫌她長得不夠好,她正慶幸呢。如今得了自由,做點什么正經的活計不好。朔京城可是天子腳下,還能餓死了她這個有手有腳的正常人不成?
落花自覺有些失言,忙拍著英歌的肩道:“我不過是略略問問你,莫要難受。”
寧宛便道:“今日我們既碰見了,自然要替你討回公道的。至于日后你想做什么,若有能幫得上忙的,自然來找我們。”
英歌作勢便要跪下感謝,落花在一旁扶起她。寧宛也拉著她的手,又說道:“當日你幫了我母親,就當是我報你的恩情了。”
到了官府倒也痛快。人家一瞧是恒親王府的馬車,來的又是買朔京城皆聞名的元四小姐,自然是加緊把事辦了。
不查還不知,一查,那男人竟是個慣犯。早先就因偷盜被人告過,一直沒抓住,寧宛這一回趕了巧,還算幫了府衙的大人們一把。
因著元四小姐的緣故,這案子審起來也飛快,英歌只覺得那位大人就問了幾個問題,又讓她畫了押,就將她放出來了。比她從前遙遙看的那些案子,不知快了多少。
卻不知那些大人心里也暗驚呢。這元四小姐,眾人都知是恒親王府唯一一個嫡出的小姐,卻是早早就許給了英武侯府的小世子,如今又聽得在圣上面前愈發受重視。
現在帶了這么個慣犯來,敢情這是哪方要出手了嗎?
若寧宛知道,估計心里也會覺得甚是好笑。這朔京城,還真是這么個聽風即雨的地方。
而她此刻只是單純地有些關心英歌的處境。如今雖替她將這樁案子了了,可她日后去哪,又做什么,仍舊是個問題。
她便干脆帶著英歌先到了珍饈居。一行人上了二樓的小隔間,又有李掌柜備了糕點,這才細細又商議起來。
“如今外面頗有些亂,你以后打算做點什么?”寧宛當先便問道。
英歌立在那里,有些迷茫地搖搖頭:“今日本是餓極了,想去討碗粥喝了再尋活計。我有些笨手笨腳的,也不知自己能做點什么。”
“小姐,要不就讓英歌來咱們鋪子里做個幫工。又不用做太重的活,讓李掌柜或者潘掌柜每月給她發些銀子。”落珠說道。
寧宛想了想,卻是搖了搖頭:“店里的伙計都有定例,早先請兩位掌柜來時便商議好了。這些事都是他們決定,我雖能安插人進來,可到底不好。若得不了什么好的活計,也沒有多少銀兩,反倒同在外面也無異了。”
英歌見寧宛這般為她考慮,忙道:“英歌但求個吃穿,不論銀兩,小姐讓英歌做什么,英歌就做什么。”
寧宛知道這姑娘沒什么心眼,她怕平添了麻煩,才讓自己不要顧及許多。可寧宛卻覺得,既英歌當初在她母親的事情上出了大力氣,那她也一定要給英歌尋個好去處才行。
正這時,落花突然說道:“小姐,之前您也說,樓望樓天兩個都是男子,雖然武藝高強,可到底許多事不方便。如今英歌既會些拳腳功夫,不如讓樓望樓天教一教她。”
她說完想了想,又道:“既在我們府里,小姐常能看見,也不會被人欺負了去。又能做些事情,小姐日后行事也方便不少。”
寧宛看向落花:“你的意思,讓英歌做個‘女侍衛’?”
落花點點頭,寧宛卻擺了擺手:“這倒不好,那些事少不了危險,何苦拉上她。”
英歌卻撲通地跪了下來:“小姐愛護英歌,對英歌好,英歌都知道。若英歌能為小姐做些事,就是豁出去性命也無妨的!”
寧宛忙打斷她的話:“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快些起來。”
邊說又邊親自將她扶起來。
英歌卻接著道:“小姐對英歌也有恩,若不是小姐,興許早幾年英歌便被賣出來了,而今英歌也是報恩的。”
寧宛有些復雜地看向她:“我日后少不了遇見那些兇險齷齪之事,你當真愿意做這個‘女侍衛’?”
她還有些猶豫,卻見英歌卻異常堅定:“英歌愿意!英歌原想著這輩子都在遇不見小姐了,只能給小姐祈祈福。既然老天爺給了英歌機會,英歌定要報答小姐。”
“你何苦”寧宛還想再勸她,卻見那姑娘撤后了一步,又跪了下來。
“英歌被父母趕出家門,原本已是無路可走,今日幸逢小姐相救,愿日后服侍小姐左右,請小姐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