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月還是第一次到人這么多的地方來,還有些不大習慣,不過,大家都在自各高談闊論,沒有人注意到她和林寒星進來了。他們找了一個人群密集的空位坐了下來,叫了一壺茶。
“你說的打探消息的最好地方,就是這里嗎?”南若月不喜歡喧鬧,不過,為了可以盡早的破案,她還是硬著頭皮陪著林寒星,倒是林寒星泰然自若,叫了一壺碧螺春還有各式的點心,一邊品著茶,一邊笑瞇瞇地聽著周圍人的高談闊論。
“你們聽說了嗎?前幾天,熊家又在城外得了一塊桑地,這下子揚平縣一半以上的桑地都在熊家的名下,待到明年開春,百姓更加無處種桑,又要拿什么去養蠶織布?”
“是啊,這熊家財勢越大,老百姓們就越受他的荼毒,他是連官府都褒獎的‘千機戶’,為他家做包租的百姓一年比一年窮,那些租戶不做熊家的活沒飯吃,可是,就算是租了,遇到年景不好,還得生生地被熊家扒下一層皮來。”
南若月有些奇怪地看了林寒星一眼,林寒星這才低聲向她解釋了一下。
原來隨州是江南比較繁華的州府,而楊平則是隨州最富庶的縣。這里是通衢重鎮交通四通八達,無論陸路和水路都是必經之路,通暢的交通讓這里成為商賈必經之地,也讓小小的楊平縣變得繁華起來。除了商業之外,楊平的手工業也非常興盛,尤其是紡織業,百姓在春日里種桑養蠶,然后抽絲織成綢緞。
楊平絲綢天下聞名,這里家家戶戶都種植桑樹養蠶抽絲,在楊平縣一個家庭是否富裕不在有多少稻田,而在有多少織機。熊家就是有名的‘萬機戶’,這就好比擁有千頃土地的大地主一樣,官府是會頒發匾牌的!
然而,更多的是很多沒有桑田也沒有能力養蠶的窮苦百姓,就只能靠租用熊家的桑田和織機來耐以為生,然而,熊家越是有錢,越是擁有更多的機杼,便更會變本加厲地剝削從他家租用的百姓,碰到年景不好,桑葉欠收的時候,百姓們還是要交付一定數量的綢緞,如果交不起,便要變賣家財祖屋來抵債,很多人家甚至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
這些都是林寒星頭一日聽來的,凡是這揚平縣發生什么悲慘的事情,十之八九都是和熊家有關的,熊坤欺男霸女、草菅人命,一直以來都是作威作福慣了的,早已經成了揚平一霸。
“熊坤熊坤,只掌遮乾坤,在這揚平縣的地頭上,誰能和他對抗呢?”
“就是啊,聽說縣令大人就是因為和他作對太多,所以才沒有落得個好死的下場……”
“呸呸呸——這種話你也敢亂說的嗎?小心被熊家的人聽到,你吃不了兜著走!”
被罵的那個男子聽到同伴的話,自知自己失言,連忙四下里看了看,發現沒有人看他,連忙假裝喝茶的樣子。
“不過,話說這王縣令也真的是死得有幾分蹊蹺,聽王家的下人們說,他死的時候,一點征兆都沒有,官府的說法是急病而亡,可是,我們縣令正值壯年,素日里身體壯得和頭牛一樣,也沒有聽說他有什么隱疾,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呢?”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得罪了誰,才落得這樣的結果。只不過,這當中有什么事情也不是我們這些升斗小民能夠過問的,官府怎么說,我們就怎么聽唄,現在只盼著下一任縣令能夠像王大人一樣清廉就好了。”
“嘿,真是想得美,你看看這整個隨州,還能有幾個清廉的好官啊?”
幾個人搖頭嘆息著,似乎在怨懟人世的不公,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好官,上任不到半年,就死了。再說幾句,話題便轉開了。
“怎么樣?有什么收獲沒有?”林寒星捏著茶杯,問南若月。
南若月清秀的眉頭輕輕地擰起,看著林寒星:“看來這位王文斌官聲不錯,百姓們都很擁護他,而且,這位熊坤看樣子還真的是作惡多端,我們是不是應該去會一會他?”
“不著急!”林寒星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現在還不到時候。”
南若月的性子比較急躁,一連兩天,林寒星不動聲色,只是打聽到這些零星的瑣碎,讓南若月也猜不透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做打算的。
喝完茶,林寒帶著南若月徑直出了城,來到茶館百姓口中說的那些租用熊家機杼的桑田的百姓,果然,一說到熊坤,大家都是義憤填膺,說出了不少因為熊坤的貪婪霸道而受其荼毒的事例,可是,誰也拿他沒有辦法,縣令在世的事情,還會過問一些,就算是不能動搖熊坤的根本,但是至少可以讓他收斂些許,但是現在王正斌突然暴斃,熊坤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甚至更加變本加厲起來。
說完之后,大家也只是搖搖頭,繼續織布干活,期望能夠通過不斷的努力,早日地嘗還熊家的債務,否則利滾利,只會是一個越來越大的缺口。
林寒星和南若月也不便打擾太久,走訪了幾戶人家,看著天色也不早了,便回去了客棧。
回到客棧里的南若月,沐浴過后正在屋子里擦拭著未干的長發,突然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這么晚了,還有人來敲她的房門,南若月猜想到有可能是林寒星,莫名的一陣心跳,她連忙整理好長發,走到門邊,并沒有著急開門,而是裝作不知道門外是誰的樣子,揚聲問:“誰啊?”
果然,門外傳來了林寒星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是我,請你開開門,我有話要對你說!”
南若月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打開半扇門。林寒星正準備進來,可是,南若月卻先他一步,用身子堵住門口,靠在門框上,瞅著他,沒好氣地問:“這么晚了,有什么話就在門口說吧!”
看著她冷冰冰的樣子,林寒星不由地覺得有些好笑,她剛剛沐浴過,頭發還有些濕漉漉的披在肩頭,臉兒紅撲撲的,竟然多了幾分女性的柔媚,其實她是一個非常漂亮而秀美的女人,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那般鐘愛穿男裝,如果她肯恢復穿女裝,梳起發髻,還不知道是怎樣的傾國傾城呢,只是,很有可能她自己都沒有見過那般的模樣吧?
“那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說,不方便被別人聽到,所以才會深夜敲門,希望你能夠讓我進去。”林寒星表面裝出很嚴肅的表情,看著南若月。
“太晚了,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
“不行,這句話很重要,如何我不現在對你說,我今天晚上一定會睡不著的。”林寒星的臉上掛著和平日里不一樣的認真表情,南若月想了一下,也跟著認真起來,別開身子,給自己讓出了一條通道,林寒星心里不由地樂開了花,這個女人,還真的是很單純,很好騙啊!
進了燃著銀炭的溫暖屋子,林寒星并不著急說話,只是打量著屋子里的擺設,將雙手負在身后,緩緩地踱著步子。
“你有什么事情,快點說吧,我還要休息呢!”這么晚了,還讓一個男子進屋,實在不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南若月有些后悔,可是,人都已經放進來了,總不能將他趕出去吧,于是,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后,催促著。
“其實我是——”林寒星突然后退了一步,猛地轉過頭來,兩個人臉對著臉,距離不超過兩根手指頭,南若月能夠感受到他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臉上,愣時尷尬地連連后退,可是因為心里太過慌亂而腳下一軟,往后跌去。
說時遲那時快,林寒星出手快出閃電,一把便撈起了南若月的纖腰,抱住了她,南若月這才沒有在他的面前摔得太慘。
可是,他林寒星卻也沒有放手的意思,他半摟著佳人的纖腰,倒是傾身上前,突然就湊近了她的面龐,輕嗅著她發間的清香:“我想和你說的是——”
這樣的曖昧,讓南若月覺得全身的溫度瞬間就升高了,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林寒星,他的眼睛里帶著些許迷醉,仿佛接下來說的,便會是綿綿的情話——
“我——”南若月一下子就驚醒了,不,不,她還沒有做好準備接受他的、他的……
南若月心亂如麻,心跳如鼓,聲音大得讓她懷疑林寒星都能夠聽得到。
“其實我想和你說,這件案子里,雖然我們得到了很多訊息,可是,卻缺乏有力的證據。”林寒星突然就收起了那樣迷蒙的眼神,變得清明起來,他笑著扶正南若月的身子,咧開嘴巴,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言歸正傳”。
南若月的臉一下子燒得更紅了,她窘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原來他深夜來此只是來和自己討論案情的,她還以為、還以為——
不過,這也不怪她,他剛剛的表現分明就是——南若月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他根本就是在戲弄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