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林決定使出最后一招,這是他迫對方講出有價值的情報的殺手锏。只見他以陰森的眼神盯著小胡子,緩緩打開手槍的保險,那“噠”的一聲足以令小胡子肝膽俱裂;槍嘴對著小胡子的天靈蓋,語音低沉陰冷:“把你所知道的有關小野一郎的一切詳詳細細講出來!尤其要講出他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小胡子叩頭如搗蒜:“老大饒命!老大饒命!我真的什么都講了!我真不知道什么
呀!老大饒命!
“慢慢說!”
“他最近經常去見個喇嘛!”
“在哪兒?”
“在雍和宮!在雍和宮!我們去雍和宮,每次他都叫我們在外面等著,他自己進去找那個喇嘛!”
周墨林知道這個雍和宮,聽了不覺心中一喜,但臉上不動聲色——動了小胡子也看不
見,周墨林臉上仍是滿臉的殺氣——把槍抖了抖:“好,這個說得不錯。還有那個喇嘛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這個真不知,哦,對了,只聽說那個喇嘛是剛從西藏來的,西藏那地方風景太美了,比北海道......”
“好了!”
周墨林打斷小胡子越扯越遠的話頭,同時心中罵一句: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日本小特務!口中卻道:“還有什么特別?”
“還有,還有,小野一郎還喜歡玩高級交際花,但這些女人都是清水送供給他的二手貨,他經常在特務機關里玩女人。”
周墨林知道這些都是男人的通病,尤其是那些日本軍人與間諜的通病,小野一郎既然在特務機關里嫖吹,自己也莫奈他何。“還有什么?”再加問一句。
“老大饒命!我真的不知道了,我真的什么都講了!饒命!”小胡子邊說邊叩頭。
周墨林知道再也問不出什么了,但這已經夠了,已找到了下手的地方,也已抓住了下
手的時機。于是話鋒一轉:“聽你口音漢語說的不錯……”
“是,是,”小胡子見周墨林的口氣已經和緩,心中定了些,未等周墨林把話說完就連忙應答,“我是熱愛中國的好日本人,前幾個月才進特務機關掙口飯吃。”
“你叫什么名字?”
“太郎。”
“什么?豺狼?”
隨著周墨林的問話,“砰”的一聲槍響,“豺狼”倒在地上,血汩汩冒出來。
周墨林踢了踢尸體,確認一下,然后自己便走出菜地,先電話通知楚秋白,再上了汽車,沿大路火速朝雍和宮飛去。
一路上,盤算著該如何在雍和宮下手,除掉小野一郎,再找那個西藏喇嘛。
周墨林太熟悉雍和宮了。
1937年,戴老板曾在寺中舉辦“高級特務禪修班”,為軍委會二處培訓忠心不二的骨干,周墨林有幸列席,不過這些也是老皇歷了。
雍和宮位于北平城東北角,清康熙三十三年,康熙帝在此建造府邸、賜予四子雍親王,稱雍親王府。雍正三年,改王府為行宮,稱雍和宮。雍正十三年,雍正駕崩,曾于此停放靈樞,因此,雍和宮主要殿堂原綠色琉璃瓦改為黃色琉璃瓦。又因乾隆皇帝誕生于此,雍和宮出了兩位皇帝,成了“龍潛福地”,所以殿宇為黃瓦紅墻,與紫禁城皇宮一樣規格。乾隆九年,雍和宮改為喇嘛廟,特派總理事務王大臣管理本宮事務。
現在,周墨林卻要在這寺中行刺日本特務機關的干將小野一郎。他不但要殺掉對手,以保住軍委會二處的門面以至整個軍委會,而且他還要不能讓日本人抓住確證證明是二處特務干的,也就是說,行刺后還得安全脫身,他不可被對方打死,也不可負傷被俘,否則,特務機關固然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還會雙方火并,就目前北平的緊張情形來說,軍委會二處處于絕對的劣勢;而且,軍委會一處也必會插手徹查,陳老板和蔣委員長是明暗相間的狼狽關系,說不定北平的二處分部就要遭滅頂之災。
“絕不能出錯!”周墨林一再警告自己。
他邊開車邊想,不覺已來到了雍和宮。
楚秋白正在門外等候。
舉頭仰望,只見寺門上方掛著個大木匾,上書“雍和宮”三個燙金大字,在陽光直射下閃著光。走過山門,眼前綠樹濃陰,甚是幽靜,但聞雨聲唧唧。
時當早晨,雨霧正酣。郊外炮聲隆隆的的季節,這里香客還是很多,熙熙攘攘,還有十個八個老人在樹下乘涼避雨。前面盡處便是所有佛寺的主體建筑大殿,距門二十來步,殿前香爐有三十四位香客,擁擠著,正在裝香禮佛。
周墨林和楚秋白對著佛像看了一會,他突然似乎已看到佛像前將出現血光!
他們心中緊了一緊,踱步到佛像的后面,看至大佛的背后正對著后門,走出后門,三步外便是寺墻,高不足二人,墻邊還長著一株大樹,下垂的樹須又密又粗,有幾根已入地成根。
過了約十分鐘,二人猛地看到小野一郎從大殿那邊拐過來了,后面跟著特務機關的
十多個日本特務,一個個大搖大擺。
二人閃身隱蔽。
稍頃,小野一郎走進大殿,今天心情有點煩躁。一早起來就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他現在雖然覺得有點不妥的兆頭,但他萬沒料到,對方已經出手。
楚秋白穿過案臺,走到大殿對出的空地處,那里距大殿門十余米,距香爐不足十米站定,一抖衣襟抽出打開了保險的駁殼槍,向著留在大殿門口正嘻嘻哈哈說笑著,或蹲或站的特務機關的十來人“砰砰!”連放兩槍。
事變太過突然,特務機關的人已二人中彈。其余的立即全部呆了一呆,隨即或趴到地
上,嚇呆了的仍在原地發愣,有幾個夠勇的則一聲大叫:“巴嘎!抓住他!”拔槍向楚秋白這邊沖過來。
這兩聲槍響對于寺中幾個零散的香客來說,其嚇人程度遠甚于在空中突然響起一個震耳欲聾的炸雷。在槍響一秒鐘后,整個寺院隨即陷于混亂。大多數人撇下手中的元寶香燭,發出各自足以表達自己的驚恐的喊叫,朝寺門狂奔擁去。
楚秋白的身材并不高大,他把駁殼往懷里一揣,人已跑出了五六步,夾在了擁向寺門口的人叢中。一發力擠開身旁的人,隨即便出了寺門,閃進對面的小巷。
剛拔槍在手正向楚秋白這邊沖過來的日本特務沖了還不夠兩步,就聽到大殿內傳來“砰砰!”又是兩聲槍響。不覺又是一愣。
小野一郎跪在佛像對出的正中間的蒲團上,雙手合十,心中在默默禱告:“懇求佛祖保佑弟子小野一郎盡快找到故宮秘道。”然后叩下三個頭。叩下的第三個頭剛要抬起,就聽得殿外傳來兩聲槍響。
小野一郎心中一打突,不愧是個老牌特務,已一下子覺得情勢不對,正要來個就地打滾,但他的身體還未動,說時遲那時快,佛像左邊的哈達布已揚起,同時一支左輪伸出,對準他就是一槍。小野一郎應聲倒地,眼光剛好看到佛像背后縮回一個人頭。
五六個特務機關的人隨即沖進殿內,沖在前頭的一把抱起小野一郎,只見他已是左胸中彈,右手舉起一指佛像,嘴唇動了兩下,但沒能說出聲來。
幾個人立即沖到佛像后,一掀哈達布,卻是空空如野。
周墨林正在慶幸自己和楚秋白安然逃脫,不料“砰砰砰砰砰”的密集槍響,從楚秋白逃跑的巷子里傳出來。
周墨林一驚,難道楚秋白和另一批日本特務干起來啦?
但此刻萬分緊急,他只能按照自己那條路線脫身了。
一處破敗的四合院里,楚秋白蹲在房檐下的日本人尸體上,看到幾個日本特務瘋狂而去,心里很窩火,同時又有幾分震驚。
幾小時前,他的路線被一個特戰高手提前封死了,但這個人只是對空開了三槍,奇怪地放了他一馬,把幾個日本特務引到另一條胡同去了。
遠處,又掠過幾位日本特務,手持短槍,腰間掛著匕首,神態驕橫,長著一雙雙賊眼,高聲叫罵著闖進遠處雍和宮的山門,頓時一片雞飛狗走,褻瀆了雍和宮的圣境,也褻瀆了楚秋白的敬佛之所。楚秋白真希望能看清這幾個日本特務的面孔,以便有朝一日干掉他們。
在佛教思想的熏陶下,無論在雍和宮的哪個殿里,楚秋白都會小心翼翼,怕污染心中的這方凈土。在北平,在青海,在西藏高原,包括在穿越特戰沙漠精疲力竭的時候,在急急忙忙、提心吊膽地從一個個槍口僥幸逃亡時他都想著這塊凈土。
楚秋白他覺得這個寺廟是隱居的好天地,也是在遠行之后恢復身體、沖洗征塵的理想場所。他曾一直想著來這里小憩后躺在樹下,在殿外細細品嘗晨鐘暮鼓,然后找個蒲團把自己骯臟的肉身放到那寬大的凈土上洗滌一次,再睡一大覺。
如今,他不得不離開這塊蒲團,躲得遠遠的。
他在破院里呆了足足一小時,一會兒在草上踱步,一會兒坐在樹下躲雨。這些日本人肯定還在附近逡巡晃蕩,布下眼線,守株待兔,還很有可能派人來搜查他這所院子。他再次檢查了一下手槍里的子彈,反正干這行,最后早早晚晚要留下一顆子彈給自己,他想,萬一有敵人沖進來,那一定是下地獄的同伴,而不是和他一起去天堂的人。
自己進不了天堂,他明白。
他又取出那個日本特務的證件看了看。
北平警察局的證件。
軍委會二處的造假手段相形見絀,這一點在對比中得到充分證明,向日本特高課人員出示那些證件是危險也是致命的,楚秋白摸著高度仿真的照片,才明白了這一點。危險就出在他不相信軍委會二處情報部門造的那些假證件,與別的特工在一起工作或見面時經常聽到他們抱怨二處粗制濫造證件的事,因為那些假證件錯誤百出,使好多間諜白白送了命。
那些證件印刷質量糙得很,所用紙的質量低劣,就連最常用的文字也往往拼寫錯誤。在他被送往無線電密碼訓練中心學習期間就常聽老特務們說,每個一處特務都知道,軍委會二處的腳本證件左下角上常有一連串的水印號碼。
院外,槍聲稀稀落落,敵人還很囂張。
人們都遠遠躲在雍和宮的山門兩頭,生怕挨上這些瘋子的子彈。
終于挨到黃昏,楚秋白經過慎重的選擇,決定將冒險出門。
風險要壓到最低限度,否則將鑄成大錯,搞得連個退身的地方都沒有,不知該往何處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