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武漢的第四天,《帝都晚報》整版刊登一則報道:
他們如何毀滅了一個人——紀《每日北京》暴行
作者楊澤強,邱蕓。
接下來的半個月里,各大媒體紛紛全文轉載這篇文章。
“后續報道說,遲洋回蘭州了,”江天曉憂心忡忡地問于朗:“他不會出什么事吧?”
“應該不會吧,”于朗放下手里的雜志:“不是說他在蘭州的一所初中當老師么。”
江天曉扭頭看向窗外,他們離開時武漢尚是深秋,這會兒已是寒冬了。樓下,一地金色的梧桐葉。
“今年一月二十四才過年,”于朗看著手機,問江天曉:“還有段時間,你想不想出去放松放松?這次在蘭州累著你了。三亞,想去嗎?”
雖然已經和于朗在一起了,也經歷了那么多事,但花于朗的錢出去玩,江天曉還是不大好意思,搖搖頭:“我不累,沒事。”
“真的?”
“真的!”江天曉點頭。
“行吧,”于朗笑了:“其實我也不想出去玩,前段時間太累,現在我就想躺著不動。”
他一邊說著,一邊歪了頭,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
于朗今天穿了件襯衫領的毛衫,配上他的金絲框眼睛,整個人顯得儒雅又斯文。而此時他歪了身子靠在沙發上,毛衫被拉起來,卻露出一截白皙削瘦的腰。
江天曉看得直了眼:“于老師,你……”
于朗閉著眼:“嗯?”
江天曉腦子一熱,湊過去,把于朗的毛衫輕輕往下拽了拽:“呃,這樣會……著涼……”
“嗯……”于朗的嗓子拉得綿長。
然后他伸出手,摟住了江天曉的脖子,低聲問:“在這里嗎?”
江天曉一個哆嗦:“我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啊,”于朗瞇著眼,微笑著湊近江天曉:“我想,行不行?”
“轟”地一把火,燒得江天曉理智全無。
雖然現在是下午三點過,大白天,但……但這樣的于朗讓他怎么拒絕?!
“我、我們去——”江天曉一咬牙:“去床上吧!”
“可以啊。”于朗還是笑著,包裹在牛仔褲下的細長雙腿,卻搭上了江天曉大腿。
江天曉燒著臉抱起于朗,走進臥室。
和于朗在一起之前,江天曉對“男人”的認知,一直是——強大的,有力的,干脆的。
雖然他喜歡于朗,但對于和于朗相處,對于和于朗的性,他并沒有想太多。原因很簡單,他覺得于朗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
可于朗竟然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是的,于朗符合他對“男人”的認知,強大的,有力的,干脆的。
但他從沒想到耳鬢廝磨時于朗會那樣對他——
“舒服嗎?”于朗的嘴唇幾乎是貼在江天曉耳朵上:“嗯?”
“……舒服。”江天曉悶紅了臉。
“換個姿勢,”于朗口中溫暖的潮濕的氣流噴在江天曉耳朵上:“你躺下……我能讓你更舒服。”
……
云消雨散,于朗微涼的手指摁在江天曉的太陽穴,一下一下輕輕按揉:“這個力度可以嗎?”
他的嗓音已經有些啞了,兩頰也微微發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水盈盈如盛滿了清澈的酒。
“可以,”江天曉心臟砰砰跳:“剛剛……對不起,我……我弄疼你了嗎?”
“沒有。”于朗含笑說。
前幾天江天曉有些著涼,今天似乎有了感冒的趨勢,腦袋悶悶的疼。剛剛雖是出了一場大汗,但還是昏昏沉沉。
于朗讓江天曉靠在他肩膀上,為江天曉揉著太陽穴。
他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按在江天曉的鬢角上,揉了一會兒,輕聲問:“好點了嗎?一會兒我給你兌點板藍根吧。”
江天曉雙手環著于朗的腰,點點頭,隔兩秒又挺不好意思地說:“能不能……抱會兒?”
“為什么不能。”于朗停了手,手指順著江天曉的鬢角向上,輕輕插在江天曉的頭發中,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頂。
江天曉鼻息間全是于朗的味道——淡淡的沐浴液的橙子香。
懷抱著的這個人,他是強大的,有力的,干脆的。
但此時此刻他如此溫柔,如此繾綣,如此寬容。
江天曉忽然想起周恪和遲洋,周恪大概也曾這么抱著遲洋吧?她本就有女人的靈魂。
在銅月鄉的山上——江天曉想起那一幕仍會膽寒——周恪化成一灘水。
這世上的相逢和相愛,多艱難。
江天曉又想到自己,在他二十二年的生命里,沒有父親,有一個不管他的母親,有病弱的爺爺奶奶——小時候到了他生日,就是他父親的忌日,家里的氣氛沉重而悲戚,沒人會給他好臉色。
那時候江天曉曾質疑自己,是不是我的錯?是不是我導致了我爸的死?
從沒人像于朗這樣溫柔的抱著他,輕輕撫摸他的頭發。
“于朗,”江天曉輕聲說:“明年三月,是我生日……”
于朗在穿梭江天曉發絲間的手指停了:“嗯,想要什么禮物?”
“沒什么想要的,”江天曉因羞澀而不敢看于朗的眼睛:“你陪著我就行了。”
“我當然會陪著你啊。”于朗笑。
于朗早就從學校辭職,每天待在家里,做得最多的兩件事,就是做飯和看書。
江天曉發現于朗不僅會做各種川菜,還會做粵菜和湘菜,西餐也做得美味。
比如今天早上吧,于朗說又降溫了要吃點暖和的,就熬了銀耳枸杞湯,配以他包的香菇牛肉小籠包。
午餐是一大盆水煮魚,和涼拌海蜇絲,青椒炒牛里脊。水煮魚放了酸菜,酸酸辣辣;青椒炒牛里脊又彈又嫩;涼拌海蜇絲鮮爽可口。
到了晚上,土豆泥和沙拉,土豆泥里放了咸香的堅果碎,沙拉則是把西藍花、豌豆、玉米、生菜簡單煮熟,淋上些沙拉醬,清爽又新鮮。
江天曉佩服得無話可說,想洗碗,然而于朗那設備齊全的廚房里有洗碗機。
想掃地,家里就有掃地機器人。
想給家里大掃除,被于朗揮揮手制止了:“明天請個阿姨來做吧,正好年底了。”
江天曉憂傷地想,時間久了我會不會被于老師嫌棄,我就是個吃白飯的……
“江天曉,”于朗從臥室走出來:“我要去超市,你去嗎?”
“嗯!”江天曉計上心頭,想,對啊!我還能幫于老師提提東西什么的!
出了門,于朗說順便散散步,于是和江天曉穿過武大,出武大南門,去廣埠屯的武商量販。
“你記得不記得,”于朗笑著說:“當時你剛開始學靈術,我讓你去南門給我買一點點,你還不樂意。”
“我沒有!”江天曉連連搖頭:“我當時就是……呃,一看那么遠,嚇著了。”
于朗還是彎著眼笑。
江天曉想起初學靈術的那段時間,每天都累得像死狗一樣,也是那段時間,他沒忍住向于朗表了白……
當時于朗干脆地拒絕了,江天曉幾乎每天都是絕望的,何盛還不解地問,是不是和于朗吵架了……
哎……何盛。
“于老師,”江天曉問:“何盛現在,是回沉淵門了嗎?”
“不知道,”于朗搖頭:“似乎是沒有,我一個朋友說前段時間在成都的酒吧里碰見他。”
“那他怎么不回沉淵門?”江天曉小聲補一句:“既然他都背叛我們了。”
“何盛和沉淵門有很深的矛盾,我給你說過的,那個女孩子,”于朗扭頭看著江天曉,在已經武大校園里,人跡罕至的林蔭小道上,牽住了江天曉的手:“他雖然遲疑了,但大概也并不會完全臣服于沉淵門,換句話說,像何盛這樣的人,沉淵門也不會再全然接納他。”
于朗的手有些冰涼,江天曉看前后無人,忍不住把于朗的手塞進自己兜里。
軟綿綿的羽絨服衣兜里,他的手包裹著于朗的手。
于朗的手指細長,骨節分明,他的掌心有密密麻麻的紋路。江天曉想起以前老家的人說,手心掌紋多的人,心事重。
于朗的確是心事重的人。
隔了這么久,在回想起蘭州之行,江天曉仍有許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于朗是怎么發現何盛倒向沉淵門的?于朗是怎么想到通過主動暴露行蹤的方式,檢驗何盛是否里應外合的?
雖然現在想起來,當時的何盛的確有很多可疑之處,比如堅持要江天曉按沉淵門的要求去墓地,甚至不惜為此和于朗吵架。但在當時,江天曉絲毫沒有察覺到何盛的異樣。
遲洋和沉淵門合作,裝瘋賣傻;而不知不覺間何盛倒戈沉淵門,出賣他們的行蹤……
山上的一幕幕江天曉至今后怕,如果不是周恪意外成了厲鬼,那么他和于朗就不得不面對沉淵門的人。這樣的事現在會發生,以前一定也發生或類似的。
于朗的冰涼的手漸漸被江天曉捂熱,兩人手掌交疊,都微微出了汗。
江天曉小聲叫:“于朗。”
“嗯?”
“沒什么,我就是想……”江天曉頓了頓,說:“今年我留在武漢陪你過年,好不好?”
于朗一個人,是怎么扛過來的?也許以前的他也不像現在這樣如履薄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