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對我確實是不錯。
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須搞懂。我和老板在外面的小飯館里面點了兩個菜,我剛剛出院,不能吃發的東西,所以就喝飯店里的白開水。
老板把青椒小炒肉里面的肉給我夾上,他自己辣的呼哧呼哧的配著米飯吃辣椒。
以前,倒是也常常在食堂碰見老板,我覺得他是不拘小節的江湖人。畢竟,有點兒身份面子的大老板,都要去外面的大飯店吃飯。
吃食堂的真的是稀有動物。
但是,這呆萌逗比的吃相,再一次的把我震驚了。
“老板,我。”說好的談判呢?
我原本是打算感天動地的來一出,向他表忠心,只要能有一口飽飽的飯吃,我就絕對不會離開他。
現在我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這家飯店炒出來的菜比醫院里的強多了,我也抱著個碗吃了兩碗大米飯。
“老板,我有點兒事兒想要和你商量。”人吃飽了之后的膽子比較大,老板拿著個牙簽正在剔牙。
碗里的辣椒和蔥頭沒有剩下一根,他打了一個飽嗝和我說:“小駱呀,你這樣的好孩子,現在是越來越難遇到了。你不說,我也要和你說。”
他是老板,他先說。
“工資不變,但是勞動強度變大,你以后就是咱們公司的股東。我和你保證,用不了三年的時間,我能把咱們公司辦的比以前還大。”老板若有所思的點了一根煙:“將來,圓圓快遞就是你的。”
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兒大了,這就是個空頭支票。
老板原本有二十幾個員工,整個S城都有圓圓快遞員的身影。在比較遠的小區,還有直接的鋪面,一年的毛利潤基本上在百萬之上。
老板有房有車,款子也不少。
一般的大學生,基本是211和985出來的,都在排行靠前的銀行和工資在五千以上的私企里面蹲著。
普通二本出來的,基本上是去拼死拼活的往事業單位里面考,能進了國稅局和司法局的,那就是燒了高香了。
但是,他們都有一個顯著特點,那就是月薪無論如何,都過不了一萬,基本是在四千左右。就算是在這個城市里面不缺崗的工作十年,也不可能買得起均價在六千的房子。
老板開出來的,簡直就是我眼里的天價。
我沒有頭腦發熱。
我知道,老板馬上就要和薛晶晶結婚了。
薛晶晶的肚子里,已經有了老板的孩子。
“小悅看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我一直都把你當成了自己人。”老板現在雖然是倉庫燒了,眼下要賠出去不少的錢,但是,像是這樣的規模的公司,一般都有保險和當地的政策扶持。
所以,困難是暫時的,那些合作了很久的電商,不可能立刻就換了多年了合作商。
自己人?
自己人一直讓我送倒霉的快遞,而且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到底快遞里面都是些什么東西。
“老板,我真的能跟上干,但是,你得告訴我,到底咱們的快遞里面裝了一些什么。那幾天的快遞是從哪里發過來的。”
老板的眼神暗了暗。
“告訴你,也無妨。”
老板說,非典那一年,全國的經濟基本上都是完全的癱瘓了。
他們夫妻的生意剛剛做起來,原本是紅紅火火的在鬧市街區。但是,非典一下子來了,一下子川流不息人擠人的街區變得特別的冷清。
那時候的帝都冷成了什么樣子?
三環路以內,上班時間都是暢通無阻。
擱到現在,那上班時間就是個停車場,沒個兩小時下不來。
大女兒死在了那一年的非典里面,凡是上門吃過飯的人,去醫院檢查了一遍,都和他們夫妻要錢。
逼到了絕境,銀行催欠款,親戚怕感染不讓他們回去。
他們夫妻總想著,如果是真的熬不過去了,那就干脆也死了算,能去地底下陪著女兒。
就在他們上山上看女兒的墓碑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小姑娘,抱著一塊墓碑站在墓碑跟前。那就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沈悅的樣子。
像是從皇宮里走出來的落魄公主一樣。
沈悅比起來《還珠格格》里面紫薇和小燕子,都更有范兒。
沈悅讓他們夫妻回去接著做點兒別的生意,她會手把手的教他們。她愿意做老板的另一個女兒,只要老板娘能把她的墓碑給背下去。
沈悅曾經和我說過,她的墓碑是老板娘從山上背下來的,他們夫妻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那一段時間,不知道怎么著,那些總是催債催的不行的銀行和親戚,一下子也不催了。等著非典的風聲過了,他們就一起來了S城,在這里安家落戶,做起了快遞的生意。
因為電商崛起特別快,所以這些年他們轉了不少這方面的錢。
郊區的那個房子,就是買了給沈悅一個人住的。
而快遞公司背后,差不多所有的農民房他都陸陸續續買下來了,按照沈悅要求的布置,全部給改裝了一遍。那最后面的地方,就是改造成了墓地。如果不是懂風水的大師,基本上是發現不了那個地方的。
而且,一般人進去之后,根本就出不來。
我去,怪不得老板敢說他三年之內,還能讓圓圓快遞重新回到現在的規模。所謂的公司,只不過是冰山一角,他在其他地方也買了很多房子。
那些年,一直在忙著賺錢,就忽略了老板娘。
老板娘后來一直生不出孩子,他也沒有在意。后來,老板娘病重了住院了,他因為和人家談生意,就沒有去見到老板娘的最后一面。
沈悅從此深居簡出,再也不愿意見到老板。
直到我出現之后,沈悅才偶爾愿意見見老板。
“我是真的把小悅當成了我的女兒。我沒有兒女,小悅也用不著這些東西。將來都是你的。我還能活三四十歲,就算是定著天了。但是,小駱你還年輕。以后,小悅我也只能交給你照顧。”
老板說的眼眶通紅。
老板第一次見到沈悅的時候,她就是一身破破爛爛的抱著自己的墓碑。
因為后來生意好了,才有了一個獨立的房子,有了墓地。
老板已經到了五十歲,他擔心再過幾年,他不在了以后,沈悅沒有人照顧。我也嘆了一口氣,看著窗外明晃晃的太陽。
我也只是個凡人,這一輩子也只有短短的幾十年。
但是,沈悅不一樣。
最好的結果,其實是送沈悅去輪回。
我問老板有沒有想過找幾個得道高僧或者是頂級神棍,給沈悅看看,能不能讓她輪回了。老板的眼眶都紅了。
那么大個漢子,露出來這樣的表情,讓人看起來特別的心疼。
“怎么沒找過,零幾年那時候,我們掙了一點兒小錢,就想著能讓小悅也好過一點。我們可是找了半天,就連山西的老戴,本地的姬十三,都來看過。打點的錢都進去了十幾萬,但是,都說沒有法子。”
“你們也找過戴家?”
老板的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怎么沒有找過?那邊說的是等到了合適時候,自然是能解決了這個問題。這一等都多少年了?我們兩口子都老了,小悅還是那么大一點兒。”
“那咱們送出去的死亡快遞,是從哪里過來的?”
如果能夠找得到源頭,那么也好解決這個問題。
老板的眼睛忽閃了一下,好像是我提到了不該提的東西。他一口把杯子里的水喝干了,又自己給自己填上。
“我這輩子,也算得上是混過的,我就是希望小悅能過得好一點。小駱,你能陪她多長時間,就算多長時間,成不?”
這是健忘了嗎?
老板故意不回答我的問題。
那個快遞到底是來自什么地方?
我拿著白開水和老板碰了一個,又胡吹亂侃的聊了好多。老板還有客戶的單子要賠償,所以就和我在飯店門口分別了。
我給沈悅打電話,但是打不通。
一直以來,基本上都是沈悅在打電話聯系我。
而我遇到了困難的時候,我也是打電話找荊芥和劉離解決,給沈悅打電話,有點兒生疏。又打了幾遍,一直顯示沒有人接。
她這個時間點兒在忙嗎?
在我的眼里,沈悅就是世界上的頭號閑人,如果她是人的話。
老板真的是把她當成了女兒在寵著。
我第一次見到了那棟房子的裝潢,就像是在公主的家里一樣,考究的不得了。老板一個大老粗能為了她的房子那么上心,也是不容易。
老板告訴我,他們是在沈悅的點播之下才開始開了快遞公司的。那么,很可能快遞公司最關鍵的,就是這最后一封快遞。
其他的業務,不過都是一些幌子罷了。
老板避重就輕,一直在強調著沈悅是多么多么的可憐,他們的生意做大了之后賺了多少錢。但是,一直都沒有提到,到底最后一封快遞是怎么回事,也沒有提到那些死去的快遞員到底有多么可憐。
我覺得后背上一陣陣的涼風刮過去。
這就像是一個看不見的戰場,每個人都想要活下去,都有著自己的戰線和同盟。
老板可以無條件的相信沈悅,那么我呢?
這個世界上,我可以無條件相信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