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落雪皆比她年齡要大,十五六歲的年紀也正到了愛些熱鬧的時候。
“奴婢拉著落花姐姐去,落花姐姐只說要早早地收拾好等了小姐回來。”落雪當先告起狀來。
“不是說了讓你們自己玩去嗎?”寧宛一邊換衣服一邊又問道。
“所以奴婢最后喊了落月一道去!”落雪興奮地說道。
“可贏了什么花燈回來?”
“小姐可別折煞奴婢了。我跟落月大字不識幾個的,哪能猜了燈謎啊。不過小姐猜我倆瞧見誰了?”
落雪說到此,神秘兮兮地湊了上來。
“瞧見誰了?”寧宛順著話問道。
落雪卻趴到寧宛耳邊,聲音極小地說道:“我倆瞧見了柳側妃。”
寧宛笑了一下:“上元節,柳側妃跟父親出去也是正常的。”
她雖心里對柳萍有著恨意,可那是她父親的側妃,上元節和她父親出門去,這不是她該挑的錯處。
“不是。”落雪的神情嚴肅起來,“怪就怪在,柳側妃身邊不是世子爺,是個不認識的男人,看穿著倒是富貴。”
“不認識的男人?”
“嗯嗯嗯。”落雪不住地點頭,“瞧著比咱們世子年輕些,穿著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兩人走在一處,倒是沒什么旁的動作,不過瞧著柳側妃也極高興的。”
寧宛心下覺得不對:“她既和外男出去,怎么會不戴面紗,偏生讓你們瞧見了?”
“戴了的。”落雪說道,“只不過我們瞧見時,他們在一個胭脂攤子旁,柳側妃摘了面紗,試口脂呢。”
柳側妃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此時寧宛也猜不出來。不過不管那男子是哪家公子,總歸這事于他們恒親王府而言不是好事,故而她仍囑咐道:
“此事你只和我說說便罷了,你同落月不許再講出去,也莫要同旁人說你們曾遇見過側妃。只當沒這事發生。”
“小姐不告訴世子嗎?”落雪性子直,斷定這事是柳側妃的錯處,巴不得告訴了元啟同,讓她受懲罰呢。
寧宛面色嚴肅起來:“我既讓你不要說出去,自有我的道理。此事事關重大,你只管聽我的就好。”
落花也拍了落雪一下:“聽小姐的,哪那么多話?”
落雪沖落花撅撅嘴,因瞧見寧宛面色變了,這也垂著頭應道:“是,奴婢也一道同落月說了。”
言罷,落雪又湊了上來:“小姐,我們倆還碰見一個人。”
寧宛抬眼看她:“是誰?”
“是上次宮里見那個鐘姑娘。落月不認識,我也沒多嘴,只是瞧見了她。”
“節日里鐘姑娘要上街也沒什么奇怪的。你是不是想說,又是同什么人一起?”寧宛拿手指戳了這丫頭一下。
“小姐到底是最聰明的。”落雪嘿嘿一笑,又接著說道:“這個鐘姑娘,和鎮國公府的方公子方小姐一起走的。”
方勛?方柔?
寧宛心下思忖。
不過這倒也不在意料之外。鐘妙柔自打進京,就一直在皇后身邊。鎮國公府是皇后母家,如果皇后有心想將她嫁進鎮國公府,此時同方家的孩子一道出來也是常理。
不過鎮國公府又為什么要娶鐘姑娘呢?
寧宛此時對京中的各方勢力多少有了了解。鐘妙柔父親在平州任職,在朔京并無根基。鎮國公府要娶這么個世子夫人,多少有些解釋不通啊。
“小姐?小姐?”落雪見寧宛不答話,疑惑道。
“沒事。以后這種事情,我們屋里說說就好了,出去了莫要同人講。”寧宛想了想,還是又叮囑了一遍。
夜色漸深,清萱閣里熄了燈,寧宛自枕下拿出今年年節才得的一顆夜明珠,趴在床頭,看起了手中那支銅制的“相思”簪子。
頭起那顆紅瑪瑙反射著夜明珠微弱的一點光芒,倒好似落了顆小小的星子一般。入手的清涼讓寧宛又想起那時在街上,于萬千燈火中,他只將這柄“相思”交到她手中。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便是因了這首詩吧。
制簪之人想來也是妙人,竟得了這個巧。雖只是銅制的簪子,卻因了這層含義,倒將金銀俗物都比了下去。
寧宛微笑,將那簪子同夜明珠一道放入枕下。
明月西斜,正月十五的夜晚,寧宛睡得極香甜。
十六日倒是個晴明的好天氣。寧宛早早便起來,做了操用了膳,這便坐在桌前寫起字來。
因著年節里,寧宛也不必去宮里跟著傅大人學習,故而整個正月里都是她自己讀書臨帖子。針線學了兩年倒也有些進益,只是同寧詞比仍差些。
寧宛的庶姐元寧詞過了這個年,便已是十二歲年紀。身量長高了不少,隱隱的也顯出了少女的風韻來。因著從小家教良好,有些充作嫡女教養的意味在里頭,故而在朔京城的貴族圈子里,也好評甚多。
也有許多人家探聽過四夫人劉氏的口氣,不過嫡母終歸不是親娘,她親娘肖氏又慣是依附四夫人,故而元寧詞的婚事倒是沒個定論。劉氏只說還要幾年才及笄,不著急。
姐妹們終要長大嫁人,除寧宛已同燕凌遠有了一紙婚約外,其他幾個姑娘仍是未知。雖寧宛與她們也不多交心,可到底同在屋檐下,也希望她們能謀個好婚事。
“小姐寫什么呢?可歇會,吃點果子?”落花端了洗好的小果子進來,瞧見寧宛仍寫著,便勸了一句。
“我因想著到同福寺去,想邀了嫣表姐來,正愁這帖子如何寫呢。”寧宛抱怨一句。
她從前倒是收了許多帖子,可正論自己寫,倒還沒正經寫過。從前她過生日,年紀小,都是她哥哥給她寫好了,今日里倒不想麻煩兄長,自己便寫了起來。
“小姐問我可是問錯了。這帖子啊還得問顧嬤嬤。顧嬤嬤見得多,小姐寫完了給顧嬤嬤瞧瞧,顧嬤嬤說沒問題,那便是挑不出一點錯了。”落花笑道。
這倒是了,她竟把顧嬤嬤給忘了。
“去瞧瞧顧嬤嬤正做什么?讓她來給我看看。”寧宛這便吩咐道。
落花應聲出去,不一會便回來。
“顧嬤嬤正在那處理下人呢。咱們小廚房有人貪了油水,顧嬤嬤正打發人呢。”落花稟報道。
“貪了油水?”寧宛一時又想起之前的王嬤嬤。也是貪了銀兩,這等下人,果然都是不得留的。
“去瞧瞧。”
自打院子里的事上下有齊嬤嬤和顧嬤嬤打點后,寧宛其實甚少親自管這種事情,如今私藏銀兩是她最為痛恨之事,一時便要親自管上一管了。
“我聽說有人貪了銀兩,怎么回事?”寧宛進了安竹園的主廳,便揚聲問道。
“回小姐話,這個名叫綠蘿丫頭,貪了廚房里十兩銀子,正想著打發出去,也清凈。”顧嬤嬤回話道。
那名叫綠蘿的丫頭,看去大抵同落花落雪一個年紀,樣貌倒生得清秀,此時跪在地上,眼淚掉成了斷線的珠子,見寧宛來了,便膝行過來,不住說著:
“小姐饒過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寧宛如今是院里最小的主子,先時府里那些下人多少有些看不起她,如今見她樣樣事做得有個樣子,倒也怕了幾分。這綠蘿也知四小姐自打世子妃去后就有些“鐵石心腸”,如今更是哭得淚人一般。
“我素來最討厭,便是貪圖銀兩之人。你如今犯了這事,在我這便是不能饒恕的罪責。顧嬤嬤要罰你,自也是按著規矩來的。”寧宛瞥了她一眼,看向此處垂首而立的其他下人,揚聲說道。
“既是顧嬤嬤說了要攆出去,那就大家各自清凈”
“小姐”正這時,落雪忽然從外邊沖了進來,撲通跪到了寧宛面前。
“怎么了?起來說。”寧宛見她面色焦急,少不得先問起這邊來。
落雪提裙起來,趴到寧宛耳邊,似有話要說,卻又生生咽了回去。
“你今日怎么了?要說什么只管說就是了。”寧宛訝異,問道。
落雪看向落花,落花也是一臉疑惑看著她。落雪急得跺腳,一著急,也豁出去了。
反正小姐也九歲了,況且又比別家的小姐早成熟許多,若不說,萬一捅出更大的禍事來,可如何是好。
“小姐”落雪壓低了聲音,“這綠蘿從前在三公子房里伺候的,因犯了錯,被三公子攆了出來。前幾年原是同我家堂哥定了婚事,卻被我嬸嬸發現了,那蹄子竟同三公子牽扯不清,這才退了婚事,后不知又怎么到了我們廚房里了。”
這等骯臟之事,落雪本是不想說的。奈何寧宛如今要攆人出府,府上三公子元方棋是王侍妾所出,是寧宛的庶兄。若是綠蘿真同三公子牽扯不清,到時候讓小姐和庶兄生了嫌隙,可有的愁了。
寧宛也是一愣。她對這個庶兄印象不深,只知道她比哥哥小一歲,平日里待人也是溫溫和和的,跟著家里兄弟在松山書院讀書,也不曾惹出什么事來。
見人也有些唯唯諾諾,怎么會同丫鬟有染?
況且元方棋今年不過十三歲,聽落雪所言,倒是前幾年就有的事,那
寧宛又看了那丫頭一眼,樣貌倒也還可以,只是她庶兄出身再低微,也不至于這么早對一個丫鬟動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