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親戚關系來講,圣上原是采苓的姑父,可采苓從小到大不敢如此稱呼此人,即便是在他尚未登基時。
如今已是前姑父,與姜氏一族的牽連便是他輝煌人生中的一道猙獰可怖的傷疤。采苓就是那傷疤上的一條蛆蟲,他恨不得將之捏碎、踩扁。
可是今日,垂拱前殿內端坐在龍椅上的男人卻破天荒對她和顏悅色起來,“朕聽聞你不眠不休盡心伺候著太子!
“民女在秦王府中承蒙太子殿下照付,如今民女能為殿下做的卻實在微不足道。”采苓垂目。
“很好!被噬腺澋,“朕心甚慰!
說話間,太監上前去耳語兩句,忽見皇帝面色一凜,道:“帶上來。”
采苓正疑惑不解,見一名異域打扮頭帶氈帽的年輕人昂首闊步走來,單膝跪于大殿之內,“赦犰參見圣上。”阿史那赦犰?采苓聽過這名字,聽爹爹說那是草原上的一匹狼,曾經帶兵不足一萬征服八個部落。她一直想見見這人,卻從來沒有機會,想不到今日便不期而遇了。
采苓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高鼻梁、深邃的眼睛、鮮艷的服裝、新奇的小辮子……誰知道那人也正打量著采苓,戲謔的目光中竟然帶了一絲同情。采苓來不及深究,便聽皇上道,“大膽赦犰!你可知罪?”
“赦犰何罪之有?”突勒國王子問。
“本是試劍,點到而止,奈何你卻居心叵測,傷我麟兒!”皇上字字咄咄逼人。
“圣上口口聲聲指責赦犰,可有證據?”王子不卑不亢,“突勒與北國交好,圣上難道要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就置兩國關系與不顧?”
“太子如今昏迷不醒,這難道還需要什么證據嗎?”圣上反問。
“太子也有可能是被刺客所傷!”王子冷冷看了一眼采苓,“圣上未免太武斷了!”
“放肆!”皇上被激怒,“來人!將阿史那赦犰拿下,送大理寺審理!”
“請陛下三思!”隨行的鴻轤寺卿連忙勸阻。
“圣上若是誣陷,我突勒國定不會善罷甘休!”王子昂首大義凜然道。
采苓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雖一直忐忑未定,面上卻刻意保持平靜。本來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秘密,不知為何就搞成兩國間的外交事件,突勒國雖小,卻與南、北兩國接壤,戰略地位尤重,得突勒者得天下,連采苓都懂的道理,陛下卻不管不顧了。
“民女有罪!辈绍咭Я艘Т,鼓足勇氣走了這一步。
“何罪之有?”皇上冷冷問。
采苓未曾多想,只道:“太子殿下受傷之事與民女有關!
“與你有關?”皇上示意她繼續講。
“太子殿下是被民女所傷!睙o論如何她都想保良府,她仍然希望今后淵兒身后有鐘鳴鼎食的官宦之家做后盾。
“大膽!”皇上怒不可遏,“你可知謀害儲君罪可當誅?”
“民女并非刻意為之!辈绍呷韵朕q解兩句。
“來人!將姜氏押下去,送大理寺審理!被噬侠渎暦愿馈
外交事件終于被化解了。她被帶下去時突勒王子還特意深瞧了她兩眼,將那同情的神色收好換了一絲崇敬之意,她可不要什么崇敬,她要的只是項上人頭。不過這次可能真的走火了,這個局如何能破?直到此時此刻腦海里才出現一個“怕”字。
大理寺天牢,采苓也不是第一次踏足。上次是受了牽連,如今換成了主犯。手腳被鐵鏈捆著,接受審問這一環節必不可少。采苓兩眼注視著燒到通紅的烙鐵,腦子飛轉,還是很難編出個合理的謊言,她憑什么要傷沈牧遲?近來他幫她若此,實在是可以托付終生的……朋友!她是腦子壞掉了才會想要傷害他。
“還不快老實交代!”打手作惡狠狠狀伸手去拿烙鐵的把手,自己卻被燙了一下,連忙將鐵棒甩開,揚起黑色的炭灰,場面一度很滑稽。
“冷靜點!辈绍叩共换,這場面是嚇人但無非是要逼她開口,定罪前不會用刑,“我想想同爾等稟明便是!
“這還差不多!睗M臉橫肉的打手神色稍緩。
突然一小廝匆匆而來,附在坐于一旁的大理寺卿耳邊報告。大理寺卿連忙站起身,“速速相迎。”
她出事后,第一個來探望之人是萱貴妃。娘娘親手將她身上的鐵鏈解下,又對那大理寺卿道:“對姜姑娘不可用刑!贝罄硭虑浯故追Q是。
一行人退下后,萱娘娘拉住采苓的手,“本宮不相信你會傷害遲兒。有什么苦衷,都同本宮講。”
她目里含淚,“殿下可醒來了?”
萱貴妃點點頭,那孩子才剛剛轉醒,身子還極虛弱,她正要將采苓入宮之事告知,便接到宮人密報,不敢聲張便匆匆趕來。
“這便好了。”采苓揚起一抹微笑,如釋負重。
“如今人在天牢,不是胡鬧,有什么好的?”萱娘娘責道,“看來此事本宮還得問遲兒。”
“娘娘!辈绍哌B忙阻止,“殿下大病未愈,需盡心休養,苓兒的事還請娘娘代為隱瞞!
萱娘娘無聲嘆了口氣,才轉身離開,“你好好在此處等著,本宮再想法子救你!”
即便是她真傷了沈牧遲,娘娘也會這樣輕易就原諒她嗎?萱娘娘真是這世間最好的婆婆,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奈何如今再也盼不到了。
懿旨晚上就到了,太后親自救的她。懿旨道:姜氏曾養在哀家膝下,哀家甚憐之使其漸驕縱,此番無心傷了太子釀下大錯,哀家有責,欲將之教導于紫微,擇日指婚于滇王由儉。
指婚給滇王。這便是皇帝、太后最大的恩賜吧。她本應該感恩涕零,可是心中太過清明,只怪姜氏受罪以后那以往蒙在眼睛上的一層紗就驟然掉落了,看所有事物都變得明晰許多。
垂拱前殿,皇帝是跟突勒國王子唱了場雙簧吧。老謀深算如陛下,怎會置兩國關系于不顧?況且要拿下突勒國王子何必讓她親眼看到?朝堂之事于她一介弱女子何干?可那家國大事,即便是弱女子也不能置之不顧!
陛下是要考驗她是否分得清孰輕孰重,可曾將國家安危放在心上。其實陛下早就知道阿史那赦犰并非兇手,而太子受傷一定與采苓相關。那告密之人,除了知曉前因后果的魏葦,還能有誰呢?
采苓從一開始就參透了,可是面對突勒王子的字字相逼她又如何能獨善其身、置之度外。若是隱瞞,陛下恐怕才會真的起殺心。如今,自是保住性命,也知道去往云南才是最好的歸宿。
滇王由儉大她八歲,風流倜儻、幽默大方,他曾說過要帶她去看崇山峻嶺,聽水流潺潺,吃遍山珍海錯,游萬里河山。每一年的桃林相送,他都塞給她一枚玉,羊脂的質地、稀世之珍。如若真的能嫁給他,亦是衣食無憂、恣睢無忌。可是為何一顆心全是空落落,怎么也填不上。
拍拍衣裙上的灰塵,她隨宮人離開天牢,一路朝紫微宮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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