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我必須承認,在青年公寓的這段日子里,我是自由的。
也許在人類看來,我生活在一間寒冷的,甚至有些破敗的不足十平米的房子里,怎么能夠用自由來形容呢?
但這只是人類的想法,他們把生活的苦難與受制的生活等同了,但對于我們貓族來說絕不是這樣的,自由與苦難無關,與貧窮無關,與是不是在一間屋子里甚至也沒有關系。
我們貓的自由可以是外在的,游蕩在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其它同類的生活,但其實也可以是內心的,僅僅是一份貓糧,一席床鋪而已。更主要是的,貓糧歸我獨有,床鋪又是隨遇而安。
食足而睡,無所欲求,恐怕就是我們貓族的自由。但事實上,這雖然看起來十分地簡單的事情,在現代這個時代來說也是相當的不易了,這令我想起那些在野外奔命的兄弟姐妹們,它們的苦難,它們無食無床的日子。但我說過了,苦難并不代表不自由,那些野外奔命的朋友們最大的不自由是一種壓迫。
可怕的壓迫,可恥的壓迫,令我的同族們受到了巨大的傷害,身體上的也是靈魂上的,一個受到傷害的生命,他的自由又是從何而言呢?
所以,我相信我擁有自由,而它們沒有,比起他們來說,我是自由的,我是放縱的,雖然我只能在這間狹小的房內,雖然我只是日復一日地吃著泛著虛假腥味的貓食,但我還是自由的。
我心甘情愿過這樣的生活,于是我就是自由的,不要以為我沒有理想,我的理想就是等待著主人劉浪的回來,我的理想就是想伴著主人一直走下去,后來的事實證明,我的確比蓮淑更自由。
也許正是由于這種心甘情愿的態度令我的身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身體中各種肌能相當得正常,而且在進一步地快速成長著,我的臉圓了,我的肚子圓了,這都是自由換回來的。
有時候我很奇怪,奇怪人類的想法。
當人類見到我們貓族的時候,他們會說,這只貓胖胖得多可愛啊!于是,我認為人類以胖為美,但事實上,他們卻一個勁渴望自己再瘦一點,苗條一些,仿佛這樣才能夠達到完美似的,尤其那些女人。
無論什么事情,對自己與對其它人采取了根本不一樣的衡量標準,好象所有人類都樂于做這樣的事情,但他們也許不知道,正是這兩種標準的隔閡造成了現代他們無法自由起來的狀態,但人類為什么會有兩種標準呢?而且那種施于人的標準真的就符合這個被施與者嗎?其實即便是同一種標準也可能無法施于其它人身上,比如蓮淑想用自己的標準要求劉浪,但我卻明顯得感覺出來劉浪不自由。
一個人的自由永遠是自己的選擇,是別人無法加強的。所以,我雖然說我是自由的,但我卻很難保證其它的貓處于我的生活狀態也是自由的,當然,我也不希望有其它的貓和我一起分享這自由,一旦有了第二只貓,我的自由生活便會被打破了。
所以,在老太太家的時候,我并不是自由的,只有到了這個青年公寓,我才真正地享受自由。
但是,在蓮淑的建議下,我們即將搬離青年公寓。
那個時候,我對人類家庭的概念還是很模糊的,所以當聽到他們討論搬家的事情時,我雖然為能夠離開這冰窖般受苦的日子而高興,但不得不擔心會不會由此而打破了二人一貓的格局。
搬家會不會在人數以及貓數上發生變化呢?從老太太那里搬到青年公寓,人數變多了,貓數變少了,這就是我在當時對搬家的理解,但我絕對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
搬家是在一個午后,我又一次進入到了黑色的袋子中,但在這之前,我看到了戚一凡與白婷婷,他們很早便來到了劉浪的屋子里,白婷婷還熱切地擁抱了我一下,令我再一次感到了溫暖。
說實話,當我看到白婷婷的時候,我的內心充滿了幻想,我希望這次搬家造成的后果是二人一貓,一貓當然是我了,二人則是劉浪與白婷婷,因為我實在不太喜歡蓮淑,但這只是我的幻想。
貓的思維永遠無法在人類世界實現。這是我后來才逐漸明白的真理。
白婷婷與戚一凡幫著劉浪蓮淑在收拾東西,他們說著聊著,看上去平常,但蹲在一旁的我卻感到了空氣中的凝重。當時我雖然不知道搬家前一定要收拾東西,也不知道既然收拾了東西就與離開差不了多久了,但我還是能夠覺查出他們內心中一絲不甘心。
人類常說貓是靈性的動物,的確,我們是充滿了靈性的,我們能夠從人類的眼神中語調中甚至是動作與呼息中輕易地讀出人類的情感,但人類卻無法從我們的眼神語調動作以及呼息中領悟出我們的想法。
我的靈性是他們都不知道的,當然我也沒有必要告訴他們,他們人類的自以為是往往令他們忽略了許多東西,這個世界不僅僅有人類,人類的思想也不僅僅只存在于他們的內心,有時候會讓我窺探到,讓我感受到。
我并不喜歡這樣窺探主人的內心,但事實上天生的靈性讓我能夠感覺,這是無法阻止的,是直沖入我心靈的。
但今天,我看到卻不是劉浪的內心,而是白婷婷的。
一絲傷感在她的內心流淌,雖然她的笑容她的語言她的動作都與平常沒有任何區別,但她那顆心跳動的節奏還是暴露了她心中的不舍。
我是第一次這樣長時間地關注著白婷婷的內心,以往她來的時候,她的笑容,她的動作都與內心極度的一致,但今天,她的笑容與她的動作與內心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也許正是由于這種反差過于特殊了,這才令我一下子覺察出來了。
白婷婷在傷心,她為什么會傷心?難道是因為搬家嗎?難道這搬家是一種永訣嗎?
我不知道,身為一只貓,我也許永遠不知道這種人類所特有的思念,我只是一味地設想著搬家后的新環境,從而忽略了去體會白婷婷內心的機會。
事后證明,我這一次的確是犯下了巨大的錯誤,這次搬家不但不如我想象的那樣將蓮淑換成了白婷婷,更重要的是,白婷婷的身影將慢慢地淡出我的視線。
人類搬家時最大的災難就是將會失去一些好朋友,但他們卻不能不搬家。
其實劉浪與蓮淑的東西并不多,只有幾個大箱子而已,電腦也被裝在了箱子里,至于那桌子,那床似乎與他們根本沒有什么關系,因為當我進入劉浪背包的那個瞬間,這些東西將永遠地消失掉了,它們只能存在于我的記憶中,
床,單薄的床,由許多板子并排搭起的。
桌椅,破舊的桌椅,其中有一角還疊著一塊磚頭的桌椅。
再見了,青年公寓。我被劉浪抱在懷里,踏上了前往新家的征程,這是我第二次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