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步,九如都需喘息一次,臟腑如同在被烈火煅燒,他的識念已經陷入崩潰邊緣,在苦苦掙扎。
但九如不愿放棄,如此步履瞞珊艱難支撐走出了五丈,此地距那一葉白蓮只有十五丈。在這個位置,九如攻擊白蓮上的那道缺口或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然而,還未等九如催動本命宮,使出本命器物,他的識念便不堪神圣氣息的重壓,崩潰了,昏死過去,沉睡在長生之道上。
白蓮下頓時安靜了,這種靜并非是寂靜,只是無聲。
寂靜和無聲詞義幾乎相同,卻又不同,寂靜是靜態,無聲則可以是動態,只是沒有聲音罷了。
白蓮在動,無聲的顫動。神圣氣息在動,無聲的流動。
神圣氣息先是流經莫木魚的神魂,他身上的那道金色符文又散發出一陣陣不可見的淡淡金芒。
莫木魚的神魂已經被金色符文汲取了足夠多的神圣氣息重塑,金色符文沒有再汲取神圣氣息,只是散發淡淡金芒,護著莫木魚的神魂不再被神圣氣息同化。
但神圣氣息流經莫木魚的神魂,吸收了金色符文發出的淡淡金芒,涌向九如……
從遠處看,九如和莫木魚就似睡在白蓮下,睡在潺潺流動的金色神圣氣息中。
這個畫面持續了很久,仿佛有數千年,相對于流動在五州之間的光陰歲月而言,卻只有幾息的時間,但對于這條在虛無混沌里延伸的長生之道,確實是一段極為漫長的歲月。
在這段漫長的光陰歲月中,九如的神魂沐浴在流動的金色神圣神氣息中,不曾被金色神圣氣息同化,反而他的神魂在吸收金色神圣氣息,原本枯瘦的神魂在一點點變得結實壯碩,有血有肉一般。
久而久之,九如的神魂仿佛已經被金色神圣氣息洗禮,他呼吸吐納的余氣居然是金色神圣氣息,他神魂散發的溫熱居然也是金色神圣氣息。他神魂中那些來自凡塵俗世的雜質似乎已經徹底被金色神圣氣息清洗干凈,他已經不再是凡塵之人。
又不知過了多久,九如一覺醒來,睜開眼睛從白蓮下爬起身,他并不知道他沉睡了多久,但他看到白蓮散發的神圣氣息流經莫木魚的神魂,變成金色匯集到他腳邊,他也就猜到在他沉睡的這段時間里白蓮下發生了什么。
九如能感覺到自身的神魂比之以前要強大了許多,識念也要磅礴了許多。于此同時,他的境界竟然也提升了。那些原本讓他寸步難行,如山岳河澤一般擋道的神圣氣息,已經不能對他造成任何束縛。
“莫木魚,老夫今夜能否飛升,全依仗你。”
九如望著在他十余丈開外還在昏睡中的莫木魚嘿嘿笑道,“老夫雖然在幾片青瓦上盤坐了百余年,不問世間事,但老夫卻意外知道,真正能飛升的捷徑在你身上。”
視神圣氣息如無物,九如來去如風,一步走過十余丈,走到莫木魚身邊,拍了拍莫木魚的臉喊道,“楊鐵鋼,醒醒。”
莫木魚睜開眼睛,他還從未睡得如此舒爽過,神魂通明,五覺已醒,六識已生,他稍稍檢查了一遍自身神魂的狀況,心下暗喜時回想起先前被白蓮震蕩出的肅穆聲響震暈,此后他還依稀有感覺,他的神魂被逐漸同化成神圣氣息,被白蓮吞食,如今安然無恙,必然是九如出手救了他。
不知是胸口金色符文救了他一命的莫木魚拍爬身來道,“多謝前輩出手相救。”
“好說,好說,老夫既然贈你機緣,帶你來長生之道的盡頭看一眼,說過要護你周全,自然要說到做到。”
九如哈哈干笑兩聲,厚顏無恥道,“機緣老夫是贈給你了,你看如今你的神魂受惠于這場機緣,堪稱是已經步入入化的境界。人道第七境出神而入化,你還未能出神,就已經入化了。只等你能自主牽引神魂出竅,無須再修行磨礪神魂,就已經踏上七境巔峰,只待機緣造化來臨,你就能感應天人,踏上八境。不過,楊鐵鋼,你得到了好處,可別忘了答應老夫的事。”
本命宮被毀,便就意味著神魂不能自主牽引神魂出竅,但此番上長生之道,確實是一番大機緣,莫木魚笑道,“前輩放心,在長生宗需要的時候,晚輩必然會竭盡全力幫長生宗一把。”
“這件事你要記著,老夫說的是另一件事。”九如笑盈盈道,“長生之道尚未走完,老夫難免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到時記得幫襯老夫一二。”
“謹遵前輩吩咐。”莫木魚點了應是,他也清楚,以他的修為破不開白蓮,只有借助九如的手破開,他才能弄清白蓮后的女子是誰,是不是與他的身世有關。
九如走到白蓮下,抬手撫摸著這一葉白蓮,花葉似玉質,有著貼近手心的溫度。九如能感覺到這一葉白蓮的單薄,卻并不容易撕碎。他嘗試朝白蓮打出力道,但他的力道落入白蓮上便如石沉大海,消散無蹤。
旋即,九如伸手握住了插在白蓮花葉上的竹劍阿五,想將之拔出,但他提氣蓄力嘗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九如大感蹊蹺,但也不深究,放開劍柄,退出幾步后使喚莫木魚道,“楊鐵鋼,將你的劍拔出來。”
莫木魚上前,單手握住劍柄,輕易就將竹劍阿五拔出,在白蓮花葉上留下一個拳頭大小的劍洞,且劍洞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不能讓劍洞愈合,事不宜遲,九如催動識海內的本命宮,從自虛空中流過的天地元氣通道中搬運出無數元氣,注入懸在他身前的幾片青瓦中。
青瓦上篆刻的無數字跡,在頃刻之間,亮起炙亮的光明。每一個字跡便是一粒光明,便是一顆心臟。那些光明脫離青瓦,銳變成無數偉人的模樣,朝這一葉巨大的白蓮依次排開。
青瓦上篆刻的字跡是長歲閣中收錄的數萬卷典籍道藏,博大精深,智慧淵博,道法廣納,那無數偉人秉承著那些典藏中所包含的精神、智慧、道法,推演著無窮無盡的招式攻向白蓮花葉上的劍洞。
無數個偉人在同時出招,一招便是無數招,在攻擊之初,白蓮紋絲不動,但在這無數個光明構造的偉人連續攻出近六千招時,白蓮終于開始顫抖,花葉劍洞被強行撕開一道剛好夠人通過的缺口。
九如揮手間召回無數光明偉人歸于幾片青瓦中,然后率先縱身躍入了那一道缺口,莫木魚隨后也躍了進去。
在兩人躍入之后,白蓮花葉上的缺口轉瞬間便就愈合。
九如和莫木魚躍過缺口,落到了一方蓮臺上,他們身后的白蓮是這條在虛無混沌里延伸的長生之道的分界點,白蓮之前的那一段道路,九如和莫木魚都無法分清它是向上還是向前,或者說在那一條道上,九如認為它沒有高矮近遠,上下左右,這樣的維度之分。在那樣一個空間或道路中,垂直和平行本來就歸于一體。
白蓮后的這一段路便明顯不同,這是一條垂直的路,有白霧自高遠的無盡處傾瀉而下,云霧翻騰,變幻萬千,卻是無聲,靜到可怕。
莫木魚望著眼前翻騰的云霧,渺茫無際,震撼不已。
“老夫曾在長生宗的一些典籍中看到過一些關于無疆的記錄,那些典籍中有寫到,無疆在長生之道上,在窺視到神袛之前,遇到了一陣白霧。白霧自上瀉下,高數萬丈,甚至不止,猶如傾斜而下的瀑布,雖是云霧,無聲直下,沖擊力卻并不遜于自數萬丈高的地方落下的流水。無疆就是逆著那一陣云霧直上,最終才窺視到神袛的模樣。”
九如望著云霧目光有神道,“老夫也曾聽師尊十堯說過,長生之道的盡頭有一陣白霧,目光無法穿透,神袛就站立在白霧盡頭。對于那一陣白霧的描述,師尊十堯的說法同典籍上的說法并沒有多大區別。”
“有區別的是無疆穿過了那一陣白霧,或者是他的頭顱眼睛穿過了那一陣白霧,仰視到了神袛的模樣。師尊十堯的修為比無疆略低,他的頭顱眼睛沒能穿過白霧,卻幾乎就將穿過白霧,此時,白霧直下巨大的沖擊力將師尊十堯擊落,情急之中,師尊十堯向白霧上伸出手,他的一只手伸過頭頂,伸過了白霧最后的盡頭,摸到了一個腳踝,拖脫下了一只紅色的靴子。師尊十堯認為那便是神袛的腳踝,神袛的靴子。”
九如指了指云霧上方笑看著莫木魚說道,“楊鐵鋼,云霧的盡頭,就是長生之道的盡頭,老夫要帶你飛上去,看一眼。”
莫木魚這才懂了無疆窺視到了神袛的模樣,十堯摸到了神袛的腳踝是個什么邏輯,他環視了一眼蓮臺四周,并沒有看到有其他人,找不到那位喚太子的女子。心疑的同時,莫木魚隨口問,“云霧的上方就是天朝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