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朗聞言愣了愣,表情竟有些不自然:“這……不好吧?你不回去陪你爺爺奶奶么?”
“本來也不是很喜歡回家,”江天曉實話實說:“家里條件不好,過年的時候他們……心情也不好。”
“今年你多帶點錢回去,”于朗語氣不容置喙:“三萬——不,五萬吧。”
“哎不不不,”江天曉連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想陪你過年,你以前都是一個人過年嗎?”
于朗點頭,抬手把江天曉領子上的一小片落葉摘掉:“我一個人過年早就習慣了——不過你想留下來,當然好。”
江天曉心里甜蜜蜜地想,和于朗一起過年!一起買年貨!一起吃年夜飯!一起看春晚!一起包餃子!
“正好,”于朗若有所思:“教教你靈術。”
江天曉:“……嗯。”是啊……還要學靈術,他們和沉淵門的事兒,還沒完。
“不愿意嗎?”于朗笑著,捏捏江天曉的手心:“嫌累?”
“當然沒有!”江天曉頓了頓,輕聲說:“我只是在想……我們和沉淵門的事,什么時候才能徹底解決?”
“……徹底解決,”于朗松開了手,目光虛虛落在不遠處的花壇上:“快了。”
“啊?”江天曉以為自己理解錯了:“什么快了?”
“快要徹底解決了,我們和沉淵門的事——只要你能足夠強大,沉淵門就不敢再來打你的主意。”
“噢……”江天曉想起沉淵門那稚氣未脫的門主,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違和感。
和沉淵門你來我往明里暗里過了這么多次招,他發現沉淵門和他想象的差別很大——他以前想象的沉淵門,簡直是個無惡不作而又組織嚴密的hēi社會。但現在他發現沉淵門似乎也不是那么強大,之前在柳州,呼啦啦一堆人打不過于朗,后來在蘭州,還是呼啦啦一堆人,卻打不過那厲鬼。
還有沉淵門對他——江天曉以前甚至想過,沉淵門如果真的要抓他,能不能直接把他套個麻袋綁走?或者,之前在蘭州墓地那一次,當時何盛已經倒戈沉淵門了,如果那時沉淵門想把他捉走,只需對抗一個于朗,也許是挺有勝算的。
可這沉淵門沒有。他們只是……他們只是反復說著什么,說,但也沒說明白,半遮半掩。
就像……在忌憚著什么?
“你今晚想吃火鍋嗎?”身邊的于朗忽然開口:“正好家里還有火鍋底料,我從重慶帶來的。”
“家里——呃,”江天曉有些不好意思:“嗯,想吃!”
于朗故意調笑般伸手在江天曉下巴上蹭了蹭:“不是家里嗎?你現在就是我家的。”
“是是是,”江天曉恨不得自己能長出根尾巴沖于朗搖一搖:“涮牛肉卷嗎?”
“牛肉卷可以,”于朗含笑說:“我買點鮮牛肉回去腌一下,也可以。”
“牛肉卷吧?”江天曉忍不住也跟著笑:“我覺得那種單純的肉味兒比較好吃。”
“行啊,蘸料要什么?重慶人吃火鍋直接蘸香油,不過你如果吃不慣,我們就再買點麻醬。”
“我都行——雖然我沒吃過蘸香油的。”其實蘸麻醬的也很少吃,一頓火鍋好貴呢。
“好,”于朗勾著嘴唇:“我是覺得蘸香油好吃些,香油里放點蒜蓉,一點醋和鹽,就夠了。”
到了超市,于朗帶著江天曉直奔生鮮區,牛肉卷,毛肚,黃喉,明蝦,排骨,又問江天曉:“吃不吃羊肉?”
江天曉其實挺想吃的,但他想起于朗之前偶然提起過,說不喜歡羊肉的膻味,便搖了搖頭:“不了吧。”
于朗帶著笑意掃江天曉一眼,還是拿了一盒羊肉卷。
再去蔬菜區,土豆,藕,萵筍,青菜,海白菜,于朗手一頓,語氣驚喜:“這兒有貢菜。”
“貢菜?”江天曉聽都沒聽過。
“嗯,”于朗眉眼彎彎,手里舉著一包貢菜:“很好吃的,在重慶涮火鍋一定會點,我來武漢之后發現很多火鍋店沒有……口感脆,有一點點甜味。”
江天曉看著于朗臉上不設防的欣喜,心里軟綿綿的,簡直想捧住他的臉吻下去。
然而這里是超市。
江天曉只好忍著,接過于朗手里的貢菜放進推車,接過的瞬間,迅速在于朗手背上揩了把油。
哎我好猥瑣!
于朗倒是低聲笑了:“江天曉,你怎么還是這么害羞啊。”
說完就自顧自抓住了江天曉的手,也不管超市里人來人往。
江天曉的臉“唰”地就熱了,一顆心上躥下跳。超市里這么多人——再往前走,前面那個抱孩子的大媽就會看見他和于朗牽著手,穿著大紅羽絨服的小姑娘也會看見他和于朗牽著手,哦還有那兩個打情罵俏的服務員……他們,很多人,都會看見他和于朗牽著的手。
他們都會知道,他和于朗是一對。
這個認知讓江天曉幾乎跳起來。
不怪他沒出息,他實在自卑了太久太久,上學的時候家里窮又沒人管,總覺得自己連運氣都比別人差了好大一截;到了武漢,念個平淡無奇的二本,每天都愁著打工賺學費,又是出身小縣城。能和于朗在一起,已經是他全然意想不到的事情,最開始于朗拒絕他的表白,他雖然難受的要死,但心里并不意外——他怎么可能配得上于朗呢。
但現在,于朗不僅和他甜甜蜜蜜地談戀愛,還愿意承認他們的關系——無論是對何盛和沉淵門,還是對不認識的路人。
這是多么大的肯定啊。
回到家,于朗開始準備晚上的火鍋。江天曉湊過去幫忙。
“洗菜切菜會吧?”于朗指指堆成小山的蔬菜:“土豆兩個,藕一節,洗干凈切了。其他菜你看著洗。”
“嗯。”
江天曉把土豆洗干凈了,用鋼絲球刮去皮,來到菜板前和于朗并肩而立。于朗在做蝦滑,見江天曉一手抓著土豆一手攥著菜刀就要切,嘆了口氣:“不是你這么拿刀的,容易切手。”
“呃……”江天曉慚愧,他初中就開始住校了,還真沒怎么做過飯。
“這樣,”于朗洗了手,站到江天曉伸手,雙手抓住江天曉的手:“用指節頂著刀片,這樣才不會切到指尖。”
他的左手包裹著江天曉的左手,指節向外拱起頂著刀片,右手握著江天曉的右手,教他如何拿刀。
于朗比江天曉矮一些,此時,他微微低頭,下巴正好墊在江天曉的肩膀上。
兩個人的身體,幾乎是緊緊貼在一起。
江天曉忍不住心猿意馬:“啊……呃,我會了。”
“嗯,”于朗放下手,身子卻沒動:“你切兩下我看看。”
切——噢左手指節頂著刀——于朗的呼吸拂在我脖子上了。
江天曉幾乎受不了于朗有意無意的撩撥,勉強定定神,切了兩片土豆。
“厚了,”于朗笑:“你這是土豆塊了。”
于朗的笑聲低低沉沉,他貼得太近了,江天曉幾乎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
“于朗——”江天曉再也忍不住了,也不顧手上濕漉漉的,一轉身捧住于朗的臉吻了下去。
他心里像搖曳著一把火,嘴上也就沒了緩急,侵略般急促。
于朗卻并未因他的來勢洶洶而不適,溫順地接納著江天曉。
一吻畢,于朗的嘴唇水光一片,似乎也有點紅腫。
“呃我——”江天曉羞愧道:“我剛剛沒忍住……”
“沒事啊,”于朗笑著,伸出食指抹了抹自己的嘴唇:“還不錯,有進步。”
江天曉心想你再撩我這火鍋就做不成了……
重慶帶來的火鍋底料果然夠辣夠麻,火鍋才吃一半,江天曉已經出了一身大汗。
不過這是他有生以來吃過的最舒服最美味的一頓火鍋,鍋里咕嘟咕嘟冒著辛辣的熱氣,于朗的臉就在對面,他垂著眼,小心地把一塊塊蝦滑下進鍋里;又或者他是撈起一筷子貢菜夾進江天曉碗里,眼含笑意地說:“可以了,你嘗嘗。”
窗外,天已經黑了,一戶戶人家亮起燈。萬家燈火在眼前,咕嘟咕嘟的火鍋在眼前,于朗也在眼前。江天曉小時候,默默羨慕過其他同學很久很久,他羨慕他們能和爸媽坐在一張桌子上,有說有笑地吃晚飯。
而現在,寒冷的冬夜里,終于有個人陪著他,圍著熱氣騰騰的火鍋前,大快朵頤。
這個人會給他調蘸料,給他涮毛肚,給他夾菜。還會溫柔地告訴他可以吃了,問他味道怎么樣,喜不喜歡。
他那么好,滿足江天曉所有幻想過的沒幻想過的美好和期待。這一刻,江天曉想,這頓火鍋我愿意吃一輩子。
“愣什么,”于朗說:“把土豆夾來吃了,煮很久了。”
“噢——”江天曉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到了睡覺的時候,于朗把江天曉的枕頭從他臥室抱出來:“今晚你去小屋睡。”
“啊?”江天曉懵了:“為什么啊?”明明從幾天前開始他就睡到了于朗臥室的大床上。
“你……”于朗抿抿嘴唇:“你來我床上睡的這幾天,我們哪天沒有……我腰不舒服。”
“……”江天曉一想,還真是,瞬間無比羞愧:“對、對不起!”
于朗:“所以你今晚自己睡去。”
“我今晚……忍住,行不行?”江天曉可憐巴巴地看著于朗:“你總是腳涼,我想給你暖腳……”
“不行,”于朗搖頭,頓了頓,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垂著眼說:“你忍得住,我……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