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朝如青絲暮成雪
十二年里,我愛上的每一個少年都是你當初的模樣。
——林暮
初遇沐朝的那天,林暮四歲,被林虞包裹得像一個胖乎乎熱騰騰的肉球,吃力地把手從袖子里□蹲在地上滾雪球。
林暮把胖嘟嘟的手送到嘴邊哈著熱氣低著頭在雪地里堆那個小雪人,小雪人怎么堆都丑得要死,連充當鼻子的胡蘿卜都是歪的。小孩一邊揉著雪球一邊看著不遠處的大房子,手指凍得通紅了林虞還沒從那座大房子里走出來,等得只有四歲的壞脾氣孩子吸吸鼻子直起身子一腳踹飛了自己腳下那個費盡千辛萬苦才堆起來的小雪人,揚起的雪落了小孩滿身都是,林暮在飛揚的雪花里大大地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正要撒腿跑頭頂就落了一只涼涼的手。
林暮不滿地皺皺鼻子揚起臉就對上了一雙溫潤的眸子,少年彎著腰一手落在她頭頂動作輕柔地團了團她的腦袋,另一只里躺著的赫然是她剛才命喪她腳下的雪人鼻子,紅紅的胡蘿卜躺在少年白皙的手心像是在嘲笑她的沒耐心,林暮咬著嘴唇伸手奪過躺在少年手心里的胡蘿卜遞到嘴里在少年錯愕的眸子里地咔嚓咬了一口,聲音清脆表情傲嬌,對面目光干凈的少年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話一樣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我沒想搶你胡蘿卜,我教你堆雪人,好嗎?”
努努嘴,林暮大大方方地把被自己咬了一口的胡蘿卜遞過去背著手認真地點點頭,然后朝著少年招招手:“來,你來滾,滾很大很大。”說著自己拉過他的手歡快地跑過去把那堆雪攏在一起,少年修長的手指覆在她手背上團了團低頭哈了一口熱氣,“冷嗎?”林暮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兒伸手指了指少年圍在脖子上的灰白色圍巾,得到應允后伸手扯了一段圍在自己脖子上笑彎了眼睛,少年微微皺眉卻是摘了自己的手套套在了那兩只小爪子上,“你叫什么名字?”
“暮暮”林暮漫不經心地回答著手里還是認真地團著小雪球,在他笑著說“哥哥的名字叫沐朝,朝如青絲暮成雪的朝。”時出其不意地把團在自己手心的雪球“啪”地扔了過去,然后笑嘻嘻的一邊扔一邊跑,原本的堆雪人很快在小孩的英勇好斗中進化成打雪仗,對小孩兒下不去手的少年被人來瘋的林暮拿著大雪球窮追不舍,最終以被林暮攻擊得狼狽不堪為結局。
林虞從沐園走出來的時候一身白色羽絨服的林暮已經在雪地里打了好幾個滾,多虧了那頂蛋黃色的帽子才在一片白茫茫中找到了自家小瘋子,林暮給了大雪人一個深情的擁抱,跟著林虞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在林虞“跟哥哥說再見”的再三提醒下才頗有些不耐煩地探了個頭朝著身后的神情落寞的少年隨意地揮了揮手。
那個冬天的雪下得尤其大,那個雪人抱著一把掃帚立在雪地里無比威風卻偏偏有一個缺了一個口子的紅鼻子,少年雙手插在口袋里看那頂蛋黃色的帽子越來越遠,小家伙揮手的時候還戴著他的大手套,揮手的樣子卻帶著明顯的敷衍了。
小孩總是這樣,事實上所謂沒有年少的一見鐘情青梅竹馬,有的不過是小玩伴終會被另一個小玩伴取代,這是……屬于孩子的友情,那些蹲下來一起玩的耐心,那些握著她軟軟的手團了團的溫柔,他給她的于她而言不過是冬日里最觸手可及的片刻溫暖。
那句“沐朝,那是你妹妹。”終因為林暮的走遠而消散在風里,對她毫無影響卻成了他多年的糾結……他也只能微微嘆了一口氣自嘲地看看自己被凍紅的手說句真冷,然后在心里諷刺自己,那是那個女人的孩子,他的溫柔真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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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沐朝最深刻的記憶,是林暮六歲。
那天是林虞的生日,她捧著一大束在手工課上折好的五顏六色的折紙花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從學校一路跑回家,跑得太過急促她還站在門口扶著門大口大口地喘氣平靜了許久自己的呼吸才伸手去口袋里拿鑰匙,鑰匙遲遲沒有找到林暮有些沒耐心地直接伸手敲門卻沒想到,手剛剛一用力門就被推開了。
林虞沒有像以往那樣微笑著接她的小書包,而是安靜地躺在扶梯的旁邊,黑色長發鋪在米色的地板形成了最鮮明的色差,林暮扔了手里的花小步小步地走過去,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血的腥甜氣息隨著她越走越近鋪面而來,讓人幾乎窒息。
她蹲在林虞腳邊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扳她的肩膀,在看到林虞的臉之后林暮整個人戰栗了一下無法控制地尖叫出聲,那張精致溫柔的臉被暗紅色的血斑駁了,眉心還有一個小孔滔滔地流著溫熱的血,她早上出門之前林虞還溫柔地團了團她的臉規劃了她們晚上的行程只是到了晚上,陪伴她的就不再是那個溫柔的女人而是令人絕望的靜寂,林暮甚至忘了哭忘了大聲叫媽媽只是坐在地上無助地尖叫一邊叫一邊試圖用自己的手指去堵上那個孔,無奈血卻不停地沿著她的手指往下滴,她陷入那種絕望和驚恐里終于像一個六歲的小姑娘一樣尖利地尖叫哭喊……
直到一雙溫暖的手從背后覆上了她的眼睛,有人把她從地上抱起來溫和地拍著她的背。
“暮暮”他的聲音很淺,帶著令人安定的力量,伸手輕輕地一下一下拍她的背忍受著她高分貝的尖叫,“暮暮,不怕,哥哥在。”
她趴在那個人肩膀上尖叫哭喊伸手使勁打他的背,看著有人把林虞的尸體上蓋上白布后兩條腿他使勁在他身上亂踢亂蹬,眼淚鼻涕也蹭了他一身,一直到嗓子嘶啞得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才安靜下來,那些煎熬的夜晚她蜷縮在他懷里每一次尖叫著從噩夢里醒來,對上的都是他略帶悲憫的眸子,他伸手揉著她的頭發,或遞給她一杯溫水。
再一次從噩夢中尖叫著醒過來,林暮驚恐地發現自己沒有在以往溫暖的懷抱里一下子從床上跳下去赤著腳就往外面跑,剛跑到廚房轉角的地方就被一雙手扶住了肩膀,他蹲在地上伸手拍拍她的頭和她額頭相抵,動作輕柔地蹭蹭她的鼻尖像安撫像許諾一遍一遍地告訴她他在,他一直在……
對于六歲的林暮,失去林虞的悲傷和絕望甚至都抵不過那種親眼看到血色斑駁的臉之后的震撼和恐懼,她做一個一個重復的噩夢,一次一次從噩夢里尖叫著醒過來再被那個少年拍著被摟著睡著,甚至后來……她記不清任何人的臉,那些臉或精致或漂亮或平凡無奇,她看過,卻在一個轉身之后全然忘記。
直到后來,那個少年干凈的笑容成了她記憶里唯一的清晰,再也抹不去……
那不是曾經可以輕易被替代的小玩伴,而是她在無邊冷寂里唯一的依靠,那是漂在無邊海洋里唯一的浮木,她無從選擇只能緊緊地抓住他,她蜷縮再他懷里取暖抱著他尋找安全感卻在另一個冬夜被他丟在路邊。
她站在路燈下,等得太久就抬頭看燈光里雪花飛舞出各種形狀,有時候歪著腦袋試圖去看自己被路燈拉長的影子,直到她的影子逐漸暗淡直到連路燈都滅了,來時的兩行腳印被午夜的另一場大雪覆蓋了,她一個人在垂著頭坐在地上靠著路燈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時至如今,那也是她唯一的一個依靠,因為失去了那個依靠之后,林暮終于學會不再去依靠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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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暮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收回了放在沐朝額頭上的手指。
她和沐朝的糾纏,算起來卻怎么都算不清楚……
她六歲那年,沐朝走進了她的人生,其實沒有多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只是在她看到林虞面目全非的尸體失聲尖叫地時候,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后她就用盡全部的愛與期待等一個人長達十二年,縱使終于有一天她知道那份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是生命里最深刻的依賴卻終不是愛情,縱使那天她在最絕望的時候抓住的浮木終于獨自漂遠沒有給她任何救贖,縱使那份感情終于被他揮霍殆盡,她也終于和另一個人十指交纏,她還是無法否認那個教她念“朝如青絲暮成雪”的男人,那個曾經在六歲的她眼里無比高大的十六歲的少年,在她的生命里占據了怎樣的地位。
她怎么能否認……
十二年里甚至她愛上的每一個少年都是他當初的模樣。
短暫的重逢和再一次被他推入深淵之后她全心全意地恨了他四年,恨到把他的名字改成“操蛋一枚”,恨到寧可給自己一花瓶也不愿聽他說的愛和將來,那些情感像是交錯的絲線,全部纏在一起她理不出那些宗錯的線頭,索性狠下心全部剪斷。
她以為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瀟灑的女人,她不低頭也不回頭,若有背叛絕不原諒,卻在今天才知道……即使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經不起消磨和揮霍的奢侈品,即使她的幸福塵埃落定與他無關,即使她不愿承認,在得知他危險的時候她還是會緊張……
而也僅僅是緊張。
甚至知道了那些揪心的過往也不過是感動,時至如今,她能對他付出的感情,只有愧疚和感激,卻無關愛。
她的愛,已經給了另一個人,而愛,永遠覆水難收……
林暮把包里的文件拿出來放在沐朝病床旁邊的桌子上用花瓶壓住了一角然后走出了病房,終于走出病房后才松了一口氣,冷血也好,沒心沒肺也好,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已經開始害怕沐朝開始小心翼翼生怕他們之間越過了他劃定的那條線,后來那條界限變成了她的死守,即使他開始挽回……
很多人說,對的時間對的人,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惜她沒有。
錯過沐朝,她會遺憾,而錯過梁秦,她甚至不敢想象,她愛他,不是無法界定的感情,而是確定無疑的愛。
“跑哪了?”林暮剛剛走到梁秦辦公室門口,就被一陣風一樣刮出來的男人緊緊地抱住了,梁秦的下巴抵在她頭發上摩挲,一開口就是質問卻讓林暮第一次沒起和他吵架或者踹他一腳的沖動,只是聲音悶悶地把頭埋在她風衣外套里:“去告別。”
作者有話要說:嗷嗚,終于把咱家梁Boss寫出來了,撒~嗷嗚
爺還是更喜歡梁秦一些,囧~不廢話了,爺妹妹說爺話太多了,嗚嗚,人家哪有哪有
話說突然想起來又一次被盜文網的姑娘吐槽說,這個作者話超級多,能不能別拷她的作者有話說,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