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曉被于朗那七分無奈三分羞澀的表情激得想當場撲倒他,使勁兒換了幾口氣,才忍住自己的沖動,伸手接過枕頭:“嗯,那我今天睡小屋……”
很心機地咬緊了“今天”兩個字,賊兮兮地暗示于朗,只是今天睡哦,明天……明天還是想和你摟著睡!
于朗笑笑:“好。”
江天曉一個人默默躺在之前睡過的床上,不由自主想起一句詩:寒衾多年冷似鐵……
唉,完全是心理原因,電熱毯熱乎著呢。
江天曉翻了個身,把被子裹緊些,忍不住想,于朗現在在干什么?他睡著了嗎?應該——應該沒有吧?
畢竟現在也就十一點過,按這些天的作息,他和于朗這個點兒,應該正在……那什么。
唉不行,不能想,一想就躁動。
橫豎是睡不著,江天曉摸出手機想打兩盤王者榮耀,解開鎖屏,卻見左上角顯示有微信消息。
點開微信,江天曉一愣,竟是……何盛。
何盛倒戈沉淵門之后,江天曉再沒和他聯系過——當然他也沒聯系過江天曉。
何盛發(fā)過來一個PDF文件。
其余什么都沒說。
江天曉心下疑惑,接收了那個PDF。點開了,入眼竟然全是繁體字。江天曉瞇起眼細看,還好,是帶著標點符號的。
陳白,字明,柳州人,以蔭官至永川縣縣主簿。少穎異能文,講求性理,旁通算術。同治二年罷官,廣為游歷,至奇臺,時妥明賊兵據奇臺,明力抗之,遇害。未收其骸。
一頁PDF,短短四行。
是影印版,右上角寫著“清史稿”。
江天曉皺著眉把這短短四行字看了好半天,他的語文雖然不怎么樣,但好歹是經過了高考的,理解大概意思并不難。陳白是柳州人,在永川當過官,很聰明,同治二年在奇臺被叛軍殺死,沒找到尸體。
江天曉接著查了奇臺。奇臺,位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東北部,天山北麓……他接著查了妥明。妥明,東干族阿訇,叛亂后自號清真王……
江天曉握著手機的手出了汗。他看得出來,這個陳白一定和于朗乃至沉淵門都關系匪淺,他在永川做過官。并且,他是柳州人……江天曉想,這是巧合嗎?我們不久前才去過柳州啊。
于朗說,陳白是他父親的愛人,當時陳白帶走了他父親的一魄,后來他父親尋回了這一魄。但,是在一百多年之后……
冥冥之中,半隱半現的線頭仿佛從眼前一晃而過,江天曉愣了愣,沒抓住。
是什么呢?
而且,何盛為什么要這樣?發(fā)給他一個PDF,卻又不明說什么意思。和之前沉淵門的做法,多么相似。
他們到底想表達什么?為什么不直說?不能,還是不敢?
江天曉轉念一想,他媽的這幫人是不是故意這么吊著我,以此挑撥我和于朗的關系?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江天曉直接給何盛發(fā)了信息:看完了,什么意思?
何盛秒回:陳白在永川做過官,死于1863年,在奇臺,這個人非常重要,你記住這個人。
江天曉追問:為什么?為什么讓我記住他?你們到底想告訴我什么,直說吧!
何盛那邊顯示“正在輸入”,但過了好一會兒,只發(fā)來五個字:現在不能說。
去你大爺的不能說,糊弄誰呢。
江天曉:“算了吧,你們不用這么費勁地離間我和于朗了。”
何盛:“你記不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那個故事?年輕人在西北遇見了逃難的難民,跟著走了一路,才發(fā)現那些人已經死了。”
江天曉當然記得。
他不僅記得何盛講的內容,他還記得那次在馬頭鎮(zhèn)的破屋子里,沉淵門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讓他親眼見到了那一幕。
而那個所謂的年輕人,卻變成了于朗。
何盛:“那個年輕人是于朗。我只能說這么多了,你想安安穩(wěn)穩(wěn)活下去,就不要把我對你說的話告訴于朗。一會兒你把我拉黑,聊天記錄也刪掉吧。”
江天曉覺得自己就像只蒼蠅般找不著北。什么叫“那個年輕人是于朗”?那個故事不是清朝的事兒么?扯什么淡,騙三歲小孩兒嗎?不過,那個人倒是有可能是于朗的父親,如果上面那段《清史稿》里的內容是真的,那么陳白去了西北,于朗的父親會不會去西北找他?因為他帶走他的一魄?
可這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啊?!
就在江天曉正滿心疑惑的時候,何盛又發(fā)來一條信息:“于朗的病到底是怎么得的,是什么病,他還沒有告訴你吧?你自己……多想想。”
對了!于朗的病!
那天在山上,沉淵門的“李醫(yī)生”似乎想說,但話沒說完就被厲鬼打斷了。
之前江天曉也問過于朗,后來怎么了來著……反正也是有個什么事兒,給岔過去了。
這兒久了,于朗確實沒說,他的病是怎么回事。
不過,何盛這個語氣,他好像知道?
江天曉問何盛于朗的病是怎么回事,然而消息沒發(fā)出去。何盛把他拉黑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天曉被于朗從被窩里拔了出來,是真的“拔了出來”。于朗大概是剛做了飯的緣故,雙手被自來水沖得冰涼,猛地貼在了江天曉臉上。
“嘶——啊啊啊!”江天曉整個人往被子里一縮,清醒了。
“還睡呢?”于朗笑著問:“幾點了你知道嗎?”
“呃……”江天曉昨晚翻來覆去想了很久,快一點半才睡:“幾點了?”
“九點過了,起來吃飯吧。”于朗抱著手臂站在窗前,他上身一件純白V領線衫,下身一條深藍牛仔褲,整個人的線條干凈又利落。
真好看啊。
江天曉晃晃神,連忙從床上爬起來:“來了——辛苦了。”眼睛卻黏在于朗白皙的鎖骨上挪不開。
于朗顯然也注意到了江天曉的目光,挑眉笑了笑,沒說什么。
洗漱完坐到桌前,今天的早餐是醪糟雞蛋和燒麥。
“早上出去跑步,順便買了點兒燒麥,”于朗說:“這家的很好吃,你嘗嘗。”
湖北的燒麥和北方不一樣,北方燒麥里是肉餡,湖北這邊卻是糯米。
江天曉咬了一口,糯米里似乎是和了肉餡兒的,有點咸。
“好吃!”江天曉說:“以前沒吃過……”
“你說你,”于朗支著下巴看向江天曉:“來武漢也這么久了,你怎么什么都沒吃過?”
“我……”江天曉有點窘:“我都是吃食堂。”不僅是吃食堂,而且是吃食堂里最便宜的。學校食堂什么最便宜?饅頭和炒包菜。
“你啊……”于朗輕輕嘆了口氣:“晚上去漢口吃吧,漢口的蟹腳熱干面不錯。”
“嗯!”江天曉連連點頭。
“吃完再給你買幾身衣服去,”于朗說:“你那件羽絨服還是太薄。”
“唔……”江天曉心里像“嘭”地一下開了瓶香檳,和于朗逛街!是不是要牽著手?
“你在想什么?”于朗扯過一張紙巾擦擦嘴:“賊豁豁的。”
江天曉被抓了包,挺不好意思地說:“我……我們在外面能牽手嗎?”
于朗沉默,半晌后揚揚眉毛:“你想在外面接吻也可以。”
江天曉:“……”完全撩不到于朗怎么辦!
這么你來我往地開過幾句玩笑,江天曉心里的疑問竟然減輕了不少。他從昨晚憋到今天早上,想問于朗陳白到底和他們有什么關系,想問于朗他的病是怎么回事,也想問于朗是不是有什么東西瞞著他。
但此時此刻看著目光盈盈坐在他對面的于朗,他卻什么都不想問了。有些事,于朗不說,一定有他的原因。再說了,什么陳白不陳白的,很可能是沉淵門和何盛隨便找了個借口來糊弄他,目的,無非是離間他和于朗。
可他和于朗在一起,于朗這么溫柔這么好,他憑什么要相信那些人干巴巴的幾句話,而懷疑一個有血有肉的于朗?
這么一想,心里輕松了不少,江天曉忍不住走過去摟住于朗,雙手環(huán)著他的腰,低頭吻他。
于朗溫柔地接納他,唇齒間有醪糟留下的,淡淡的酒香。
吻了好半天,兩人黏黏糊糊地分開,于朗呼吸有點急促:“你……別以為這樣,下午我就會可憐你。”
“嗯?”江天曉沒聽懂:“下午要干什么?”
“接著教你靈術,”于朗用手背抹了抹下唇:“……你是沒吃飽么,還咬上了。”
江天曉知道自己剛才太激動,牙齒磕到了于朗,緊張地湊近了問:“沒破吧?我看看——”
“沒事,”于朗的手背抵在嘴唇上:“你去給我倒杯水。”
“噢,好。”
于朗喝了水,捏著江天曉下巴警告他:“下次不準這么沒輕沒重……你真給我咬破了,不太方便見人。”
“嗯嗯我不會了!”江天曉頓了頓,開玩笑問:“要不你給我咬回來?”
于朗瞇起眼,目光意味深長:“你還……想這樣?”
“啊?”江天曉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不是!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說——就是說——字面意思!”
于朗笑笑,輕聲嘀咕:“真是笨死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