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聲音里都帶上了一絲哀求的味道,精致的妝容也這樣肆無忌憚的哭弄花了,女人細長的手指捂上了眼睛像是不想這樣狼狽的樣子被她看到,手指放下后女人的聲音帶著悶悶的鼻音:“林暮,我求你了,如果不是到了最絕望的時候,我怎么舍得把我愛了這么多年的男人拱手相讓?”
林暮聞言糾結地停住了腳步,她一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美女又一次在自己面前梨花帶雨了,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上一次這個女人就是先梨花帶雨然后一個耳光把她臉打腫了一個星期多,這次都哭出聲了,不知道會打成什么樣。
林暮晃晃腦袋自己都嫌棄自己沒出息的慫樣,上次是自己沒做好準備這家伙犯規,這次……她要拿出跆拳道黑道的精氣神。
這樣想著,最終林暮還是跟著女人去了一家小咖啡廳,也許是太過偏僻的緣故,咖啡廳里的人少得可憐,林暮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美女哭,再給美女遞紙,就這樣兩人一人哭一人遞紙,一折騰將近半個小時美女好不容易才停住了眼淚,吸著鼻子喝一口熱騰騰的咖啡悠悠地開口:“林暮,我真羨慕你。”
林暮叼著吸管在杯子里找準椰果迅速下管,聞言抬起頭看看以這樣的話作為開場的女人。
女人有些艱難地扯出了一個笑,伸手在包里拿出了一包煙抽出一根送進嘴里,拇指按著打火機點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淺淺地吐了一口氣,煙霧繚繞嗆得林暮猛咳了幾聲,女人這個樣子和當初見面一巴掌揮過來的趾高氣揚實在相差甚遠,像是看林暮對濃烈的煙草味有些不適應,女人把煙摁滅在煙灰缸里啞著聲音說了句“抱歉”終于在林暮的坐立難安里開口,只是一開口就如林暮所料,帶著濃濃的質疑和譴責。
“你有沒有想過今天這一切……如果沒有他,那么經歷今天這一切的就是你,躺在醫院里生死未卜的人就是你?”
林暮默然地攪拌著白色馬克杯里暖黃色的奶茶一言不發,她想過嗎?她想過的,坐在梁秦車上的時候她幾乎被自己這種假設弄到不能呼吸。
“你一定覺得他咎由自取是嗎,你覺得你提醒過他,他現在是他活該,誰讓他拿走本屬于你的東西呢?”女人一針見血。
林暮不置可否,她對沐朝那么卑劣嗎,也許是,她對他的恨太過強烈,強烈到她已經不想理智地思考。
“林暮,你父親留給你的是黑道上讓人垂涎的財富,也是一枚不定時炸彈,誰知道什么時候就爆炸了呢,如果我這樣說,你一定能理解他為什么悉數奪走吧。”
“林暮,你有沒有想過,除了那兩次轉身先走,沐朝沒有一次對不起你的……”
“他愛了你十多年,而僅僅是兩次轉身,你恨了他多久?”
“林暮,如果他當初帶你走,你們會過怎樣的生活?”
“他知道,他無法給你的幸福童年,只能假以他人,他知道最討厭也絕不會走沐西城的老路,所以他替你走。”
“如果說,沐朝這輩子錯得最離譜的事情,就是明明付出了一切可以功成身退卻偏偏在你不愛之后試圖挽回。”
……
和那個女人一起走出那家偏僻的咖啡廳的時候正是正午,初春的正午陽光似乎融化了原有的冷冽,林暮握緊手心里的鑰匙,金屬冰涼的溫度似乎怎樣都暖不熱,打了一輛車報上沐園的位置就靠在后座上看著一路飛速倒退的樹木,初春的梧桐還沒長出嫩芽,這樣光禿禿的樹干在高樓林立的城市里看起來帶著莫名的蕭瑟。
用手里的鑰匙打開沐園塵封許久的大門,林暮撇下女人一路跑上樓梯找到二樓最左邊的房間,推開門的時候老舊的雕花木門吱呀響了一聲,灰塵撲面也而來,林暮下意識地捂著鼻子環視了房間一周,男人的房間似乎還保持著當年的模樣,房間里的擺設像是多年沒人動過,唯獨那個占了一面墻的大衣柜前沒有一絲灰塵,白色的大衣柜在灰色基調的房間里尤其顯眼。
林暮像是不愿驗證女人的言辭一樣伸手推開了大衣柜,滿滿一柜子的女孩衣服,從大到小整齊地排列著……
女人伸手拿過一件小衣服:“他應該經常去你們小學看你,回來的時候總是難得眉飛色舞地向我比劃,我們暮暮長這么高了……每次你過生日的時候,我都陪著他給你買過很多衣服,那時候,我以你嫂子自居呢,很開心地幫他給你挑衣服。”
林暮吸吸鼻子彎腰從衣柜下面的抽屜里翻出幾沓相冊,無一例外是自己小時候神色飛揚的模樣,或是穿著跆拳道服和林墨一路打鬧,或是抬著下巴打響指,或是在跑道上英姿颯爽的跑步……
身邊的女人也隨她蹲下來伸手指著幾張相片,似是回憶似是嘆息:“有時候,我們路過你學校的時候,看到你和你哥哥打打鬧鬧,你那個哥哥扛著你跑,或者你追著他后面出其不意地踹一腳,沐朝總是毫不在意地邊拍照邊說,你看,暮暮很開朗,我知道他想說,那個人本應是他的。”
林暮一言不發手指翻著那些相片,無非是生活中很小的細節,照片在她十二歲那年截然而止。
女人稱職地履行著解說員的工作,合上那本相冊淡淡地開口:“你十二歲那年,沐朝終于回到他親生父親身邊,他堅持依然姓沐因為即使名不屬實這也是你們之間唯一的聯系,卻不知道你早已姓林……”
另一本大相冊里的照片一下子就跨度到她十八歲,那年應該是她最開心的一年,她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而他總是心不在焉說話敷衍顧左右言他,她以為那是她一個人的卑微至此和欣喜若狂,卻從不知道那也是他的彌足深陷……
“有時候,他跟我說他糾結和你在一起的對錯,他說他覺得對不起他母親,我說不出安慰來因為我站他背后那么傷心卻灑脫不了,他說他決定離開的時候我真的欣喜若狂,林暮,你媽媽很高尚你媽媽很完美,但你無法否認你媽媽確實是插足到沐朝父母之間的小三,也許這是她一生唯一的黑點,也許沐朝的母親也曾被人強*奸過這是她難以抗拒的結局,但是你媽媽和你的存在就像壓死沐朝母親的最后一根稻草,沐朝和他母親在沐家從此再無立足之地……”女人目光灼灼地看著林暮的眼睛:“你只以為沐朝說你媽媽是小三是假的吧,呵,你知道為什么你媽媽明明已經和林家斷絕關系也沒和沐西城在一起嗎,她愧疚,她沒臉,她轟轟烈烈又偉大高尚的愛情,逼死了那個可憐的女人……”
他曾經……那么糾結過嗎?她不知道,她那時候正小心翼翼地愛著,為他的喜怒無常陰晴不定而猶疑他是不是值得她駐足,原來林虞真的……她以為他當初氣急敗壞說這些只是一種托詞,只是為了讓她心甘情愿交出沐西城的遺產。
“你父親當年的盟友卷土重來的時候,他終于下定了決心……也許可笑,那是他保護你的方式。”女人深吸一口氣,完全不管林暮的表情只是一吐為快。
那時候,她一個人坐在空無一人的樓梯上讀著那個“我上了橋坐了舟終于到了你說過的河岸盡頭,而你卻告訴我你永遠不會到那里”的句子淚流滿面,卻不知道他早已到那里,只是她一直都沒看見。
“他終于搞定一切的時候,你已經和梁秦結婚了,我們幾個人一起去喝酒,那天他打了錢給你說是給你的嫁妝,醉酒之后一遍一遍說,我不愛你……”
那時候,她剛剛領了結婚證握著梁秦的手在餐廳里被他吻得臉紅心跳,卻不知道他站在她不遠的后面,以怎樣的心情。
女人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蹲在地上的林暮把一沓子紙放到相冊的上方蓋住了那些照片語氣冷漠:“這是財產轉移協議書,傾慕已經被沐朝洗白了,我是他的委托律師,他很早就已經簽好了字,你任何時候想想簽字都可以找我。”女人頓了頓:“該說的,我都說了,如果你覺得這都不值得你去看他,那我無言以對。”
噠噠的高跟鞋聲越來越遠,聽起來終于出了這座房子,林暮合上手中的相冊,終是在這個明媚的午后……淚流滿面。
之后,之后就不用那個女人說了,沐朝回來之后他的每一次試圖挽回都被她當成了蓄意破壞,并回應以最冷漠的言辭。
林暮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下午了,伸手推開沐朝病房的門時他還沒醒,暮色透過落地窗灑在男人英挺的臉上,只是蒼白代替了曾經的俊朗,林暮走到病床邊,目光落到沐朝額頭上的紗布和滲著血的樣子還是不禁瑟縮了一下,手指覆在紗布上甚至能感覺到紗布下可怖的傷口叫囂著疼痛……
她那么害怕看到的傷口已經被隱藏在紗布下了,沒關系,林暮小聲安慰著自己。
沐朝沒有像林虞一樣,以同樣的方式離場……
手指一寸一寸地劃過沐朝的眉毛,略帶秀氣的眉毛。
他的眼睛緊緊地閉著,睫毛卻像是在輕顫。
他的嘴巴抿成一條線,蒼白而毫無血色。
林暮把手指放在沐朝的鼻子下方感覺著他有些微弱的呼吸,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像放心了又像嘆息。
她有多少次沒有認真看沐朝的臉,總是厭惡地別過頭?
只一眼,林暮又一次濕潤了眼睛,淚眼模糊中就像是看到了那個笑起來溫潤美好的少年抱著肉乎乎的小女孩指著桌子上的毛筆字聲音清淺:“朝如青絲暮成雪,暮暮,這里有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呢。”
朝如青絲暮成雪,從此以后這句詩成了林暮的最愛,只是時至如今,她都沒有查過這句詩的意思,像是任何解釋都會破壞了那種感覺,他說,那句詩,有他們兩個人的名字呢!
沐朝……
林暮看著窗外深沉的暮色,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走到病房門口摁開了燈,一室明亮里她卻只覺得心里悶悶的,沐朝很安靜她也一言不發,整個病房里只剩下沉默。
為什么要告訴我,我曾在那么漫長的時光里被你深愛著,在我已經不愛你的時候?
林暮一驚,才發現自己居然不自覺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索性沐朝這時候并沒有醒,否則她真的卑劣到無以復加了。
只是……
所有人都說,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團扇,卻忘了后兩句——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作者有話要說:嗷嗚, 大過年的,索性不虐是吧,嗷嗚,一整章都沒讓咱家梁Boss出場,嚶嚶,爺不會說爺寫哭了
話說,爺手里還有篇沐朝和林暮的番外,也不知道你們想不想看,不苦逼的,美好童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