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是不是那人真的來了長秋宮，卻因回避之禮在正殿等了又等，足足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玉樓才來報道：“皇上，太后起身了。”
蕭子洛便快步而去，走進(jìn)東稍間一看，只見太后一身素色常服坐在錦榻上，手肘靠著一張?zhí)钇崦吩聨住Ｎ葑永锍巳粘７痰挠駱桥c兩個眼熟的宮女外，什么人都沒有。
“皇上找什么呢？”太后含笑道。
蕭子洛在錦榻的另一邊坐下，道：“朕聽說太后忽然召了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給自己治病，便拋下政務(wù)匆匆趕來了。太后，您的身體朕一直放在心上，朕知道您心急，朕也心急，但有太醫(yī)院在，您怎能讓來歷不明之人為自己診治呢？還用了針灸……”
“皇上卻是明知故問了。”太后淡淡道，“那怎么是來歷不明之人呢？當(dāng)日還是皇上親自封的采女呢。”
蕭子洛露出疑惑的神色，他的掌事太監(jiān)安康時便提醒道：“皇上，是前太醫(yī)院首座慕容銳的孫女慕容氏。您念著慕容老太醫(yī)的情分詔她入宮，不想她的容貌在選秀大典上惹得皇貴妃不爽快，便從才人貶為采女，送到芳清軒去了。”
好高明的一句話，慕容瀲長得和元后一模一樣，那張臉本是皇上與皇貴妃都厭惡的，安康時說她不為皇貴妃所喜是不假，但皇上的態(tài)度卻瞞了下來，將責(zé)任都推在皇貴妃頭上。
太后自然聽得出來，便順?biāo)浦鄣溃骸霸瓉硎侨堑没寿F妃不喜了，福春海。”
“奴才在。”
太后道：“你去永和宮一趟，便說哀家請皇貴妃來說說話。”
福春海應(yīng)道：“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時暖閣里的氛圍便冷了下來，玉樓親自將熱茶送上來，太后神色懨懨的，蕭子洛只好找話道：“朕嘗這茶，像是大紅袍。”
“怎么是大紅袍？”太后皺眉，剛將茶杯端起便放了下來，“哀家四十年來只喝六安茶。這人啊，還是念舊的好，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這茶也是舊的好。”
“太后，您忘了？太醫(yī)說您的病不能喝六安茶的。”玉樓微笑勸道，“這茶雖是舊的好，若是舊茶惹得不痛快，還是不要的好。再說了，雖都說舊茶好，不過是執(zhí)著于六安之名罷了，但茶葉還是要年年新貢的才好。”
“是了，是這個道理！”太后轉(zhuǎn)頭對蕭子洛笑道，“皇上你看，哀家老糊涂了。”
“太后哪里老了？”蕭子洛也笑道，“您白發(fā)都還沒一根呢。”
兩人貌似其樂融融地說著閑話，不久福春海通傳道：“太后，皇貴妃到了。”
話音落下，皇貴妃蘇雪若便走了進(jìn)來，福了福身道：“臣妾拜見太后，不知太后此時喚臣妾來，可是有事？”
“難道哀家沒事就不能找你說說話了？”太后淡淡地說了一句。
皇貴妃的臉色一變，太后又笑道：“坐吧。”
“謝太后。”皇貴妃只能坐下。
太后含笑溫和道：“哀家今日詔你來，是為了芳清軒那慕容瀲之事。想來你也聽說了，哀家今日下了懿旨詔她來為哀家看病。”
皇貴妃應(yīng)也不是、不應(yīng)也不是，應(yīng)了就是她監(jiān)視長樂宮，不應(yīng)就是說她對對后宮之事不關(guān)心，只能笑道：“太后，那只是一個小小的低階嬪妃而已。”
言下之意，是既不值得入太后的眼，更不值得她特意跑這一趟。
“慕容氏在皇貴妃眼中不過是個區(qū)區(qū)的低階嬪妃，但在哀家這里，卻是能給哀家看病的要緊人物。”太后往后斜靠，玉樓便將靠枕放在她身后。太后隨手拿了填漆梅月幾上的靈芝如意把玩著，道：“這個慕容瀲……若是經(jīng)由她的診治，哀家的病情有起色，哀家便晉升她的品階。皇上，你不會不同意吧？”
“太后……”皇貴妃皺眉。
太后本是看向皇上的，聽她開口，便笑道：“皇貴妃不必?fù)?dān)心，她雖為后宮嬪妃，但在長秋宮中不過擔(dān)著哀家膳食調(diào)理之職，與司膳司的司膳女官也一樣。若是無事，她便不會出長秋宮，這后宮的紛爭不來找她，她便不會插手，皇貴妃大可放心。皇上，哀家這么處理，你不會怪哀家僭越吧？”
天下誰敢說太后僭越？先帝么？蕭子洛只能道：“但憑太后決斷。”
“決斷兩個字，哀家卻是不敢當(dāng)，也當(dāng)不起了。”太后慈愛地笑道，低頭看著手中的靈芝如意，一寸寸地?fù)崦线叺母５搲廴帧！叭缃窈髮m無主，皇上忙著前朝的事，自然不能被后宮的瑣事煩惱。趁著哀家還未垂垂老矣，尚且有幾分精神，還能照顧自身，便自作主張地定下慕容瀲之事了。”
“太后不必?fù)?dān)心。”皇貴妃道，“如今臣妾執(zhí)掌六宮事宜，后宮之事，臣妾一人便能決斷，不勞太后費(fèi)心。”
這話說得甚是沖撞，太后卻絲毫不在意，只點(diǎn)頭道：“哀家也一年老似一年，想管也不從心了，幸好中宮雖然位虛，有皇貴妃這半個做主的人管著，哀家也能省了不少心思。不過，皇貴妃啊，你實在太心軟了些，對嬪妃太過縱容了。哀家聽說，自入冬以來，呂婕妤便時常拿慕容瀲撒氣，搶了炭火又勒令司膳司不許給芳清軒熱水熱飯。后宮嬪妃都是侍奉皇上的女人，該親如姐妹才是，便是在姐姐們面前受了氣，怎么能拿小妹妹撒氣呢？這點(diǎn)卻是不好的。”
她說著不好，卻沒說誰不好，像是在說呂婕妤太過狠毒跋扈，又像在責(zé)怪皇貴妃對后宮管理不善。
皇貴妃只好站起來領(lǐng)罪道：“是，臣妾謹(jǐn)記太后教導(dǎo)，回去定然好好責(zé)罰呂婕妤。”
“責(zé)罰可以，卻不能再有什么損傷了。”太后道，“后宮都是女子，陰氣本就重，若是再生血腥之事，更是不詳。”
“是。”皇貴妃垂首道，“臣妾自然省得。”
“如此，哀家便放心養(yǎng)病了。”太后囑咐道，“愿后宮紛爭少些，長樂宮也少受風(fēng)雨。”
皇上與皇貴妃再三應(yīng)是，見太后神思倦怠，便告退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