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寧宛沉聲道:“沒什么說的了,我們院子容不得這等心高之人。顧嬤嬤,仍按本來的處理吧。”
顧嬤嬤聞言應是。
兩個婆子便上前,將綠蘿架了出去。那丫頭仍是不死心,哭著喊著求四小姐饒了她。聲音漸漸小下去了,寧宛才又對著屋里的人道:
“我自知年紀小,院里許多事情都是顧嬤嬤勞動,可若你們誰有了一星半點逾矩心思,我必一個都不放過。今日里是綠蘿,明日里不管是綠葉紅花還是什么青蘿碧蘿,齊齊的都是一樣下場。”
屋內下人俯首應是。寧宛這才又命了顧嬤嬤回了清萱閣,同去看方才寫的帖子。
才將帖子擬好了,準備著人去送,便見落珠急急回來,手里還拿著對牌。
“讓你去支下個月做春衣的銀子,你怎么拿著牌子回來了?”顧嬤嬤問道。
“小姐,方才讓攆出去那個綠蘿,奴婢在外頭二門上瞧見她了。”落珠說道。
“怎么了?”
“幾個婆子壓著綠蘿出去,正趕上四公子從外邊回來,他瞧了瞧,把綠蘿帶回傾梅園了。”
四哥?
寧宛的四哥便是那個打死了樓冉娘的元方立,自幼便是難以管教,幾度留戀花叢,房里那些丫頭沒哪個不是被他調戲過兩下的。
不是說這綠蘿和三哥糾纏不清嗎?怎么又扯進了四哥?
“四哥可有說什么?”寧宛問道。
“四公子問了為什么攆人出去,聽罷就說人他要了,把婆子們遣回來,自己帶著人走了。”落珠如實回稟。
“去跟落雪說,讓她聽著些三房消息。有什么事直接來同我稟報。”寧宛思量半晌不得解,干脆讓落雪再打聽打聽,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做定奪。
至晚間吃罷飯,落雪才回來稟了消息。
“奴婢和三房的丫鬟們不太熟,只聽說今日里四公子領著個清秀丫頭回來,才進院子,便抬成了一等丫頭。可巧四公子身邊正缺了個丫頭,那綠蘿就補了空。”
“別的呢?可有說四哥之前認不認識這丫頭?”
“只說從前見過四公子和這丫頭打照面,旁的倒是不知道了。”落雪皺著眉,明顯也覺得這事奇怪。
綠蘿是差點就成了她堂嫂的人,從前嬸嬸也多跟她提起,可也只是說,這丫頭經常往三公子那里湊,這怎么又被四公子領回去了呢?
“你仍多留意些,也留意著王侍妾那的動靜。若有什么奇怪的,再來同我說。”
經了許多變故,寧宛漸漸得也懂得這后院之中許多事故。如今綠蘿去了四公子那倒不打緊,關鍵是,若是王侍妾同三房有牽扯,那她少不得要早些提防了。
說來也巧,往日總不得見的三哥,自出了這個事,寧宛兩日里倒見了三回。
元方棋雖是王侍妾所出,可因是少爺,故而除了年幼時養在王侍妾那,后來皆是同府里兄弟一起。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一個小院,就在元方睿院子旁邊,除了去王侍妾那問安,倒也不是太同生母膩在一起。
寧宛在清萱閣門外的小道上碰見正要出去的元方棋,自是禮貌地行了個禮:“三哥這是要出去?”
“嗯。”元方棋點頭。
因他是庶出,平日也不怎么受重視,自小便這副唯唯諾諾有些怯意的樣子。寧宛雖是他妹妹,但卻是嫡出,故而他在寧宛面前,也有些拘束。
“外邊天寒,四妹妹早些回屋。”
“多謝三哥提醒。”寧宛甜甜一笑。
她倒不覺得這位庶兄有什么壞心思。他雖話不多,可為什謙恭有禮,也從未對下人發過什么火。應是個心地善良之人。
元方棋見妹妹笑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自小因庶出的身份沒少受過排擠,幾個妹妹尤以元寧如最愛取笑他。可這個嫡妹回來后,卻一直對他禮遇有加,也讓他對這個嫡妹放下了戒心。
打完了招呼,卻不想兩人同時側身避讓。
寧宛瞧著對面這個有些窘迫的少年,噗嗤笑了出來:“三哥是兄長,自是做妹妹的禮讓。”
“四妹妹過謙了,愚兄不敢當。”元方棋低著頭,不去看面前這個比他低了半頭的小姑娘。
寧宛略一沉思,朝向落花落雪道:“你們在這等著。”
說罷抬腳,自元方棋身邊走了過去。
過去后回頭看向元方棋和等在原地的兩個丫鬟。
“三哥請。”
她眼睛明亮,嘴角微微翹起,伸手比著請的姿勢。竟讓元方棋一時愣在了那里。
寧宛見元方棋沒反應,又用眼神示意一番:“三哥?”
元方棋忽地釋然了。嫡妹胸懷坦蕩,他又何苦糾結于那些細枝末節。
他沖寧宛笑了笑,昂首走了過去。
落花先時還愣在那,不知寧宛何意,待得元方棋過去了,才突然反應過來。
“小姐這是?”落雪仍愣著。
“小姐果真聰明!如此既全了三公子的禮數,又全了我們小姐的禮數。當真妙極!”
落雪呆了一下,進而也反應了過來:“竟是這樣!”
“我覺得三哥,不像是會同綠蘿牽扯不清的人。”不料此時站在前面的寧宛卻來了這樣一句。
“小姐,那是有人親眼所見的”落雪跑上前解釋。
“眼見就一定為實嗎?”寧宛問道。
落花落雪都默了下來。她們在恒親王府十年多了,又怎會輕信那一句“眼見為實”呢?
“你自盯著綠蘿那邊的動靜就好了。”寧宛說罷,走進清萱閣中。
正月二十二日,前天剛下的雪已化了不少,這日天氣晴好,正是寧宛和凝嫣約好了往同福寺去的日子。
因了順路,寧宛早晨起便乘著馬車到了定國公府。
薛凝嫣著了寶藍色的襖子,下著了橘色織金線的裙子,外罩了正紅色的毛絨斗篷,又過了個年,倒是更精神了。
兩人共乘了一輛馬車。薛凝嫣才一上車,便挽著寧宛說起話來。
“你怎么想起約我去同福寺了?自來也沒見你這么急著想祈福去。”
“早前聽說同福寺祈愿靈得很,就想試試。”
“呦,元四小姐想許什么愿呀?怕不是千里姻緣一線牽?”薛凝嫣說著將兩根手指對到一起,在寧宛面前晃了晃。
寧宛推她一下:“讓你會說。你才是要許了這個愿還差不多。蘇公子過兩年可要下場考試,考完了少不得要成家立業,你不早些許愿,若被人搶了先,看你上哪哭去。”
“哎呦你個丫頭過了個年可是會說了?看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你!”
薛凝嫣說著,伸手便向寧宛的小肚子上撓去,只把寧宛逗得笑個沒完。
今日兩位小姐到同福寺,本就是祈個福,也沒帶太多侍衛。只寧宛身旁落花落雪樓望樓天跟著,薛凝嫣身邊靈沫并幾個定國公府的侍衛跟著。樓望趕車,三個丫鬟坐在車外,余下侍衛皆騎馬,行進起來倒也快。
還不到上午,便到了翠屏山下。
京郊翠屏山,臨近山頂處有同福寺,是朔京城附近最大的寺廟。朔京城中不論貴族還是平民,大多都虔心信奉,每年少說都要來此處拜上一拜。
翠屏山上多松樹,因常年綠色,故得名翠屏。承宣馬場旁的翠屏山莊在修建時,也是從此地引借了名字。取“蒼翠百年”之意,不過因了地理位置,倒也有了朔京屏翰的意蘊在里頭了。
“兩位小姐,此處上山,不能再乘馬車。”樓望跳下車,稟報道。
里邊寧宛和薛凝嫣兩人穿好斗篷,先后從馬車里出來。
“到底還是外邊敞亮,日日在那方斗小院里拘著,好好的人也要悶出病來了。”薛凝嫣跳下車伸了個懶腰,望著陽光下尚覆著白雪的翠屏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寧宛掩著嘴笑了起來:“嫣表姐素來愛自由。”
“那可不啊。自由是這天下最難得的東西,若真得了,少不得要捧在手心里,視作珍寶才好。”
“可是比某位公子還珍寶?”
“你倒是學會了個打趣人,當心我打你!”
寧宛早笑著跑遠了,薛凝嫣緊跟在后面追了上去。余下幾個丫鬟侍衛也笑了起來,將馬車安頓好,跟著兩位主子上山去。
翠屏山上只修石階,上山下山皆是這一條路。石梯不寬不窄,四人并行恰可,五人并行便略顯擁擠了,若要六人并行,少不得要擠下人去了。
“你從前來過這沒?”薛凝嫣問道。
寧宛搖搖頭。她雖已到了朔京兩年,可只聽得同福寺的名字,自己還是頭一回來。
“你竟沒來過。”薛凝嫣感嘆一句,低頭瞧見寧宛腕上帶著初見時她母親送的那條荷花紋樣的金鏈子,于是說道:“這鏈子便是當年我娘帶我來寺里求的。”
“舅母曾說過,你我一人一條。”
薛凝嫣便將她手腕上那條也亮了出來:“那年我燒得厲害,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回來,等好凈了,娘就帶我到這來,求了這鏈子來。”
“舅母自是最疼表姐的”寧宛說著,臉上已有了落寞。
薛凝嫣瞧見,知她是想起自己母親傷心,便轉了話題:“我只說這都是騙人把勢,偏沒人信我。你估計不知道,這同福寺里最厲害的不是住持,是一個法號叫叫什么來著?”薛凝嫣問向靈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