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文軒回到臥室里輾轉反側的同時，李彪也潛入了前門大街楚秋白租的房子。

這所房子是在胡同里的第二個門洞，院里長了不少茉莉花，現在正是開花的時候，白色的花瓣不斷從風里往下落，落到那些干枯發黃的小草上。

房子四周是高高的圍墻，正南方中間有一厚厚的雕刻木質大門。李彪用腳蹬著門上突出的部分翻身跳進院內。他發現這個院子很大，房子的墻壁呈白色，粉刷的表層污跡斑斑并開始脫落。門窗都關得緊緊的，從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他走到院子中央看到一個用青石砌成的西洋噴泉。噴泉沒有噴水，有一只慌張的老鼠在干涸的池子里跑來跑去。

他可以肯定楚秋白不在。

這地方至少有一年沒有住過人。

李彪輕輕撬開一扇木窗，伸進手去把門閂扳開，然后鉆進屋里。

房子不像是個正常人住的，他穿過幾間黑暗而又陰森森的小屋。墻壁上掛著西藏的唐卡，還有六字大明咒的轉經輪，有西藏的毛毯，這里面的桌子很矮，四周有坐墊。地上是個茶幾，茶幾上有一柄普巴金剛杵。

上樓后他發現一間屋鎖著，費了兩三分鐘才把它打開。

原來是間書房。

這房子里布置得倒很整齊，里面有幾套很古典的檀木家俱。有一個寬大的皮面長沙發，一張雕刻精致的八仙桌，墻上有三張與房子布局相襯的古畫，一張地毯，一張鑲嵌得很漂亮的書桌及一把皮椅子。

桌子上有一部電話，一張宣紙，一支鋼筆和一個干了的墨水瓶。在抽屜里，李彪發現幾本藏傳佛經，桌上擺著一套很別致的銅制曼扎盤。在書桌后面的書架上有數本藏文字的書籍：香巴拉之路，格薩爾王傳奇，還有一套李彪認為是流俗的書，里面有不少歡喜佛的裸身插圖，此外還有一本《十二面觀音咒》。

沒有藏刀。

沒有手槍。

整座房子里沒有一顆子彈。

李彪坐在桌前的軟皮椅子上環視了一下這間房子。這是楚秋白的專用房間，這座房子的主人也許是個宗教徒，而且有一定藏文化知識，算得上是個虔誠之人。

他判斷楚秋白一方面很放浪形骸，另一方面又有些內向，還是個好色之徒。

李彪對楚秋白的西藏情結發生了興趣。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書房，穿過幾個房間，走到又熱又臟的院子里。

他翻過大門跳到院外，三兩步走到前門大街上。

警備連吉普車外，他看見到碧玉手里玩弄著什么。

峨眉刺！？

李彪大驚，難道碧玉真是周冰冰？

“李彪，你能用眼神轉動這根峨眉刺么？”

碧玉用頭發懸掛著峨眉刺，認真問著李彪。

李彪壓抑自己的情感，死死盯著峨眉刺。

峨眉刺沒有動。

“百世輪回......”碧玉小聲說著，收起峨眉刺，默然半晌。

李彪長長呈了口氣。

兩人鉆進吉普車，碧玉打著火，發動機突突地歡叫。

她一加油，軍車忽地一聲竄出去，如離弦的箭樣消失在雨霧里。

或許，從一降生到人世間，每個人就擁有屬于自己的輪回吧......

七月五日，七點十五分。

晨霧彌漫，小雨叮叮咚咚。

小野一郎在十幾個特務保護下，走出南城的特務機關。

一家早點包子鋪里，周墨林隨著其他顧客一起走了出來，在后面遠遠尾隨著小野一郎等人。

白云山死后，周墨林開始盯上小野一郎。

軍委會一處的金屬探測器被歐陽劍搶走，他挨了古春風的批評，這次要立功贖罪。

走了一段路，周墨林看見一輛汽車。

汽車后排依稀有個黑紗蒙面的女人倩影，但非常模糊不清。

蒙面女人向小野一郎點了點頭，小野就與一個隨從上了車，然后向其他人揮揮手，汽車向前奔去。

大概是陪小野一郎熬了一宿，得趕快去吃早飯，特務機關的其他人一時間便各散東西。

周墨林跟定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胡子。他跟隨古春風在北平城打滾了幾年，也曾跟日本特務機關的人打過交道，認識其中的一些嘴臉。他斷定，這小胡子只是一個剛加入特務機關不久的新手。

這個新手沿著左側路向西走，然后轉入南街，走進一家酒樓。

周墨林隨后跟進，地下沒找著，便上二樓，樓上人客不多，一眼便看到這小胡子坐在

大堂中間的椅子上，正手舉茶杯，大大咧咧地要伙記趕快上菜，伙記不斷點頭，唯唯喏

喏。

周墨林在大堂左邊角的位置坐下，開了茶，點了兩味菜，要了一兩酒，自斟自飲起來。眼睛瞟著那個小胡子。

小胡子吃了大約三分鐘，結帳下樓，從南轉入西巷，向西走去，大概是準備回位于永定門旁邊的特務機關分部。

周墨林又尾隨在后，他知道西巷前面不遠處有一片菜地，沒有什么行人，菜地里還

有幾間無人居住的貧民窟，心中叫一聲：“機不可失！”趕緊走兩步，離小胡子漸近，

來到那片菜地旁邊時，周墨林正好走到小胡子的左邊，他左手一搭小胡子肩膊，右手的左輪手槍已頂住小胡子的腰間，同時低喝一聲：“小鬼子，一出聲就要你命！”

這個剛來中國的日本小胡子哪里會想到在這兒競會遭人劫持，嚇得即時愣住，嘴唇打抖：“是，是。”

“走！去屋里聊！”

周墨林的左手搭著小胡子的肩頭，外人看到只以為是兩個好朋友在聊天。

來到一間屋前，周墨林一把將小胡子推了進去，反手掩上門。

小胡子看著烏黑的槍，再看看周墨林冷峻的神情，嚇得臉色青白。周墨林也不哼聲，只是用槍指著他，眼神冷冷地盯著，自有一種令小胡子心膽俱裂的威勢。

小胡子終于忍受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直打哆嗦：“我是北海道人，請饒我一命！我……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請……你饒……饒命！”邊說邊叩頭，連句子都講不通了。

周墨林見時機已到，便冷冷地道：“北海道的狗！你要老老實實回我的話！如有半句謊話，休怪我無情！”

“是，是。”小胡子又連連叩頭。

“剛才小野一郎上的汽車里那個蒙面女人叫什么名字？”

“我聽小野叫她“黑桃3”。”

“黑桃3？她現在是不是小野的人？”

“不是。是小野從清水大佐那里請回來的。”

“請她回北平城來做什么？”

“據說是要搞到故宮秘道的寶藏，榨干這條秘道的錢。”

“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樣子？”

“不知道，都是蒙道面紗，我從沒看到過這個女人的面貌。”

“小野一郎平時有什么嗜好？”

“我來中國只有兩三個月，小野一郎到特務機關都很多年了。我真的不知道。”

“昨天小野一郎去什么地方？有什么喜好？”

“上午我們跟著他去雍和宮里轉悠，中午回特務機關開飯，下午時見他跟清水大佐出去了，他有時會招些女人回來玩，似乎很少外出。我曾經有一次聽清水大佐跟他說，無事不要去紫禁城，要去也要多帶幾個人。可能是怕有人找他麻煩。”

周墨林見問了這么多活，沒有價值，心中便有點急了。因為事態危急，大戰一觸即發，再這樣被小野一郎他們盯下去，故宮秘道的結局就很難判斷勝負了，非盡快解決小野不可。但這小胡子看來說的是實話，清水正木和小野都審慎得很，要下手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