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對。”林瞿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如果哪天你發現我其實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比如我的這張臉是整的,你還會把我當女神嗎?”
夏清許疑惑地轉過頭,燈光流轉下,瞿牧牧的眼睛像是月下的深潭,望不見底。他不解地說道:“可那天在從酒吧出來的時候你就問過我這個問題了。我喜歡你跳舞,只要你還跳,我就會看。”
他感覺瞿牧牧應該是遇到了什么事,導致她整個人都陷入了不自信的低谷。夏清許并不是會安慰人的性格,只能這樣生硬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說出,也不懂能不能讓對方開心一些。
“好。”林瞿站起了身,繞出卡座走到舞臺邊上,與調音師說了一句話后,又轉身進了后臺。蔣明川和沈云昭合唱了幾首歌,等林瞿出來的時候,剛巧撞上他們結束。
林瞿的手上抱著吉他,上臺時還順手拖了把椅子。蔣明川徑直從臺上跳了下來,走到原先的位置坐下,一邊對沈云昭招了招手,一邊對夏清許說道:“他的吉他還是我教的的,不過他每次都是只彈不唱。”
誰也沒想到,幾秒剛過,瞿牧牧就給了他響亮的一巴掌。
“wallsofinsincerity/shiftingeyesandvacancy/vanishedwhenIsawyourface/AllIcansayisitwasenchantingtomeetyou……”
夏清許也是第一次聽到瞿牧牧唱歌。林瞿的眼簾半垂著,不知掩下了里邊多少的浩瀚星光,從夏清許的這個角度望去,只能瞧見在LED燈下閃著金光的眼影、棕色眼線拉出一條好看的弧度,又長又翹的睫毛在空氣里發著顫,幾絲橘色的頭發頑皮地貼上他的嘴角。那個聲音從音響里傳出,卻如穿過漫長的林野,夾雜著陣陣松濤。到耳邊時,忽而變作徐徐清風,溫柔地滑過夏清許的耳廓。
他唱得很短,唱完了第一段后,就停了下來,手上匆匆結了尾。手指離開吉他的那一刻,林瞿突然撩起了眼皮,幽深的目光投向了夏清許所在的方向。旁邊的蔣明川若有所感,沉默地向旁邊挪開了一點距離。
吉他被放在了舞臺邊上,下邊細細碎碎的掌聲響起。林瞿緩緩地走到夏清許的身邊坐下,安靜地咬著吸管。
蔣明川說道:“以前沒聽你彈過這首歌。”
林瞿說:“有點難,練了很久。”
說罷,他又將視線落在了夏清許的身上,像是在等待他的評價。
“很好聽……”夏清許猶豫了一會,“就是我挺少聽英文歌的……”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林瞿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夏清許的英語并不好,他沒有聽明白。
林瞿沒有告訴他這首歌的歌名,也沒有給他解釋歌詞的意思。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沒必要再重復第二遍。
“你要不要我教你跳舞?”他突然轉了話題。
夏清許在酒吧里掃了一圈,目光在旁邊的那些陌生人上停留了一會,便收了回來。若是在這里學了,指不定能接收到多少人審視的眼神,看猴似的,他可沒有這個臉。
“算了,我答應林瞿讓他教我的。”夏清許說道。
林瞿是口鍋,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知曉內情的蔣明川輕輕笑了下,給了林瞿一個同情的目光。
他倆在蔣明川的酒吧里坐了有好幾個小時,其間沈云昭又上去唱了首歌,末了還點名要瞿牧牧上去和他搭伙跳個舞,玩得是好不快活。
就是夏清許怎么也不會想到,臺上的那兩個都是男人。
沈云昭停下后還在林瞿的腹部摸了一把,調侃道:“一把年紀了,腰還挺好,寶刀未老啊。”
林瞿不著痕跡地擋開了他的手,朝夏清許那一瞥,也不知道這話是在對誰說,“我二十都沒到,你說得不得好?十年后說不定還是一樣的好。”
沈云昭笑著,順了他的目光也望了過去。
下午四點,酒吧里的人散了差不多了,只有沈云昭和他的幾個朋友還在吧臺前玩鬧著。林瞿告別了蔣明川,打車先送夏清許回了學校,而后又讓司機拐到了蔣明川在A大附近的一套房子,上了樓卸妝換了身衣服,才不急不慢地趕回了學校。
還好夏清許并不在意。站在宿舍樓下的時候,林瞿全然不復中午的那番陰郁。夏清許的回答叫他心中的大石都落了下來,仿佛今早林渙和他說的那些話都不算什么了。他的大哥從來都看他不順眼,多一個理由和少一個理由都沒有什么關系。他沒必要在乎,也不值得。
對方沒有聽懂他那首夾帶私貨的歌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他也不知道夏清許究竟是喜歡瞿牧牧多一些,還是喜歡林瞿多一些。是他當時太過興奮一時魯莽,接下來還是應該慢慢試探比較好。
而且他的性別也是個問題。
林瞿覺得自己大概是不會在意他分化成ABO的任意三種,但是夏清許嘴上說著不知道,萬一以后成了alpha,無法接受,這個冤他可沒處去申。
林瞿一路想著,轉眼就走到了自己的宿舍門前。
他們班長前腳剛走,他后腳就進了宿舍。
夏清許剛洗完澡,正濕著頭發靠在床上看書,發尾的水還順著脖頸溜進了衣服里邊,大冬天的儼然一副不怕感冒的模樣,仿佛忘了上次那幾天的苦楚。
“你們班班長剛剛過來找你,說是今天下午老師點名了,你又沒在。”夏清許把書反蓋在床上,對林瞿說道,“為什么是‘又’?他說你還有兩次就得被黃牌警告了,林同學你怎么這么……”
他還沒有說完,面前就直直飛來一條毛巾,蓋在了他的臉上。
“猛啊。”夏清許悶悶地念完了最后兩個字,然后一掀毛巾,看著走到書桌前拉開椅子的林瞿,“你干嘛?”
“頭發先擦干了再訓人,夏老師……你是不是還想體驗一下前段時間的狗熊生活?”
夏清許撇了撇嘴,“暖氣還開著呢。”
說著,就抓著毛巾在頭上一通亂掃。
“你還沒說怎么回事,下午逃課去哪了?”夏清許低著頭問道。
林瞿盯著他的發漩,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嘴角,說道:“勉強算是約會。”
夏清許的手頓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在聽完林瞿的話后,他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擰了一把,嘴里也好似被塞進了一片沒來得及去皮的檸檬,又酸又苦的。
“你有對象了?”
“還沒有。”林瞿彎著眼睛,眼底是掩蓋不住的笑意,“在努力。”
說不上來是一種怎么樣的感覺,大概是見室友脫單心里憤憤不平的怨念?夏清許隔著毛巾拽著自己濕漉漉的發尾,自顧自地想著。
“你這樣是想把自己揪禿嗎?”林瞿說著,走上前靠在夏清許的床邊,拿過了他的毛巾。
夏清許想要拒絕,但林瞿的動作卻更快一步。他的手很是溫柔,毛巾輕輕擦過他的發,叫夏清許感覺有些癢,還有些尷尬。
他一個近二十歲的男人,為什么還需要別人來幫他擦頭發?林瞿是真把他當成了三歲小孩嗎?
心里頓時就冒出了一個聲音——
他可能是把你當兒子。
誰讓你說人家像你姆父。
夏清許:“……”
他抓住了林瞿的手腕,說道:“差不多了,我等下自己去吹干了就好。”
林瞿沒有說話,悻悻地收回了手。
“不過我現在遇到了一個問題。”他說。
“什么?”夏清許把毛巾扔進水池,問道。
“我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他,我怕他知道了后會生我氣。”林瞿的聲音很是溫柔,像是對情人的低語,聽得夏清許耳邊一陣酥麻。
他在心里暗自念叨,要怎么樣去你心上人面前說,別在宿舍用這么深情的語氣來和他說話,聽得他自己都渾身不對勁。
但嘴上還是平淡地說:“那你就跟他解釋清楚,你誠心一點,他應該不會怪你。”
“是嗎?”林瞿挑了眼角。
夏清許擰干了毛巾,穿過兩床之間的走道,開了陽臺的門。外邊的冷風一下子闖了進來,把暖氣趕了干凈。夏清許動作迅速地把毛巾掛上衣架,用他體側時都沒有的速度竄回了屋內,急急關上了門。
“如果你說的隱瞞是指向他隱瞞你其實是個小少爺的事實,我想他更不會怪你。”夏清許隨口一說,坐到自己的床上和林瞿面對面。
“我不是什么小少爺。”林瞿的語氣沉了下來,“你不要聽他們亂說。”
“抱歉。”夏清許身體回暖,登時就想起了林瞿的身份來,覺得自己方才的玩笑著實是不合時宜,“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知道。”林瞿打斷了他的話,“別人怎么說沒關系,我只是想要你知道而已。而且……少爺這詞,還有別的用法,從你嘴中說出來怪怪的。”
“爸爸不準你這么說自己!”夏清許抓起一個玩偶就扔了過去,“你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