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問題莫木魚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他將手懸在妖猿腹部，手中散發的元氣如漩渦，一吸，妖猿腹中的妖丹便飛入他手中。

取妖丹無須開顱取丹。北莽王府就有一門取丹手訣，在這種手訣之下，妖物的皮都不會破，甚至沒什么感覺，妖丹就已經被取出來了。當年佐天佑就將這種取丹手訣傳授給了莫木魚。

藏青色的妖丹妖氣彌漫，若這樣將這顆妖丹帶出去，必定會被人發現。

莫木魚不想別人發現這顆妖丹，而他身上沒有能封住妖氣的玉盒，也沒有高階符紙，不然可以畫一道鎖妖氣的符箓包住這顆妖丹。

無奈之下，莫木魚只得將妖丹放入口中。

北莽王府還有一種功法叫吞丹訣，修煉到大成時能吞下百來顆妖丹入腹。

以吞丹訣將妖丹吞入腹中，能鎖住妖丹散發的妖氣，事后再將妖丹吐出來就成。但是使用了吞丹訣吞丹之后，不能飲酒，飲酒會破功，吞入腹中的妖丹便吐不出來，雖然不至于消化在腹中，但口里吐不出來，就只能蠕動腸道，將其拉出來。

那時，佐天佑的吞丹訣練到了中層，吞下四五十顆妖丹不成問題。莫木魚的吞丹訣只練到小層，能吞下一二十顆妖丹。

當年一次征戰，殺妖無數，取出了六十四顆妖丹，無地可放，只得以吞丹訣吞入腹中。

那一次，佐天佑吞了四十九顆妖丹入腹，莫木魚吞了十五顆妖丹入腹。

隨后，征戰結束，凱旋而歸，北庭城中夾道相迎的美人們，紛紛向佐天佑和莫木魚敬酒。

美人當前，他們都忘了用吞丹訣吞過妖丹這回事。美人敬酒，逐一飲之。

誰知，吞丹訣破功，妖丹吐不出來。

那一夜，北莽王府慘叫連天，聲傳十里。佐天佑坐在凈桶上，無比艱難的拉出了那四十九顆妖丹。拉完時，臀部似火燒，整個人都已經虛脫。

莫木魚也沒好到哪里去，坐在佐天佑對面的凈桶上，與佐天佑相視無言，淚流滿面的拉出了那十五顆妖丹。

談往生和潘復來倒是悠閑愜意，攜手同上青樓，點了好些個當紅的青倌人，合唱了一夜的菊花殘。

想到此處，莫木魚輕笑，將拳頭大小的妖丹拉出來的滋味，他此生都不想再嘗試，便暗自告誡自己千萬不能飲酒。

回想少年時的悲壯之事發笑中，莫木魚扛著妖猿走出洞穴，也沒去管柯河舍那具不成樣的尸體，就讓他腐爛在這座洞穴里吧。

千斤重的妖猿對于六境的修行之人而言，并不算什么，莫木魚扛著妖猿輕易就跳下二十余丈高的石崖。

宋元歡等人并沒有將那四具尸骨安葬，他們一致商量還是將這幾位遇難的師兄師弟帶回天樞閣去。見莫木魚扛著妖猿跳下了石崖，幾人便圍了上去。

莫木魚問，“妖猿已除，蒼梧山于你們而言再無威脅，你們是自行下山，還是隨我上山？”

池三月說道，“楊公子去哪我們就去哪，當然是隨楊公子上山。”

“楊公子，我們跟您一起上山。”

“此次登頂盛事，我們半路被妖猿劫走，既然被楊公子救了出來，不管登山成績如何，蒼梧山巔也應當陪楊公子走一遭。”

“對，同行上山。”眾人紛紛說道。

“那就走吧。”莫木魚扛著妖猿前行。

“這怎么能行。”松定山笑著說道，“楊公子，有我們師兄弟這么多人在，扛妖猿這種粗活怎么能讓您來做，您放下，我們來。”

“對，我們來。”

“就是，就是……”

一干學子盛情難卻，莫木魚只得將妖猿放下，任由他們合力扛上肩，連夜上山。

此去蒼梧山巔起碼還有三四十里，再加上這些學子都有劍氣還未觸發，莫木魚需要幫他們化解劍氣。三四十里山路，同行十余人，在黎明時分才登頂蒼梧山。

見到被活捉扛上山的妖猿，原本在山頂的眾人競相圍了上去，對妖猿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空夫子曾隨終南山神將楊獅虎征戰天山險脈，區區一頭四境妖猿，見怪不怪，看著這一批隨莫木魚同行上山的學子，不用問他也能猜到，這些學子未曾相信他留在穿云箭上的信息，而被妖猿抓回巢，是莫木魚將他們救了回來。

這些都是南庭榜排名前三十的學子，空夫子都不熟悉，但終究還是認識，他面色不善的掃視了一眼眾人，最后，滿是怒火的目光落在宋元歡身上。

宋元歡本是青云院的學子，前兩年被茅院士挖去了陸離院。

看著空夫子怒氣沖沖的雙目鎖定在他身上，宋元歡臉上發熱，尷尬的向空夫子行了一禮，道了一聲，“空夫子。”

“哼……”空夫子冷哼一聲，繼而問，“你為何不相信我留在穿云箭上的信息？”

“我……我……”宋元歡不知如何回答。

空夫子又問，“你在我青云院那三年，我空桑可曾虧待過你？”

“我……”宋元歡心有愧疚的答道，“不曾。”

空夫子怒氣未消，“既然我從未虧待過你，為何你連我的話都不信？我空夫子再不濟，也是天樞閣院士，會浪費十二支穿云箭，弄個假信息來騙你們這些白癡學子，來騙山下那幾位白癡院士？”

宋元歡自知有愧，低頭默不作聲。

空夫子接著問，“被妖猿抓回巢，滋味如何？可有什么感悟？”

“滋味……不好。”

宋元歡如實說道，“陷入生死兩難的絕境，人性的丑惡盡顯。柯河舍為了保全性命，與妖猿裝作伉儷情深，以夫妻相稱，并在妖猿的授意下，殺了辛道的辛師弟，安歌院的白師弟，修能院的蔣師兄和望舒院的尹師弟。更是為了討好妖猿，與妖猿烹煮分食了這幾位師兄弟的肉。”

“混賬。好一個柯河舍，好一個南庭榜上的風云人物。”空夫子怒不可歇，“此行下山之后，我倒是要向安歌院的齊相生問問，他是如何教育出一個柯河舍這樣的人道敗類。柯河舍如今何在？”

宋元歡答道，“已經被楊公子一劍殺了。”

“便宜他了，若是在北莽地，但凡是遇到吃人肉的敗類，我都會切斷他的四肢，刮下他身上的肉，喂他吃下之后，再掛在北庭城城樓示眾，曝曬致死。”

空夫子咬牙切齒的說道，根本就沒去想他家少將軍殺了柯河舍，柯家作為江南的名門望族會作何反應。柯家出了這樣一個人道敗類，空夫子沒有出手追究，他柯家就算燒高香了。

“陷入生死兩難的絕境，人性的丑惡盡顯。你能有如此感悟，甚好。”空夫子捋了捋沾在嘴角的青須，問，“你為了活命，可做了什么有違人道的事？”

烹煮同門的罪孽，在面對莫木魚時宋元歡能坦誠，但在面對這位曾經的授業恩師時，宋元歡怎么也說不出口。

“哼……”

瞧著宋元歡的臉色，空夫子又是一聲冷哼，“既然不敢說，那必然是做了。你也分食了同門的肉？好啊，宋元歡，你既然這么喜歡吃人肉，我就刮下你四肢周身的肉，一鍋燉了喂你吃下，再將你掛在蘇水城城樓上示眾，以證人道滄桑。”

宋元歡是被空夫子的語氣和臉上的神情嚇住了，撲通一聲跪倒在空夫子腳邊，惶恐不安的說道，“弟子沒有做出分食同門之事。”

空夫子怒發沖冠的追問道，“那你做了什么？”

“弟子……弟子……”想起那幾年空夫子對他的教誨，宋元歡怎么也說不出口。

“快說。”

“弟子為了茍活性命，做出了烹煮同門的事。”宋元歡低聲說道，“辛師弟、白師弟、蔣師兄、尹師弟，都是我這雙手抱入大鍋，生火烹煮，端給柯河舍和妖猿分食的。”

“好啊，好啊，宋元歡，如此不堪的事你都做得出來，我真是小瞧你了。”

空夫子雙目如火如血，卻冰冷的看著宋元歡，“你知道你的所作所為若放在北莽地會受到哪種懲罰嗎？”

宋元歡不敢直視空夫子，語氣倒是坦然的說道，“空夫子，烹煮同門的罪孽，學生本該償還，北莽地的法度自然公正，若您想依照北莽地的法度來處罰學生，學生毫無怨言，任由您處罰。”

“好，倒是坦蕩，在陸離院這兩年，你還沒有丟了這幾分骨氣。”空夫子毫無語氣的說道，“此行下山之后，你燒一鍋沸水，自行跳進去，將自己烹煮吧。”

宋元歡不用想也已經感受到了自己將自己烹煮而死，這種死法的恐怖，但他還是向空夫子叩首，“學生，領命。”

空夫子和宋元歡的談話已經吸引過眾人的目光，辛道的辛正則見空夫子對宋元歡的處罰如此之重，趕忙跪在空夫子身前求情，“空夫子，我是江湖道門辛道的辛正則，烹煮同門之事并不是宋師兄一人所為，我也有份，您要處罰，也連同我一起處罰。”

空夫子冷笑，“好，下山之后，我會為你們準備兩口鐵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