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恪果然成了鬼……”于朗抓著江天曉連連后退,但還是被那黑影掀起的渾濁池水濺了滿身。
沉淵門的人和黑影纏斗扭打在一起,火光四起;另一邊,遲洋手里的匕首還抵在小邱脖子上。一時間,場面混亂至極。
于朗撿起剛剛扔在一旁的砍刀橫在身前,向前一步護住江天曉,偏頭低聲說:“沉淵門帶了太多符紙和法物,把這厲鬼刺激到了。”
“厲鬼?”江天曉看著那靈活閃避騰挪的黑影:“厲鬼是什么等級的鬼?”
“比兇煞更厲害,”于朗飛快地叮囑:“現在先不要做陣法,會把鬼引過來。”
“嗯。”江天曉一只手揣在兜里,緊緊抓著符紙。
池水不斷被那團黑影卷起,尸臭彌漫滿不大的空間,以門主為首,沉淵門眾人做成了一個巨大的玄武陣,每人站在固定的位置上,手執長長的彎刀。
清脆而劇烈的兵戈聲響徹山間,江天曉清晰感覺到了靈力的波動,一陣一陣,如潮水般沖擊著他的身體。
“小心,”于朗伸出手緊緊扣住江天曉的肩膀:“靈力還會加強,以現在的強度怕是對付不了這厲鬼。”
沒過兩分鐘,果真如于朗所言,處于玄武陣最前方的門主忽然身形一顫,踉蹌后退。
“變陣!”他一手撐在巖壁上,一手抹了把嘴角滲出的鮮血:“金剛陣!”
沉淵門眾人迅速改變位置,以門主為中心站成一個飽滿的圓,彎刀橫拿,刀刃向外,寒光凜凜的刀刃圍成一個圈!
江天曉感覺到一陣靈力從那圈中爆發出來,席卷了整個山體的裂隙!
他胸口有些發悶,呼吸變得粗重起來,身邊的于朗卻是提刀而力,巋然不動。
“凝神,”于朗在江天曉耳邊說:“用你的靈力對抗他們的靈力,你可以。”
江天曉深吸一口氣,兩手握拳。
與此同時,于朗冰涼的手指探進江天曉的衣領,不輕不重地扣在了他的頸動脈上。
一股清涼如薄荷水的靈力順著于朗的手指流進江天曉的身體,不知不覺間疏通了胸口的悶躁感。
“小恪!!!”
就在江天曉略微松了口氣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嘶吼,轉頭,就見遲洋推開小邱,猛地朝那黑影撲了上去!
“操——”江天曉來不及多想就要沖過去攔他,卻被于朗一把拽住領子!
“不用管他!厲鬼是有記憶的!”
江天曉一愣,下一秒,果然見那黑影被遲洋撲倒在地,不動了。
并沒有傷害遲洋。
“小恪……”遲洋痛哭著箍住黑影:“小恪,是你嗎,是你吧,小恪……”
濃濃的黑霧圍繞著那厲鬼,遲洋徒勞地驅趕著黑霧,用手扇風用嘴吹,卻依然無法讓黑霧散去。
“小恪……”遲洋抽噎著:“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你別看了,”模糊的黑霧中突然傳出一個纖細而清脆的聲音:“我的樣子……會嚇著你。”
兩行淚從遲洋通紅的眼中滾下來:“讓我看看你。”
“那已經不是人了,”沉淵門門主高喊:“那是厲鬼!”
遲洋充耳不聞,雙手在黑影身上摸索著:“你身上好冷,小恪,水里……水里得多冷……”
幾秒后,遲洋被“嘭”地一聲掀翻在地。
黑影再次猛沖向沉淵門的人!
“咚——咚——”黑影一下接一下撞在金剛陣所形成的透明隔斷上,每一下都帶起山體的抖動!
接連撞了幾下,黑影改為貼上透明的隔斷,像一塊沒有骨頭的腐肉一樣,軟噠噠地貼著隔斷滑行。細碎的“嘩啦嘩啦”的聲音響起,沉淵門的人個個神情凝重,其他人均是大氣不敢出。
連小邱也是被嚇傻了似的,愣愣瞪著眼。
江天曉膽戰心驚地看著那黑影,他看出來了,沉淵門現在處于劣勢,勉強能守住,卻難以進攻。那黑影在透明隔斷上緩緩滑動,是在尋找金剛陣的破綻!
于朗告訴過他,金剛陣雖然是比玄武陣更強勁的陣法,但重在防守而非進攻,對靈力的消耗也更大,因而對靈術師的要求很高,如果是幾個人一起駕馭金剛陣,則很容易因為幾人靈術水平不同,而被找到突破點。
“……嚇嚇嚇……”
黑影發出似笑非笑的詭異聲音,江天曉頭皮發麻,心跳如擂。
金剛陣中央的門主忽然揚起手——
“小恪!”遲洋叫道;“你回來!”
然而晚了。
只是一剎那,門主猛地躍出,腳踩刀刃,猛地把手里的彎刀刺進黑影!
“嗤……”
彎刀把黑影刺了個穿,在另一邊,露出沾滿黑色液體的刀尖。
“哈……”黑影竟然笑了。
“他們……”江天曉顫抖著問于朗:“他們是不是要用巖木陣……”
于朗點頭:“他們這一招很妙,金剛陣是守勢,巖木陣是攻勢,變換難度很大,但現在在山里,巖木陣威力極大……值得一試。”
霎時間狂風四起,紅色的巖石脫落成變成粉末,漸漸將黑影包裹起來!
遲洋:“小恪!!!”
“哈……”黑影又笑了。
黑霧中,緩緩伸出一只……青紫色的手。
“這不可——”門主話沒說完,就被狠狠掐住了脖子!
盡管彎刀貫穿了身體,火紅的巖石粉末越來越稠密,但那厲鬼,還是緊緊掐住了門主的脖子!
青紫的手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門主的手緊緊握著刀,臉上卻越來越泛起紫紅。
“別管我……”他啞聲說:“守住陣……這鬼不行了……”
黑色的水開始從黑影里滴落在地上。
同時,黑霧也越來越稀薄。
然而沉淵門門主,已經說不出話了。
“李醫生”大喝:“撤!”
沉淵門眾人刀鋒一轉,利落收劍。火紅的粉末“嘩”地一聲,全部落在地上。
黑影一顫,松了手,重重砸在巖壁上!
門主彎刀脫手,自空中落下,被“李醫生”接住。
“于朗,你遲早……”
“李醫生”咬牙切齒,抱著門主,帶領沉淵門的一眾人飛快離開。
“于老師,怎么辦?”江天曉盯著那黑影:“沉淵門走了,它是不是要來攻擊我們……”
“沒事,”于朗語氣平靜:“那厲鬼是拼死和沉淵門一戰,已經沒什么力量了。”
遲洋連滾帶爬沖向黑影——現在已經看得出是個人。
黑色長發,到膝蓋的羽絨服。腫脹而煞白的,一具尸體。
“周恪!周恪!”遲洋不管不顧抱住那尸體:“周恪!!!”
“噯,”尸體輕聲回應:“是我……嚇著你了吧?我已經死了很多天了。”
“周恪,”遲洋凄厲地叫道:“你騙我是不是?你——你跟我回家吧——周恪你知道——我愛你——”
“我知道,”尸體的聲音細細的脆脆的,很好聽:“遲洋,我也不想這樣,但是我……我不想傷害你。我們繼續在一起,你爸媽怎么辦?還有那些人,他們已經來找我了,我販過毒,他們不會放過我……我不想傷害你。”
“我不管,”遲洋抱緊冰冷的尸體:“周恪……”
“已經告別過很多次了,”尸體輕聲說:“這次真的再見了。洋洋,好好過。”
“周恪!!!”
然而無論遲洋多么用力地勒緊那尸體,尸體仍是很快地,化成了一灘水。
黃渾的,黃河水。
“周恪!周恪!周恪……”
遲洋跪在地上,雙手撐地,一遍遍叫著愛人的名字。
再無人回應。
于朗轉身走到何盛面前:“我說的沒錯吧?何盛。”
何盛面無表情:“對,是我。”
“很遺憾,”于朗冷笑:“滾吧,看在這幾年的份兒上我饒過你這次,下一次……最好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何盛看看江天曉,沉聲說:“于朗,你和江天曉在一起了……你還不收手嗎?”
于朗:“收手?是該問沉淵門什么時候收手吧?”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何盛搖頭,沉沉嘆氣:“江天曉——保重。”
他說完,轉身走出了出去。
兩天后。
江天曉和于朗目送楊記和小邱架著遲洋,登上機場擺渡車。
“于老師……”江天曉:“所以遲洋真的騙了我們?”
“他和何盛沉淵門配合好的,”于朗點了支煙,慢慢說:“沉淵門找到了周恪的尸體,把尸體藏在山上。但他們沒想到周恪給遲洋發了郵件——周恪把一些證據留給遲洋,能幫遲洋撇清販毒的事——我們到了馬頭鎮的時候,我故意透露了行蹤,而到勝胡溝之后則沒有,再回蘭州,沉淵門找到我們,所以何盛就露出了馬腳。沉淵門以周恪要挾遲洋,逼他裝瘋……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發現何盛不對勁,我不想讓你去墓地,就是這個原因。但我沒想到,遲洋是裝瘋。”
“何盛他為什么……”江天曉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他為什么要騙我們?”
“也許是妥協了吧,”于朗嘆氣:“以他的能力,回到沉淵門,的確好過和沉淵門作對。”
“那為什么周恪會襲擊沉淵門?”江天曉追問:“既然是沉淵門把她的尸體放到池子里的……”
“大概是沉淵門沒想到,周恪會成厲鬼,”于朗緩緩吐出一口煙:“而周恪是知道的,沉淵門把她藏在山上,就是為了埋伏我們。”
江天曉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