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冰冰,還有碧玉這琉璃廠鼎鼎有名尊寶齋的二小姐,兩人如此相似?
李彪砰然心動。但他卻沒動那杯酒,雖然那酒的顏色和質(zhì)感讓他感覺有點溫暖的味道。
碧玉向他這張桌子走來,輕柔問:“符望閣前雪?”
“延春閣后花!崩畋胗悬c不太相信地望著她。
“建福宮里一把火?”
“靜怡軒外一場哭。”
暗號對上了。
李彪喜出望外,緊緊握住了碧玉的玉手,一連竄地低聲問:“你是尊寶齋的二小姐碧玉?是組織上派來調(diào)查故宮秘道的同志?是我李某人的戀人,女友?”
“這里沒有什么戀人,女友,二小姐,只有同志。上級要求我們盡快查清故宮秘道的真相。麒麟,你負責紫禁城的警衛(wèi)工作,正是大好時機。這是我從父親書房里臨摹的一張故宮秘道藏寶圖,我們研究研究!
看四下無人,碧玉展開那張紙。
李彪一看,圖中標注還算清晰,用紅筆在午門起,按照畫了三條粗粗的紅線,蜿蜒而過,并在一些宮殿上都標注了箭頭。
中軸紅線,出三大殿,乾清宮后走交泰殿,交泰殿后走坤寧宮。坤寧宮后門坤寧門,對面是御花園,園中有欽安殿,御花園后門,與紫禁城北大門神武門相通。
東紅線,入午門,向東穿過協(xié)和門,午門東側(cè)有內(nèi)閣大堂、保存歷史檔案的“紅本庫”、“寶錄庫”及鑾儀衛(wèi)。向北入文華門,東邊是本仁殿,西邊是集義殿,與文華門相對的是文華殿,明清兩朝的大藏書樓文淵閣。
文淵閣北,有御茶膳房、御藥房、太醫(yī)院、井亭、治性所、鑾駕庫、國史館、南三所、皇上習箭的箭廳、養(yǎng)御馬的上駟院;再向北,為寧壽宮的正門,名為皇極門——太和門在明代曾經(jīng)名為皇極門,門前矗立著由二百七十塊琉璃磚砌的九龍壁。進皇極門,迎面是寧壽門;與寧壽門相對的是皇極殿。太和殿曾名為皇極殿。其形制如乾清宮;皇極殿后面的寧壽宮,形制如坤寧宮。
向北進養(yǎng)性門,里面的養(yǎng)性殿,形制如現(xiàn)任皇帝住的養(yǎng)心殿。庭院之西,有禮佛用的塔院。養(yǎng)性殿后面的樂壽堂,過東西兩廊向通頤和軒,其后有長廊通向北面的景琪閣。閣后是整個寧壽宮的后門貞順門。門外有夾于高墻之間的街道,通往神武門。貞順門內(nèi)東側(cè),有一眼小水井,井口圍著石欄,標注著“珍妃井”。
東六宮和奉先殿之間,有一條東西走向的通道,東端是蒼震門。出此門向北,有一個夾道,通向神武門。東六宮東側(cè),有果品房、緞庫、茶庫、供奉昊天上帝的玄穹寶殿。東六宮北面,是“北五所”,有如意館、壽藥房、古薰房,以及內(nèi)廷太監(jiān)辦公處四執(zhí)庫和敬事房。北五所后面的東鐵門,通往神武門。
西紅線,午門向西穿過熙和門,為燈庫和木庫。向北跨過金水河,入武英門,里面的武英殿,規(guī)制與東路的文華殿相似。明末,太和殿、乾清宮一帶破敗不堪。義軍領袖李自成攻入北京,在武英殿稱帝。武英殿西邊的尚衣監(jiān),曾是皇子住處;咸安宮,曾囚禁過廢太子允礽,后來毀于火災,改建成西洋式的寶蘊樓。
武英殿北,是清代的內(nèi)務府。內(nèi)務府北邊,西為慈寧花園,是慈寧宮的附屬建筑;東為造辦處,隸屬內(nèi)務府。再往北,就是慈寧宮、壽康宮和壽安宮。康熙皇帝玄燁曾在慈寧宮東側(cè),為孝莊皇后建過一座寢宮,此殿拆后也被標注了。
壽安宮北面的英華殿,原名隆禧殿,明代供奉佛像,英華殿庭院后門,通神武門。英華殿西邊,有御膳房、城隍廟。英華殿東邊的院落里,有雨花閣、廣生樓、怡靜軒、碧琳館、延春閣、古云樓、建福宮等等,被大火燒盡,溥儀后來在此建了個網(wǎng)球場。
西六宮北面,有崇敬殿、漱芳齋、重華宮。崇敬殿又名樂善堂。漱芳齋東有隨安室,西有芝蘭室。西六宮南面,乾清宮西面,就是養(yǎng)心殿。自雍正皇帝胤禛開始,以后的清代皇帝,都以此為家。
中、東、西三條紅線之間,一條連貫的箭頭自東華門到協(xié)和門、經(jīng)太和門外東朝房,循午門內(nèi)側(cè)經(jīng)太和門外西朝房,穿過熙和門至西華門的通道呈曲線狀;外朝三大殿之保和殿后、內(nèi)廷中宮的乾清門前,東至景運門,西到隆宗門之間的夾道用三個小箭頭標注。
三條紅線組成一個饜狀斜飛的龍形!
龍頭至龍尾分別用藍筆標注,是建福宮網(wǎng)球場,九龍壁,武英殿。
“秘道口怎么可能在這三個地方?”李彪坐在碧玉的對面。
“李彪,我父親擺在書房的圖,你也真信?”碧玉皺眉,微微一笑。這笑很特別,有一股叫人說不出來的勁兒。像后勁很足的烈酒,喝下去讓男人上頭。
李彪面露尷尬之色,把“二鍋頭”舉到眼皮底下,假借審視酒的顏色,偷偷地打量著自己的“女友”。
周冰冰和碧玉極為相似,但也有差別。
碧玉是人們常說的那種小家閨秀的美人兒,勻稱中等的身材,白皙的皮膚,青春挺拔的腰肢,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前掛的那個玉觀音墜子,看上去像是菩薩漫不經(jīng)心地信手拈來,把自己嵌入那塊晶瑩的玉中。
“剛才我直擔心你會惹惱我的三妹碧琳!北逃窈鋈惠笭栆恍,“那樣我就無法介紹你這個假女婿進尊寶齋見岳父了!
這句話倒是讓李彪大吃一驚:“那兩個偷偷溜進宮里的人,女的是你三妹,碧琳?”
“為什么不是?我看見你打她了。”
“我......”
“不過誰都會出錯的......三妹那個......就是那個脾氣......不太好。”碧玉幽幽地嘆了口氣。
“碧玉,可你心里并沒怪自己的三妹!
“你怎么知道?”
“軍人的感覺!
“我從來不相信這一點!
“當然,因為你不懂!
“不過......”碧玉的目光突然變得深而幽遠,“我上月才回北平,卻發(fā)覺一切都太混亂了,大街上都是軍隊,琉璃廠好冷清啊。父親,蘭姨,大姐碧晴,三妹碧琳,四妹碧月,還有大姐夫,也變了許多。這三天我偷偷觀察過你,還曾懷疑你是二處派來的特務!
“你懷疑我李彪是特務?”李彪莫名其妙。
“但這三天晚上你蹲在那些無父無母的小乞丐群里,一起在夕陽下喝著菜粥,大聲說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男人了,是會站出來保護我們和日本鬼子較量的好軍人。我還知道,在那些孤兒眼里,只有你能真正代替他們的親人!
李彪暗暗吃驚,他發(fā)現(xiàn)這碧玉身上有一種令人不可思議的情感。是什么?他說不清。他猛然回想起剛才第一眼看見她時,那種溫暖的感覺,那優(yōu)雅的舉止,眼神......難道除了一見鐘情,男人與女人之間真的還有某種看不見的緣分可以存在?
窗外,日本軍隊又在演習夜戰(zhàn),這次是重型野炮,炮聲此起彼伏。
他們的目光再一次相遇,李彪覺得碧玉的眼神似乎能夠穿透他的身體,并在他孤獨的沙漠里自由穿行。
想到這一點,李彪通體發(fā)熱,并且不可抑制地產(chǎn)生了想撫摸那玉樣肌膚的火焰,他想知道那是塊溫潤的玉呢,還是僅僅是幻覺?
炮聲更密集了,炸點連成一線!
一絲不易覺察的怒火從李彪的眼里放射而出,又一次穿過了他的沙漠。
怒火很快埋伏在秘道藏寶圖的龍型紋路里。
碧玉仔細看著這個低頭努力看圖的男人,看著他的孤獨與憤怒,她小心翼翼地,聲音似乎從玉觀音墜子的深處傳來:“秘道也可能在建福宮網(wǎng)球場附近,十幾年前,父親在前清內(nèi)務府工作,1923年建福宮燒了把大火后,他突然被溥儀召進宮里,商量在廢墟上建造網(wǎng)球場的事宜。我從小就經(jīng)常進故宮里玩,也看見過那個網(wǎng)球場!
“建福宮網(wǎng)球場?”
“史記上說,每到兵荒大亂之年,天下都會生出些怪象來,就像溥儀在紫禁城建造這種網(wǎng)球場的現(xiàn)象!
“溥儀。他根本就不是要打球,純粹想找刺激。”李彪接過話頭。
“皇帝的唯我獨尊,本身就是一種傳染病,故宮里明清二十四帝,哪個皇帝都會感染上它的,有的重一些,有的輕一些。”
“你父親算遇上個重病號。”
兩人相視一笑。
“現(xiàn)在黨的北平站遭受敵特的嚴重破壞,人心惶惶,有些同志動搖了,誰知道到明天,一切又會怎么樣?”碧玉的聲音聽上去很悲觀,“現(xiàn)在我們每個人都在賭,包括這條秘道,這場戰(zhàn)爭,戰(zhàn)爭是另外一種病,馬革裹尸,琵琶美酒,你們軍人都喜歡這種病,刺激,痛快,可我們女人呢?”
碧玉仰頭把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然后不再說話,眼睛忽然盯住了酒館門外。
李彪也仰頭望去,就見兩個背著包袱逃難的人從門外匆匆而過,其中的母親痛不欲生,悲傷的父親抱著懷里的嬰兒,嬰兒發(fā)生撕心裂肺的啼哭,哭聲頓時響徹了街道!
隨著這哭聲,那個筋疲力盡的母親也終于哭起來。
父親的臉上已經(jīng)看不出什么痛苦表情,相反,倒好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憤怒。
“這孩子會死于戰(zhàn)亂。”碧玉醉眼模糊地望著他們一家人,聲音里透出一般徹骨的寒意,“我先回去了,要不蘭姨該擔心我了!
“代我向你三妹碧琳解釋一下,否則我這二姐夫難做!崩畋胝{(diào)換著氣氛,對碧玉說。
“不行!彼穆曇衾飵е稽c酒意。
“為什么?”李彪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不行!边是這兩個宇。
“你要我當面道歉?”
她點點頭,“我這塊玉挺怪,是不是?”
“也挺溫柔,玉美,人更美,挺像當二姐的!
“你比別的男人會恭維我。”
“不,我只是陳述事實!
“事實上陳家四個姐妹里,我最普通,沒那么美,可我還是喜歡聽!
“不過,還請把你的三妹管好,否則我的手槍還修理她。再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我,這樣才是戀人關系!
“你最好嚴肅點。再這樣,我就請你喝尊寶齋的苦丁茶,讓你終生難忘!北逃窠K于笑了,這笑一如李彪頭一眼見到她時那般溫柔。
過去曾有詩人說“笑似蘭花點點開”來形容美女的笑容,李彪只覺得那不過是浪子之詩。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的確有女人花是可以這樣開放的。
碧玉的蘭花。
她就這么一直笑著走出小月樓酒館,然后朝他揮了揮手就不見了。
突然,李彪一動,難道她就是周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