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采苓只知道三皇子生得好看、能文能武便附和著京師里的深閨小姐們迷戀他。如今吃了他親自做的菜才知道看人不能太過表面,沈牧遲真是沒得挑!若是尚書府三小姐和小郡主嘗過他的手藝,估計打破腦袋也要擠進秦王府來。
沈牧遲看著一臉灶灰卻笑得極為燦爛的采苓,讓她再多吃點,本是客氣,誰知道她真的停不了筷,轉瞬就吃了半條魚。他忍著不笑,又去倒油,準備再炒兩個菜。
采苓忙去搶鍋鏟,“這怎么成?明明是我說要做一頓飯感謝殿下的,這全反了呀!”
“就你那手藝?”他嘴上揶揄,目光卻極為柔和。
“手藝差有何關系? 只要心誠。”她說著往爐灶里再添了一把火,那架勢是等著他快點炒菜。
他覷了她一眼,繼續埋頭苦干。
那一頓飯直到月上柳梢頭才吃上,期間采苓也沒閑著,一直偷吃,到正式開飯時已經半飽,卻不敢作聲,只一再夸贊秦王廚藝了得。
幾杯熱酒下肚,她已經是暈暈然,與沈牧遲說著話,卻已不知所云,只見到他眼中含笑,伸過來一只手指頭輕輕敲了她腦袋。她順勢推了他一把,又給他滿上酒,“我萬萬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能與你這般和睦……”
“你當初可是要嫁給本王的,竟沒想過會和睦?”他飲盡杯中酒。
她又給他滿上,因狀態不好,酒灑在他袍衫的一角,見他滿不在乎,她只是笑,“那又怎樣?當初想著我爹娘之間也不見得恩愛,不是也相伴長久。”
“你是不是傻!”語氣平淡,卻透著多少無奈。
“傻是真的傻。”采苓笑著舉起杯,“這杯敬你,愿你今后找到心儀的,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
“你怎知碧落不是。”他冷著眼看她。
她拿起他跟前的酒杯遞到他手中,強行碰盞后將自己那杯酒一飲而盡,“她肯定不是。”
雖然猜不透沈牧遲為何留著碧落,可到底碧落的身世可疑,利用大過于真情。
說話間丫鬟怯怯來報,說碧落姑娘身體抱恙卻不聽勸阻非要來,如今又在院門外等著王爺。
采苓翻了個白眼,將杯盞放下,拍了拍沈牧遲的肩膀,“殿下去忙吧。”
他想要說兩句,見她一派看好戲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冷然起身步出屋,丫鬟舉著大氅來不及為他披上,連忙追了出去。
采苓又吃了幾口菜,忽得聽見院外淺淺低語,是沈牧遲在安慰碧落,囑咐她如今懷著孩子,一切都比不過身子要緊。采苓頓時失了胃口,扔了筷子,趴在圓桌上睡著了。
沈牧遲進屋時,見到她將頭埋在雙臂間,只留一團烏發冒在外邊。他有些嫌惡地將她落入菜湯中的幾絲頭發拔出,自有丫鬟們上來收拾殘羹,另一名丫鬟正欲從他手里接過睡意深沉的姜四姑娘,只聽到秦王道:“下去吧。”
采苓睡到半夜醒來,只覺得頭疼,見自己和衣躺在小榻上,有些不明所以,但不細想,只去外間找水喝。
咕嚕咕嚕幾口水喝下肚,渾身都舒暢,再回去睡時,微瞇著眼,倏地撞在書案上,生疼,她捂著嘴不敢叫出聲。
書案?她忽然想到那些隨嫁妝一道送入秦王府后被沈牧遲收起來的內心小白文,不禁露出狡黠的笑。一陣翻找,抽屜干凈,也沒多少物件,可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那幾張紙。
“小四!”沈牧遲慵懶的聲音帶著幾分薄怒。她連忙將書案整理好,踮著腳尖回去小榻。
還沒來得及躺下,見他翻身向內,語氣已然清醒,“干嘛呢?”
“沒干嘛,去喝水。”
“老實點,別想搞事情。”像是調侃更是告誡。
搞事情!采苓有氣,拿回自己的東西那是天經地義,“你非留著我寫的東西有何用?”
“本王沒有非要留著。”他轉身平躺,黑暗中看不清臉色。
“那就還給我。”她鼓足勇氣討要。
“還不了你。”
“為何?”她不依不撓。
“燒了。”他回答。
“燒掉了?”沒來由的傷懷。
“你都說了從此要與本王兩清,本王留著那些東西做甚?”
“可是……”
“小四,快睡下。”雖然是命令,他語氣卻帶著疲憊,“再過幾日你便能走出去,從此本王與你只做朋友,那些東西就當是送給本王了。”
她不再開口,想來想去不知說點什么,翻來覆去不知如何才能安睡。
可次日,被一雙小手搖醒時依舊是日上三竿。淵兒倔強地嚷道:“姑姑……姑姑快起身……”
她睡意惺忪地揉了揉他蓬松頭發上的小圓髻,“誰家熊孩子,快領回去管教管教!”
“姑姑,日頭都掛在天中間兒了,姨娘說好孩子應該清晨公雞喔喔叫時就起身。姑姑不是好孩子。”淵兒嘟著小嘴,嘴邊脫痂后殘留的痕跡猶存。
采苓摸了摸他軟糯的小臉,“難道你每日清晨公雞喔喔叫時都起身了,從不曾賴床?”
“淵兒努力做到。除非是生病了。”淵兒很認真。
“湊巧了,姑姑今日身體抱恙,就讓姑姑再躺會兒。”她翻身背過去,閉起眼睛。
淵兒繼續搖著她,她還挺享受被他搖晃著,嘴邊掛著笑,正要再次進入夢鄉,那小手忽然停了動作,甜甜地聲音響起,“姑父……”
姑父!采苓立刻被嚇得睡意全無,幾乎是彈跳起來。淵兒喜笑顏開,蹦跳著,“姑父一來,姑姑立即就起身了哩。”
采苓連忙捂住這孩子的嘴,并在他耳邊低聲告誡,“這是秦王殿下!”
淵兒支支吾吾要說話,采苓才放開手,誰曾想那孩子嚷道,“秦王殿下便是我姑父啊!喜糖喜餅我都吃了好多,你不也穿得紅彤彤被大轎子抬走的么?”
“你這孩子!”采苓臉漲紅,揚手要嚇他。
“姑父……”他蹦到沈牧遲身后,小胖手抓著沈牧遲的袍腳,露出個腦袋扮鬼臉。
采苓又好氣又好笑,這孩子古靈精怪,不收拾他是要鬧翻天的。她便去捉他,可是他立即躲到沈牧遲身前,姑侄二人圍著沈牧遲轉了幾圈。她跑得氣喘呼呼,那孩子卻只是呵呵笑。
“好了……姑父保護你。”沈牧遲忽然一把抱起淵兒,舉得老高,采苓夠不著。淵兒笑開了花,大聲嚷著,“好耶!好耶!”
……
午后,采苓耐心教著淵兒寫字,卻被嫌棄字寫得像毛毛蟲,于是這孩子就嚷著要姑父教。沈牧遲正專心審閱公文,被這孩子打擾,卻也不惱,只說安靜坐在那兒等姑父一會兒。
他倒是聽話,盤腿坐下一動也不動。采苓順勢將他整體抱起,扔到院子里,“秦王殿下也是你可以隨意指使的么?”
院子里積著厚厚的雪,他雖未受皮肉之苦,卻耍起橫,四肢在雪地里扒拉,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往下落,“姑姑欺負人!嗚嗚……壞姑姑!”
“你別哭呀。”倒不是怕他哭鬧,只是這聲如洪鐘的哭喊一定會打擾沈牧遲,怪不好意思的。她連忙去捂住淵兒的嘴。
“壞姑姑!”手才剛靠近,就被那孩子咬住,未用全力的咬,只是嚇了她一跳。她連忙抽回手,再揚手要去抓時,淵兒已經跑開。
姑侄倆又在院中追逐了一會兒,打著雪球,淵兒早已破涕為笑。采苓求繞道,“快讓漫云來領你回去。我可沒勁跟你耗下去。”
“漫云姐姐病了。”淵兒似想起了什么,“早上我就是要去告訴你這個,后來見到姑父就給忘記了。”
“病了?”采苓扔了雪球,“你怎知道?”
“她早上暈倒在我床邊,后來說太累就回房了。”淵兒跑近了壓低聲音道,“而且她臉上也有幾顆和淵兒一樣的痘皰哦……”
“做得很好!”采苓拍拍淵兒的頭,轉身朝漫云的屋子跑。屋子的門窗緊閉著,敲門不應,采苓只好撞門。
撞了幾下,只覺渾身疼痛,屋內的人終于虛弱地開口,“四姑娘請回吧,奴婢染了傷寒,怕傳染給姑娘。”
“漫云你開開門……”采苓轉而苦口婆心,“你怎知就是傷寒?我們去讓姜太常給瞧瞧。”
“姑娘還是請回吧。”漫云的聲音極微弱。
采苓繼續撞門,直到沈牧遲帶著淵兒過來,她才被制止。沈牧遲將她拽到一邊,“你快離開此處?”
“漫云身體抱恙。”采苓想到淵兒的話,“我懷疑她染了天花。”
沈牧遲毫不吃驚的表情告訴她十之八九她是猜對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明明漫云說過她幼時染過此癥,聽說便不會再染上。采苓還專門向姜太常請教,得到的也是肯定的答案。
“可漫云她說……”話才說了一半,采苓就在沈牧遲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看來她是被騙了,漫云為了幫她連命都不要,那丫頭從前根本沒得過天花。如今倒是染上了,就想躲起來自生自滅。
“一定要救她。”采苓再次懇求沈牧遲。
“放心吧。你先帶淵兒回屋。”他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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