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班霍靈都還沒回來，雖說是銷售淡季，她倒是有個客戶一直需要維護。蘭曲沒有打電話問她什么時候回來，雖然只是不長時間的比以往更為親密的交往，蘭曲已經改掉不少壞毛病，一個有耐心有愛的好朋友可以讓身邊的人也越變越可愛。

剛走出公司大門，霍靈的電話來了，說要晚點才能回去，蘭曲在電話里哭著簡單把下午的事情說了一遍，意外的是霍靈對潘鵬的死并沒有表現出十分的驚訝，她的反應太過平淡，似乎眼前不過是小事一樁，以至于蘭曲在敘事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完全沒有理由如此痛哭流涕。霍靈在電話里只是和蘭曲說不要擔心，什么事都不會有，自己這邊搞好之后馬上回家。

就算隨便死個人也會讓旁人唏噓感嘆一下，可能霍靈討厭潘鵬，所以對他的死無動于衷，可是她的冷漠讓蘭曲感覺她對自己并不重視，至少沒有身臨其境的去體會自己此時的困境，這個感覺非常不好，蘭曲一路上都有種被拋棄的感覺，霍靈的形象變得不如平時那么溫暖，冷冰冰的好像離自己非常遙遠。

既然她不想理會自己的麻煩，那么潘鵬死了這樣一件與自己有著扯不清關系的大事只能自己去面對，這倒是可以讓蘭曲冷靜的思考一下自己的處境了。到家之后她衣服也沒換，一直躺在廳里的長沙發上，皺著眉頭，人好像一下子成熟了十年。現在，對被屈打成招冤死獄中的恐懼已經過去，回想下午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真有點生自己的氣，但也是難免的，畢竟一個連死耗子都沒見過的小姑娘，突然有警察走來說你跟一個人的死亡有關，不害怕肯定是說瞎話。

只是，蘭曲暗自思索，只要一天不找到兇手，自己都會很麻煩。

潘鵬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是早就死了還是剛死的？在哪里發現的？被發現時他是什么狀態，一個完整的尸體還是給大卸八塊了？可惜自己當時被潘鵬已經變成一具尸體給嚇壞了，忘了問警察具體信息。現在蘭曲在空蕩蕩的屋里一個人靜靜的、認真的去想一個很具體的人的死亡，就是說這個人不是從書上看到或者別處聽來的一個近似平面的名字，而是曾經熟識的，鮮活的，十分立體的人，這個人永遠的消失了，想到這不由感到渾身發冷。

他的死似乎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從他失蹤開始，蘭曲就有種奇怪的感覺，那天她也跟霍靈說過潘鵬的失蹤也許和自己有關系，那時候只是一閃而過的感覺，并未深究，而現在看來那個預感是對的，從有這個預感開始，到警察兩次來找自己，全都不是偶然，而自己到底能不能從這件事里面抽身還是未知之數。

可到底跟自己有什么關系呢？實在太令人費解了。蘭曲首先想到了鄧欣，她因為知道了男朋友和自己曖昧，所以一氣之下把他殺了，隨后馬上否定了，太天方夜譚了，生活再怎么荒誕難以理解也不至于到如此程度。不是她會是誰呢？關鍵是哪來的那么大的仇非殺不可。

蘭曲看著天花板，絞盡腦汁的在思考，但囿于她知識的儲備還有智力發展的不均衡，一直沒能想出一個合理的答案，累的眼皮都開始往下掉了。這時聽到有東西打到窗子上，啪嗒一下，蘭曲用力的抬起眼睛看了眼窗外，天似乎黑的比以往早了些，已經不太能看清楚外面的景致了，她又把眼睛合上。沒一會，外面響起了篩子在篩東西一樣的沙沙沙的聲音，下雨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門哐當一聲，霍靈回來了。蘭曲背對著大門躺在沙發上，懶得動，只是說了句“你回來了”，過了好一會都沒有回音，蘭曲扭頭看了眼，霍靈渾身濕漉漉的站在門口看著自己，頭發都貼在腦門上，水順著臉頰往下淌。

“你站在門口干什么啊？”

“沒什么。”

霍靈很冷淡的回答，然后慢慢的一步步走到蘭曲面前，把手里的鑰匙“啪嗒”扔到了茶幾上。

蘭曲下意識的把目光投到鑰匙上，上面的鑰匙扣是兩個人一起買的高跟鞋，自己是左腳的，霍靈的是右腳，突然蘭曲有種異樣的感覺，坐了起來，拿起鑰匙扣，奇怪的問霍靈：

“這個鑰匙扣是我送給潘鵬的那個，為什么在你這里？”

“這個？對啊，在我這里，你很奇怪吧？”

霍靈好像變了個人一樣，表情和語氣都讓蘭曲難以琢磨，蘭曲看著她，她不笑的時候表情總是特別冷峻，但這種冷峻的表情從來都不會在對著自己的時候表現出來，這個現象讓蘭曲很不知所措。

“嗯……確實很奇怪……”

霍靈彎腰從蘭曲手里把鑰匙扣拿了過來，一步步踱到窗前，拉開窗戶，沙沙的雨聲徒然大了起來，一陣風涌了進來，夾著雨絲，霍靈把手里的鑰匙扣用力的朝著大雨扔了出去，然后關上窗戶。

她扭過頭，還是那張冷峻的臉。

“現在你就不用奇怪了，應該在潘鵬家的鑰匙扣還在他家。”

蘭曲驚恐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感覺之前的疑惑似乎都有了答案，心開始砰砰的猛跳。

霍靈一步步的朝蘭曲走過來，蘭曲不由得往后縮，但這個動作沒多大用處，后面有沙發背擋著，只能把自己縮成一團，抱著腿微微的哆嗦。

霍靈坐在她面前，看著蘭曲的眼睛，蘭曲想把目光移開，但好像鎖定了一樣挪不動，這時候的世界好像開啟了慢進模式，看著畫面一格一格的在眼前播放——霍靈深吸了一口氣，蘭曲感覺她這口氣吸了有半個世紀這么長，慢慢地，她又把那口吸進肺里的經過了各種化學作用的空氣吐了出來，吐了很久，很久，然后好像呼出人生中最后一口氣似的，慢慢的闔上了眼睛，也許只是眨了下眼睛，因為慢進的緣故，讓人覺得她像是睡了一覺，然后眼皮又慢慢的打開。

蘭曲覺得心就要跳出來，一點都不想再忍受這種恐懼的碾壓了，這時候霍靈把手搭在蘭曲的肩膀上，嘆了口氣，蘭曲又哆嗦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蘭曲緊張的說不出話，以目前來看，霍靈是不是愛自己沒有任何正面的參考價值，不光是她對自己的愛，現在霍靈不管再做什么都不可能讓事情朝好的方面發展，除非時光倒流。

“我真的很愛你。”霍靈把搭在蘭曲肩上的手收回來，兩只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這樣的動作大多時候表達虔誠，說明她愿意為自己的話負責任。但蘭曲的眼睛只能看到她的手在移動，絲毫體會不到當中的意義。“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但那個人能給你幸福嗎？不能！誰都不能，只有我，我才能給你幸福！”

“嗯……”蘭曲哆嗦著點頭，還想再說點什么，但什么都想不出來，覺得眼前這個人情緒很不穩定，可能自己說錯一個字就能導致她的突然爆發，不知道會干出什么事，搞不好會像干掉潘鵬那樣把自己也干掉，誰知道呢，當她說我愛你的時候，重點是我愛，而不是你。

“你還記得潘鵬前面的那個吧？那個姓李的，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劍？”蘭曲忽的冒出一身冷汗，不由得喊出那人的名字，難道？

“對，他們都在地球上消失了。”

“你把他們怎么了？”

“警察沒跟你說嗎？”

霍靈這時的神情倒是變得溫和了許多，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是在問一個急需幫助的人“我有什么可以幫助你”似的，只要對方點點頭，她就會傾盡所有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蘭曲不置可否，想知道霍靈到底把那兩個男生怎么了，可又害怕知道，在這個節點上好奇心不大能起作用了。

“我用你的名義把他們約到外面，你知道我奶奶留給我一個房子在郊區，沒人住的，然后給他們喝放了安眠藥的茶，等到睡過去之后把他們勒死。”

霍靈說到這里停了一下，微微的皺眉像是在思考什么，蘭曲摸著自己的脖子，感覺好緊，有點喘不上氣。

“奇怪的是，為什么警察能發現潘鵬的尸體呢？”

霍靈眼睛看著面前的空氣，納悶的自言自語，沉思了一會突然像是驚醒了一樣把自己從莫名其妙的狀態中拔了出來。

“噢！我知道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霍靈狠狠的盯著蘭曲。

“是你通知警察的吧？”

“我？”蘭曲對她這樣的反應更是莫名其妙，對方的眼神好像隨時會把自己掐死一樣，把蘭曲嚇得語無倫次。“我什么都不知道……這個你應該清楚的……”

“我已經把他們切碎煮熟喂狗了，警察不可能知道，除了你，我知道你一直在查我，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霍靈的臉色變得鐵青，隨時會撲上來咬一口的樣子，蘭曲再也忍不住了，大喊著從沙發上跳起來想往房間跑。霍靈從后面拽著她的衣服把她拉了回來，歇斯底里的發問：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

震耳欲聾的聲音讓蘭曲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閉著眼睛捂著耳朵，希望這一切從來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