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看了看自己的追捕對象。馬奎斯正坐在巖壁的頂端,手里拿著一個閃閃發光的金屬物件在等著昌德拉。那是一把登山運動員常用的鐵鎖。當昌德拉又靠近一些后,馬奎斯瞄準他把鐵鎖擲出手。鐵鎖擊中了昌德拉的肩膀。突然遭到的打擊使昌德拉差一點丟開手里的冰鎬。
昌德拉此刻無法繼續攀登了,他的身體伏在巖壁上進退不得。
馬奎斯從背囊里取出一枚冰螺釘,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擲下來。
冰螺釘正好打在昌德拉的頭上。他硬挺住疼痛,死死攥住冰鎬的手柄,匍匐在巖壁上,試圖控制住雙腳不要下滑。他現在連氣都透不過來了。
幾秒鐘后,又一枚冰螺釘擊中他的前額。這一次打得他暈頭轉向,身體失去了平衡。一只腳先滑了下去,他想用冰鎬控制住身體,但巖壁又濕又沿,根本無處著力。他想伸出凍壞的左手,但已完全不聽使喚。這時,另一只腳也從蹬踏之處滑了出來,進而整個身體脫離巖壁,后仰著摔了下去。他的身體摔到一塊突出的巖石上彈了起來,跌進了萬丈深淵。
墜落過程中,這名廓爾喀士兵沒有發出驚叫。那句格言仍在他的腦子里不斷閃現:“寧死不當膽小鬼……寧死不當……”
羅蘭德?馬奎斯在心里一個勁地咒罵卡爾?格拉斯帶走了另一半鉆石。他不知道背囊里的鉆石到底值多少錢,但他估計要買通逃離英國的道路,到另一個國家隱姓埋名,舒舒服服地度過余生,這點鉆石未必夠用。
當然,他可以繼續為第17號蒙皮尋找買主。也許可以把它再賣給聯盟!他想。他們非常迫切地想得到它。他們派出的那個笨蛋施倫克未能達到目的。也許他們會同意付給自己一大筆錢。畢竟自己從一開始就協助他們從第一作案地把說明書偷了出來。現在的問題是得找一個合適的人去和他們談判。他不知道哈丁的聯系人是誰。幾個月前,當哈丁拿著聯盟給的少得可憐的酬金找到他時,他就認定那個博士是個極其貪婪的人,很容易變節。他給哈丁出主意,讓哈丁按聯盟的命令去做,但絕不能把說明書提供給他們。他和哈丁假裝把說明書弄丟,然后再賣給俄羅斯黑手黨,以便共同發一筆橫財。哈丁開始時害怕聯盟會識破他們的企圖,但他很快打消了哈丁的顧慮。兩人共同策劃偷出了說明書,并成功地擺脫了聯盟的控制。現在,說明書在他手上,他可以任意要價。
聯盟會不會報復他?會不會拒絕與他做這筆買賣?他認為不會。聯盟一直急于得到說明書,他們大概是最可能的買主。Z國人給的錢太少。他不知道比利時探險隊的后臺是什么人物,可他不在乎。他們很可能是某個歐洲國家聯合體資助的。
要想使這個計劃成功,他必須在聯盟找到他之前主動與聯盟取得聯系。但他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他們,不過他有許多聯系人可以幫他做這件事。他得先返回五號營地,把起搏器收藏好。他得千方百計避開李彪,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馬奎斯抬頭望望天空,天又開始陰起來了,再過三四個小時,風暴又將來臨。得趕在風暴到來之前回到營地。路程不算遠,可他現在已筋疲力盡,還一陣陣地頭疼。他檢查一下氧氣瓶,發現氧氣幾乎就要用光了。這一定是頭疼的原因,他想。從背囊里取出最后一個氧氣瓶換上后,他感覺好多了。他要冒險返回五號營地的另一個原因就是補充氧氣。他又休息一會兒,嚼了兩塊格蘭諾拉麥片,又喝了點水,便起身朝營地走去。他現在惟一需要注意的就是盡可能避開李彪。
李彪?李彪和霍普?肯德爾整個早晨都在營地周圍尋找失蹤人員留下的蹤跡。風暴把任何可能留下的蹤跡都給掩蓋了。他們認為,除了留在這里等待以確定是否有人回來外,他們已別無辦法。兩人決定把一個冰隙再擴大一些,以便把死亡人員都葬在里面,然后他們將再次鉆進睡袋躲避即將到來的風暴。第二天他們就要下山了。李彪很不情愿就此罷手,可再待下去已無事可做。向上繼續攀登干城章嘉峰,去搜尋那些可能已經死去或被風雪埋葬的人顯然是魯莽的。至于那可惡的第17號蒙皮,他想,既然已經研制成功一次,就肯定還能研制出來。英國杰出的物理學家多的是。如果馬奎斯確實偷走了說明書,并且從另一條路下了山,那也只好由他去。要是說明書真的落到了敵對勢力的手里,責任也不該由他李彪來負。
他已盡到了自己的責任。
霍普把巴洛和萊奧德的尸體拖出帳篷,以便把他們埋葬。李彪走進鮑爾?巴克的帳篷,看了一眼蓋在尸體上的黃綠條紋的防寒服,輕輕嘆了口氣。這太不幸了,他已經喜歡上了這個荷蘭人。在把他的尸體拖出帳篷之前,李彪決定先用巴克的衛星電話與倫敦方面通一次話。
電話要得出乎預料地順利。特納先接的電話,他把電話直接轉給了局長本人。她表示同意李彪的計劃,要是失蹤人員到明天還不露面的話,他就可以下山。至于羅蘭德?馬奎斯,她已經向有關部門下達了通緝令。如果他膽敢在任何一個西方國家的機場露面,他一定會被逮捕。
“別擔心,李彪。”局長說,“我已經向國防部長匯報了案情的發展。他除了震怒之外,也別無良策,看來只好暫時作罷了。你已盡了最大的努力。”
“我沒有完成好任務,夫人。”李彪說,“我辜負了你的一片期望。我還為古隆軍士的命運擔憂。如果他死在了這里,我將——”
“假如他死在了那里。”她插嘴說,“他是為英國而死,那是他的職責,他知道這要冒風險的。把這件事放到一邊吧,這是命令,李彪。”
“是,夫人。嗯,馬克思伯里小姐有消息嗎?”
“沒有,一點音訊都沒有。你現在要集中精力做好你的事,并要平安地返回。”
他掛上電話又呆呆地坐了片刻。他是否已盡了最大努力?是否把自己的能力發揮到了極限?是不是還存在著差距?海倫究竟出了什么事?她以前是否表現出背叛的跡象——或者說曾表露過而未被自己注意?李彪突然感到了一種強烈的失職感和對自己的憤恨。為什么自己不能干得更好些?
他站起身準備把巴克的尸體拖到外面,但轉念一想又放棄了,過一會兒再說。他走出帳篷呼喚霍普,但沒人回答。
他走回到自己的帳篷,又叫了一聲。
“我在這兒呢!”她喊道。她正忙著清除飛機前的積雪。李彪走過去拾起一把雪鏟和她一同干起來。
“我們應該把飛機上的乘客埋葬在他們的殉難地,沒有必要把他們運下山。”他說,“飛機里還有多少尸體?”
“不清楚,大概五六具吧。”她說。
兩人一同干了一會兒,然后停下來,坐在巖石上吸氧喝水。
“我餓了。”她說,“我去煮點冷凍食品怎么樣?”
“噢,我有好長時間沒吃到熱東西了。當然可以!”
她笑著站起身。然而,李彪也突然站起身來,把她推到一邊,從身上抽出P99手槍,向遠處開了一槍。她嚇得尖叫起來。
“站在那兒別動!”李彪舉槍喊道。霍普轉過身來,為自己的所見嚇得渾身顫抖。
羅蘭德?馬奎斯高舉雙手,站在50米以外的地方
馬奎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李彪朝他走過去,手里仍舉著華爾瑟手槍。霍普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他們。
“把槍收起來,李彪。”馬奎斯說,“我不是壞人。”
“我憑什么相信你呢?”李彪問。
“我救了你的小命,你這蠢貨。是卡爾?格拉斯和奧托?施倫克,他們共同策劃,要殺死你搶走起搏器。”
“起搏器在哪兒?你到哪兒去了?”
“我看到施倫克和格拉斯潛入你的帳篷。多虧了我的望遠鏡,我才看得一清二楚。我不知道他們去你的帳篷做什么,于是只待在外面。等我聽到里面響了一槍沖進去時,他們已把你打昏,格拉斯剛剛朝施倫克開了一槍。我不知道格拉斯為什么要打死施倫克。我猜想,他大概是想獨自占有起搏器。不管怎么說,格拉斯沒想到我會沖進去,他非常驚慌,把我擊倒后沖出了帳篷。我為追趕他越過了北面那道山梁。”
故事編造得似乎有理,但是還有漏洞。“往下講。”
“除了格拉斯墜山,再沒什么好講的了。我一直沒有追上他。在一處峭壁的邊緣,他失足滑了下去。也許是因為看到我在后面追他,再加上天氣惡劣。我想你該感謝有人這樣做。”
“那么,起搏器……”
“被他帶走了,它不復存在了。我現在可以把手放下來了嗎?”
“把你口袋里的東西都掏出來,把身上帶的武器丟到地上,我才能放心。”李彪說。
“我向你保證,我的勃郎寧丟了。我在準備向格拉斯開槍時,不慎把它掉在地上,滑到山下找不到了。”
李彪走上前來,用手拍了拍馬奎斯的防寒服口袋。他透過護目鏡盯住馬奎斯的眼睛,試圖判斷馬奎斯是不是在蒙騙他。然而,李彪從他的老對手眼里看到的仍是那種熟悉的充滿敵意的眼神。
“好吧,羅蘭德,但不要輕舉妄動,我扣住扳機的手指可有點發癢。”
馬奎斯把手放下來,向周圍看了看說:“其他人都在哪兒?”
“他們都死了。”霍普手拿冰鎬走到他們跟前說,“你回來了,并證明了格拉斯是怎樣失蹤的,現在除昌德拉之外,所有人都有下落了。”
李彪說:“見過昌德拉了嗎?”
馬奎斯搖搖頭,“沒有。自從我們把李爾克的尸體搞上來后,我就沒有見過他。其他人都死了?連夏爾巴人也死了?”
“是的。”霍普說,“他們都在帳篷里被人暗殺了。我們認為是施倫克干的。”
“這么說你們在埋葬死者?”
“是的。’霍普說,“我們準備今天晚上還待在這里,等風暴過去后,明天就下山回家。”
“好啊。”馬奎斯說,“我來幫你們一起干。我也想回家了。我們一起走會安全一些,你說呢?”
“不過,你不再是我們的隊長了。”李彪說,“我決不會再聽你的指揮,羅蘭德。”
“很好,李彪。如果這樣會使你有一種獲勝的感覺,我情愿由你來當隊長。”
李彪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他把槍放下說道:“我們得抓緊時間,盡快處理完這些尸體。風暴就要來了。”他把華爾瑟手槍放進槍套,但仍保持著警惕。他總覺得馬奎斯的話有些地方好像不大對勁。
他們一同回到霍普干活的地方。她問馬奎斯:“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再干?”
“那太好了。”馬奎斯說,“最好再來杯熱茶,霍普。”
李彪止住她的答話,說道:“等一下。羅蘭德,你是不是去過俄國人的營地?”
馬奎斯答道:“是的,我確實去了。只是到他們營地附近轉轉。在山梁的那一面,我們繞過了它。”
李彪的眼睛瞇成一道縫,“我們?”
馬奎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便毫不遲疑地從霍普手里一把搶過冰鎬,向李彪掄去。冰鎬的尖端深深刺人李彪的右肩。李彪疼得大叫一聲,霍普也尖叫起來。馬奎斯帶著冰鎬,扭身向他剛才來的方向跑去。李彪跪在地上,用手捂住受傷的臂膀,血從傷口處泉涌般地流出。
李彪望著馬奎斯腳步踉蹌地穿過積雪,向北面巖石斜坡上逃竄的背影。這個婊子養的。他背叛了祖國!他出賣了整個西方世界的安全!我決不能讓他得逞。
“待在這兒。”他對霍普說。然后艱難地站起身來。
“你不能追他,你受傷了!”她喊道。
“待在這兒!”李彪不容置疑地說,拔腿追趕馬奎斯。
兩人都背著背囊。李彪手里有武器和冰鎬,但沒帶氧氣瓶。在這樣的高度上,不戴氧氣面罩就追趕馬奎斯簡直是一種瘋狂的舉動,但他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追上那個婊子養的。李彪希望馬奎斯真如他所說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也許他比李彪更疲勞,要不了多遠就會慢下來的。
即便如此,李彪也在承受嚴重的身體壓力。他已經氣喘吁吁,呼吸困難,受傷的手臂不敢動彈。
馬奎斯像一條蜥蜴一樣攀上了一道巖壁。人能爬上如此陡峭的巖壁簡直不可思議。李彪暗自嘆服他的對手確實是一名卓越的登山好手。但是,現在已到了要把自己的潛能都充分發揮出來的時候了。
李彪盡可能循著馬奎斯的足跡向巖壁上攀登。他感到自己的行動越來越遲緩,胸悶得透不過氣來,每向上移動一步,都要經受痛苦的折磨。
半小時后,馬奎斯攀上了巖頂,李彪在他后面不遠處,但上升的速度像蝸牛。當他終于爬上巖頂時,一下子倒在那里,肺部經受著嚴重缺氧的煎熬,頭劇烈地疼痛,眼前的景物都旋轉起來。
他要是帶上氧氣瓶就絕不會這樣!他應該在背囊中經常放一個氧氣瓶才對!他應該聽從霍普的勸告留在原地。這實在是瘋狂的舉動!
天陰得更厲害了。他感到冰冷的雪花飄落在臉上,這提醒他趕緊用厚圍巾蓋住暴露的皮膚。風越來越猛烈,雪也越來越大。
他的肺部火燒火燎地難受,難道就這樣放棄追捕嗎?
等一下!他怎么忘記了?他把手伸進防寒服的口袋,心里在暗暗祈禱布思羅德少校給他的那個小吸嘴還在。他找到了,趕緊把它放進嘴里。
應急呼吸器簡直就是上帝恩賜的一般。氧氣盡管冰冷而干燥,但它把動力輸進了周身上下的血管。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希望腦子能清醒些。應急呼吸器只能提供15分鐘的氧氣,他必須節省點,在萬不得已時才能使用。幾分鐘后,他把呼吸器取出來,站起身繼續追擊逃犯。
他們正穿越一條冰雪覆蓋、巖石密布的溝壑,爬上溝壑對面的一道巖壁就是西嶺,那兒距峰頂只有100米了。馬奎斯像許多專業登山運動員那樣,根本就沒戴氧氣面罩。李彪從未試過在8000米以上高峰不戴氧氣面罩攀登,但他知道有些人可以做到這一點。這些人都像馬奎斯一樣,高傲自大,目空一切,堅信自己定能戰勝高山。李彪心想,恐怕這一次上帝不會賜福于他了,也許他的狂妄自大最終將葬送他的生命。
當爬到一處更高的地方時,馬奎斯突然不見了。李彪停住腳步緊張地四處張望,難道他為躲避追蹤而躲藏起來了?
突然,馬奎斯從一塊巖石后面跳出來,把李彪擊倒在巖石上。他舉起冰鎬,想把李彪的腦袋擊碎。李彪死死抓住馬奎斯的胳膊,使他無法揮動冰鎬,兩人扭作一團。馬奎斯這時也呼哧呼哧喘個不停。李彪使出了全身力氣,把馬奎斯從自己的身上翻到一邊,沒等他緩過神來,朝他的面部連續猛擊兩拳。然而,稀薄的空氣使他打出去的拳頭都有氣無力。
馬奎斯乘機掄起冰鎬擊中了李彪的頭部。李彪一陣天族地轉,一頭倒在了地上。他感到視力一陣模糊,胸悶得透不過氣來。他預料馬奎斯會用冰鎬的尖端戳爛自己的胸膛,然而,這樣的事并沒有發生。
李彪搖晃著腦袋,想使自己清醒些,掙扎著站起來。視力又恢復了,但頭部一陣陣地疼痛。馬奎斯在向更高的地方——峰頂逃竄。李彪把應急呼吸器放進嘴里吸一會兒氧,然后繼續向上攀登。
風更疾,雪更大了。
馬奎斯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前機械地運動著,他感到自己就像在地獄中掙扎一般,整整一天不停地攀登已耗盡他的體力。他現在又饑又渴,頭疼得越來越厲害,難以忍受的折磨使他只想大喊大叫。他患了高山腦水腫,癥狀已相當明顯,如不盡快降低高度,隨時都可能發作。
他一定要登上頂峰,他想。他惟一的希望就是翻越頂峰,從另一側走下干城章嘉峰,進入錫金境內,把自己隱藏起來。他現在只要擺脫李彪的追捕,其他一切都不成問題!
羅蘭德?馬奎斯可能已經覺察到自己的高山腦水腫癥狀,但他還認識不到有多嚴重。他已完全忘記自己沒帶吃的東西,沒帶帳篷和睡袋,沒帶在高山上過夜所必需的一切。沒有這些物品,他將難以在暴風的襲擊下幸存下來。他甚至連一個最基本的事實都忘記了,從峰頂走下山進入錫金境內至少要三四天時間。他惟一的信念是:翻過這座山就安全了。
現在,他已爬上西嶺,往上100米就是峰頂,他就可以越過邊境逃之夭夭了。馬奎斯感覺自己在奔跑,而實際上他每隔10秒鐘才能邁出一步。對他來說,周圍的一切均已模糊不清,但他已顧不上這些,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目標——世界第三高峰的峰頂上。
他現在覺得自己好像原地踏步一般,總也走不到峰頂。他強迫自己加勁兒。快跑,媽的!他對自己說。
“我將征服這座高山!”他在心里高喊道。
“見鬼去吧,干城章嘉峰!”他喊道。然而,由于連氣都喘不過來,他發出的聲音像是竊竊低語。
尼泊爾人相信,神靈會看到一切,聽到一切,會給忠實于神靈的人以恩賜。穿過漫天飛雪,馬奎斯看到了界碑、以前的登山者留下的祭祀旗桿和谷穗……這些東西就在眼前!他伏下身,手腳并用向前爬行。突然,他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了。他從未有過如此恐怖的感覺。接著,他感到腦袋里一陣劇痛,就像要爆炸一般。
馬奎斯尖叫著跪在地上。
霍普曾警告過大家要謹防視網膜出血癥。現在,他的兩眼都得了這種病,同時還伴有嚴重的高山腦水腫。他的身體在地上翻來滾去,不斷用頭撞擊地面,想減輕一點痛苦,但毫無用處。
他繼續向前爬行。摸索著爬向峰頂。
呼吸……呼吸……
他的肺葉好像停頓一般。他的心臟在激烈跳動。
再往前一點點就到了……
他終于摸到了旗桿。他登上了海拔8586米的頂峰!馬奎斯癱倒在山頂上,張著大嘴想多吸進一點稀薄而珍貴的空氣。
他可以在這兒休息一下了,他告訴自己。他登上了頂峰,應該得到回報。他現在想休息就可以休息了。古往今來,有誰能創造出像他這樣驚天動地的業績?他,羅蘭德?馬奎斯是當今世界的王!是……戰無不勝的王!
李彪隨后趕了上來。他也耗盡體力,一頭摔倒在馬奎斯旁邊,胸悶得透不過氣來,趕緊把應急呼吸器放入嘴里。在他腳下,喜馬拉雅山的道道峰巒向四面八方伸展,他仿佛坐在飛機上眺望大地,但又沒有飛機。
“誰在那兒?”馬奎斯氣喘吁吁地問。
“你的來自伊頓公學的老朋友。”李彪喘著氣說。他從嘴里取出呼吸器。
“是誰?”馬奎斯有點糊涂了,“哦……對了。”他說,“是李彪。我差一點忘了我在和誰賽跑,”他低聲說,“我們是在峰頂,對嗎?”
“對。”
“你……感覺還好吧?”
“我還活著。”李彪咳嗽一聲,“你……看上去不大好啊,羅蘭德。”
“是不大好。”他承認說,“我可能要不行了。我他媽的什么都看不見了。壞……壞運氣。還有氧氣嗎?”
“有”
“你不想給我一些,是嗎?”馬奎斯不失尊嚴地乞求說,“就因為過去那點事?”
“起搏器在哪兒?”李彪冷冰冰地問。
馬奎斯咳嗽起來,隨之被噎住了,足有一分鐘才喘過氣來,說道:“看,我想笑的時候竟是這副模樣。”
“我們公平交易,羅蘭德。”李彪說,“我拿氧氣換起搏器。”
“你這個婊子養的。”
兩人都不吭聲了。狂風怒吼著,李彪感到刺骨的寒風穿過防寒服一直深入到肌膚里。他們得盡快離開這里。
“快一點,羅蘭德。我不能在這里等你一天。”
羅蘭德把手伸進衣袋,李彪一把抓住他的手。“別緊張,李彪。”馬奎斯說,“我衣袋里沒有槍。”
馬奎斯從衣袋里取出一個金色物體,平放在手掌上。李彪拿過來驗明確系從李爾克的尸體里挖出來的起搏器后,將其放入口袋。隨后,他把應急呼吸器的吸嘴插入馬奎斯的嘴里。馬奎斯被氣體噎了一下,但很快就呼吸平穩了。
“聯盟給你多少錢?”李彪問。
馬奎斯想笑,但又咳嗽起來,止住后說道:“我不是聯盟成員,李彪。從來都不是。史蒂文?哈丁才是聯盟的人,可我不是。”他一邊激烈地喘息,一邊講起事件的始末,“聯盟招募了他,并允諾給他一大筆錢讓他竊取第17號蒙皮……他來找我,拿來寒磣人的1.5萬美元讓我幫助他……我在皇家空軍擁有很高的地位,當然不會為那幾個錢所打動。然而,由于我與第17號蒙皮項目的密切關系,我確實是竊取該項機密的最佳人選……雖然那點錢很可笑,我倒覺得他們的計劃有利用的價值。于是,我讓他采取欺騙手段,表面上繼續為聯盟服務,而實際上要幫助我把說明書賣給俄羅斯黑手黨……你知道我以前曾與他們打過交道……我向哈丁保證他會賺到更多的錢……再說賣給俄國人比賣給Z國人好一些,聯盟只想把它賣給Z國人……我們只需要把中間人和他們的委托人都干掉就可以了!”
“如此說來,圍繞起搏器的交易和李爾克……”
“那完全是按照聯盟的計劃進行的……當你在比利時對案件展開調查時,聯盟更改了行動計劃……他們決定讓李爾克途經尼泊爾、中國西藏前往Z國……由于我在尼泊爾有一些關系,所以我提出在尼泊爾雇用劫機者,把李從他住的旅館劫走,把他弄到錫金的一個機場……在那里,我們的人將把他帶走……大部分計劃都是哈丁安排的……把說明書賣掉后,我們將平分所得,但是他太粗心了……我知道聯盟會于掉他,那更好,所有的錢財都將歸我一人所有……不幸的是,那架破飛機竟墜毀在這……該死的山上……機上還有一個該死的下院議員和一個美國參議員……我知道說明書的微粒膠片藏在李爾克身上,但我不知道具體藏在哪里。你知道……所以我需要你幫我找到它。現在……我們找到了……”
他把應急呼吸器還給李彪。
“你最好早點離開這兒。”馬奎斯說,“風暴越來越兇了。”
“你和我一同回去。”李彪說。
馬奎斯搖搖頭,“我不想被軍事法庭審判,我無法面對它。我也不想死在監獄中。死在這兒要好得多,讓我死在世界之巔。”
“昌德拉出了什么事?”李彪問。
“他盡了最大努力去阻止我。他墜山了。他不是作為膽小鬼而死的。不像我。很抱歉,李彪。”
李彪發現另一個人向他們爬來。起初他想一定是個超自然的生物——一定是個雪人①或者是幽靈。然而卻是霍普?肯德爾。她背著背囊,戴著氧氣面罩。她把氧氣吸嘴從口里拿出來,喊道:“天哪,你倆躲在這里干什么?趕緊下去!”
①雪人(ten):傳說中生活在喜馬拉雅山的一種動物,據悉是熊。
“霍普……”馬奎斯說,“祝賀……”
“什么?”
“祝賀你。”他費力地說,“你是登上干城章嘉峰頂峰的第一位女性。”
這消息令她感到意外。她勉強笑了一下,然后跪在李彪身邊。
“唉,我該讓人詛咒了。”她說,“我只是一步步走上來的,根本就沒去想登頂不登頂的事。我只想追上你們。”
“你們兩個人。”馬奎斯說,“給我滾!離開我。讓我一個人留在這兒!”
李彪拉住霍普的手臂,“我們走吧。”
“什么?”
“我們離開他。”
“我們不能把他留在這兒!”她掙脫李彪的手,“我給他氧氣,我們可以幫他一道下山……”
然而這時馬奎斯又開始喘不過氣來,窒息一會兒之后就再也不動了。霍普把手伸向他的手腕去感受他的脈搏,又把頭靠在他的胸部去聽他的心跳。
李彪又輕輕拉了她一下。“風更猛了。”他說。霍普點點頭,站起身來把李彪攙扶起來,可他的腿十分虛弱,已難以支撐身體。她伸手從背囊里取出一個氧氣瓶。“給你,把它帶上。”她說。
新的氧氣給了他力量,他們開始艱難地向五號營地行進。李彪沒走幾步又停下來,回頭看著躺在兩根祭祀旗桿和界碑之間的馬奎斯的身影。他本來應該成為一個偉大的人,李彪想,但他的狂妄自大葬送了他。上帝不喜歡狂妄自大的人。而且他還背叛了他的祖國,背叛了他的事業……
“快走吧。”霍普催促他。
她攙扶他一路跌跌撞撞地來到西嶺。一開始,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怒吼的寒風一陣緊似一陣,這時他們要是停下來肯定會被凍僵。
當距離五號營地還有150米時,風暴也達到了頂點。大碎石臺就在腳下,已經遙遙在望,他們只需咬牙爬下那道石壁就到“家”了。
李彪看了一眼石壁,知道自己無法下去了。像馬奎斯一樣,他也準備放棄努力死在山上。
“起來,該死的!”霍普喊道,“你這塊軟骨頭!和我一起下去!”
李彪想揮手趕走她。
“呼吸,該死的!吸氧!”她喊道。
李彪吸了幾口氧,可他馬上連吸氧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吧,看來我只好采取強制的方法了。”
她迅速從背囊里取出錨樁、繩索、一條保險帶和一個滑輪。然后把保險帶固定在幾乎失去知覺的李彪身上。她用冰鎬將錯樁釘人巖石,在上面固定好滑輪,最后把繩索系在保險帶上,把李彪從巖壁的邊緣推下去。
她緩緩向下放繩索,吊在繩子一端的李彪像牽線木偶一樣在巖壁上蕩來蕩去。落到巖壁下面的平地后,他的身體蜷曲著,好像散了骨架一般。
隨后,霍普自己開始從巖壁上向下爬。她用手死死摳住巖石和冰上的棱角,心里暗暗祈禱不要讓風把自己刮下去。從巖壁上爬下來比她一開始預料的要難得多,她不敢往下面看,只是一點一點地向下挪動著身體。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的腳才踏上平地。她倒在一個雪堆里休息一會兒,然后走過去想把李彪攙扶起來。
“起來,婊子養的。”她沖著他高喊道,“我們就要到了!”
李彪嘴里在嘟噥著什么。他已神志不清,兩腿發軟,完全靠霍普架著他前進。
“邁右腳……邁左腳……”她不斷地喊著,告訴他那幾乎停止工作的大腦該做什么。好在他還能聽明白她的口令,向前機械地邁著步子。
“很好。”她說,“你干得棒極了!邁右腳……邁左腳……”
他們就這樣一步步走到帳篷處。霍普掀開帳篷的門,把李彪推進去,隨后她自己也爬進了帳篷。
這一次,Q部的野營睡袋挽救了他們的生命
“你醒了嗎?”她問道。
兩人都躺在野營睡袋內。李彪微微動了動,發出一聲呻吟。他躺在那里像死人一樣。
陽光從帳篷頂上射進來。霍普不知道他們睡了多長時間,但顯然已是第二天。她穿上靴子想到外面看看受風暴破壞的情況。帳篷外已積滿冰雪。她拾起一把雪鏟開始清除門外的積雪。
李彪聽到雪鏟發出的刺耳聲后坐了起來。“現在是什么時候?”他聲音嘶啞地問。
“你說什么?如果我們不趕緊開出一條通道,現在就是人們給我們立墓碑的時候。”她繼續干著活,“你現在感覺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