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打敗了你,你說是不是連天界都會被我踩在腳下了呢?”
維焱天帝的權杖之心在劇烈燃燒,藍色的火焰與無面魔的無邊黑氣形成對抗的旋渦,黑與白的對抗已經淹沒了高遠天空的最后一絲辨別時間的光亮,沒有人分得清究竟是黑夜還是白天。
維焱天帝的手里的藍色火焰悄無聲息地滑行,在巨大的光亮之中顯得微不足道、毫不起眼,它滑行而過的地方沒有一絲痕跡,就連當時已經處于白熱化階段的對抗之中的無面魔也未曾注意。
“你一定要與我分個高下嗎?”無面魔與天帝已經經歷了三天三夜的無休止對抗,他已經渾身濕透,頭疼欲裂,在漫天的白光與無邊的黑暗的瘋狂變幻之中筋疲力盡,“你若是分我半個天界,我便就此收手!
“不必,整個天界都是你的,”維焱天帝的聲音里帶著沒人能理解的凄涼意味,“但是人間無辜,我不能放任你禍害那些認真生活的性命!
“哦?是因為你的悅衍國嗎?”無面魔頭發因凝固的鮮血而堅硬結塊,全身的骨頭都在漸漸散架,“你到底是為何?”
“你又是為何?”維焱天帝的鮮血淋漓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悄然彎曲,那團在無面魔周圍無聲環繞的藍色火焰在那一瞬間轟然燃燒,無邊的黑氣霎時間成為了燃燒的原料,原本即將熄滅的火焰沖天而起,把無面魔包圍其中,猶如地獄之火。
明明是一團火焰,但無面魔的身體卻像是墜入冰窟一般,刺骨的寒冷瞬間穿透皮膚涌入骨血,他感到身體漸漸隨著火焰的燃燒而堅硬。
他猝然長嘯,沒有五官的臉上第一次出現扭曲的神情,頭上、衣間沾滿血跡的模樣像石膏凝固一般漸漸石化,本來在天界橫七豎八倒在一旁的仙神們猛然驚醒,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位天地間誕生的第一位魔頭在冰霜琉璃的燃燒之下化為沒有氣息的石頭。
“維焱!”無面魔在最后關頭才尖利嘶吼,“我來生必定要你對我跪地求饒,讓你的子孫后代對我俯首稱臣,要你親眼看著所有骨肉之心命喪我手!”
話音一落,一道耀眼雷鳴從天界之上直劈而下,支撐天界的青石地板剎那間碎裂倒塌,那些茍延殘喘的天降神兵被橫生的禍端猛然擊碎,化為一縷縷青煙與無邊的煙霧融為一體,看不出真個天界還有絲毫的生命跡象。
剛剛凝固石化的無面魔在天雷之下轟然粉碎,一道更為駭然的白光自封印無面魔的石像中爆裂而出,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猛然沖向口吐鮮血的維焱天帝!
變故突如其來,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從天界掉落的仙神只來得及看見那塊代表著天界眾神的冰霜琉璃與為焱天帝的身體一同破碎、消散。
言汐還沒來得及驚呼,就看到一面像鏡子一般的護盾自人間的四角升起,把這場神魔之戰的余韻阻隔在半空中,仿若把人間隔離在了那些永遠不死的欲望爭奪之外,乞求他們以最純粹的方式生生不息。
雨下個不停,滿目瘡痍的大街上空無一人,家家大門緊閉,曾經煙火氣十足的人間在短短幾天里仿佛變成一座死城。
重創之后的天界更加荒涼,恰好逃過一劫的木清再回到戰場上時已經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痕跡,這場戰爭就像是天神們沒有歸途的旅程,把一切送回了原點。
遠方天邊一道天雷降落,新的仙神再次入駐天界。
“就算原有的一切都已經灰飛煙滅,新的生命也會重新締造新的一切,”木清頹然無助地四下尋找,試圖尋找到一絲維焱天帝尚還存在的蛛絲馬跡,但他終究還是無奈地淋著雨水,“可能這就是氣運神從不愿出手的原因吧?”
言汐還沒來得及接受自己的祖父就是維焱天帝的事實,又不得不面對氣運神在他祖父孤立無援時也不曾相助的殘酷。
言汐的身體和意識再次陷落,浪潮一樣的海水從她眼前流過,掩蓋了那場掃蕩三界的戰爭。
……
“無面魔爆破之后本體猶在,實際上他也并沒有死!
無為好不容易喚醒了言汐之后又匆匆把她抱到他唯一信任的緣起殿中,把逍遙在外的木清找回,幾乎是費勁了力氣才把言汐從冰霜琉璃的幻境之中帶出來。
木清見言汐并沒有其他不適,于是抓緊時間繼續道:“按照現天帝的話說,魔的本體只要不毀,他都始終是活著的,只要時機成熟,他隨時都可以卷土重來。”
言汐并沒有接著木清的話思考或提問,她定定地盯著木清的臉。這張臉與她在冰霜琉璃的幻境之中看到的幾乎沒有變化,但神色卻比當時要冷靜從容得多。
言汐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原來當時在帝君殿中這人的花花公子模樣全都是裝出來的,不過是他掩蓋身份的一層皮囊。
“我祖父真的是維焱天帝?”
“當然啊小美人,”木清又恢復了他平常吊兒郎當的模樣,試圖安慰震驚中的言汐,于是他笑著道,“不然還有誰能承受得住天帝權杖之心的威力?冰霜琉璃可以說是天界的基石,是所有仙神之力的源泉,尋常小仙別說是摸一摸,就連靠近也是很難承受得住的!
“這么說……其實知道冰霜琉璃的人都知道我的身份了嗎?”
“也不是這么說,”木清解釋道,“世人皆以為冰霜琉璃是悅衍國王權杖之心,是人間至寶。不過這樣的人間寶藏對仙神來說是沒有什么用處的,大家以為你收集冰霜琉璃只不過是出于對悅衍國的懷念而已,自然也不會多想。”
言汐追問道:“那有多少人知道我收集它的事情?”
“除了你在人間玩耍的時候認識的妖魔鬼怪,在天界應當就只有四方武神、無為和天帝了吧……哦,氣運神自然也是知道的。”
“氣運神……”言汐無法理解究竟為什么當時三界都命懸一線,明明可以扭轉局面的傳說中的氣運神為何不可出手,但她畢竟沒有經歷過當時那場戰爭,不知道前因后果,似乎也不能就這么直接地去質問先神的決定,但她心里總感覺有根刺。
木清似乎是明白了言汐的想法,于是輕松地解釋道:“氣運神是生就知曉前世今生,過去與未來的神,但是換句話說,知道并不代表他可以改變。或者也正是因為他一開始就知道那件事情的經過和結果,所以才覺得沒有出手的必要吧?”
“可是不試試怎么知道,凡事都得盡力了才能知道結果是不是與他自己想的那樣啊!毖韵薹薜。
“或許他已經出手了呢?”木清漫不經心道,“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呢?”
“什么?”言汐問道。
“在這茫茫天地之間,氣運神本就是游離在三界之外的存在,你可以說他是神,也可以說他并不是。他死不了,但同時也不能說是活著,他只不過是像這世間萬物一樣存在著罷了。”木清嘆了口氣,望著言汐道,“他不問塵世,你可以說他是天界的神,也可以說是魔界的魔,甚至你也可以說他是人間的一塊爛石頭。
“我從不聽聞他與任何神有過接觸,但唯獨你的祖父----維焱天帝。因為他是氣運神,所以他應當早就知曉了千年前的大戰的不可避免,如果這世間仍然有值得他插手塵世的事,那就唯有你祖父一人而已。”
木清笑著拍了拍言汐的肩頭,道:“你說憑著他和你祖父的交情,他會不會其實早就告訴了你祖父必然會發生的事情了呢?又換句話說,你祖父本也是與天居來的神骨,當時神魔兩界都在他的管理之下,你說他會不會其實也是一早就算好了那場戰事呢?”
無為不知何時已經在兩人的交談之中換好了衣裳,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他隨手撿起落在地上的散發著霉味的書籍道:“我聽說當時戰事之后,從人間的四角升起了掩蓋人間的護盾,人間這才能在天界倒塌的悲劇之中逃生。按理說,當時已經沒有什么仙神能有這樣的能力布下這么大的陣法了,說不定就是氣運神布下的呢?”
言汐醒來后頭腦混沌,直到這時才發現了無為的存在,“你師尊不就是氣運神嗎,你肯定得為他說話……”
“他統共出現過的次數一個手指頭我都能數得過來,再加上,”無為的視線掃視了一圈偌大的緣起殿,然后揉揉鼻子道,“我壓根就一次都沒有見過他!
這下言汐和木清都驚呆了。
“那你是怎么成了他的弟子的?”木清疑惑道。
“唉……說起這個還真是冤枉!”無為一下子來了精神,盤腿坐在言汐面前語重心長道,“你們知道小阿嘟是怎么飛仙然后成了他弟子的嗎?”
木清和言汐同時點頭。
木清道:“聽說是因為小阿嘟罵了他,然后他就變了個戲法把小阿嘟騙上了天界幫他織麻,你也是?”
“對!”無為一腔苦水,“我的當時就在人間一座山上閑逛,正在打柴呢!結果來了一個糟老頭子說我砍傷了他的什么萬年瓊漿樹,然后就把我拎了上來,讓我給他織麻還錢!”
言汐噗一聲笑了出來,然后忍不住就開始哈哈大笑。
“不是,”無為更委屈了,“你這是幸災樂禍嗎?”
“道長啊,我方才一時沒反應過來,原來你就是當時在山上砍柴之后被金竟道長,也就是我那個半吊子師父撿回來的柴夫嘛!
無為還沒來得及拍大腿拍掌贊同,真是謝天謝地這位小祖宗總算是想起了他的身份,就聽到言汐說:“真是沒想到你到最后也掉進了‘瓊漿玉露’的坑里!”
木清不明所以:“‘瓊漿玉露’多好的東西啊,怎么說是坑?”
“別跟我說這四個字!”無為吼道,“那個什么金竟道長,什么都沒有,就是瓊漿玉露最多!什么玉露盆,什么瓊漿液,什么千年瓊漿壺,什么百年玉露羹……”
這下連木清也忍不住開始嘲笑起來:“那金竟道長什么來頭?”
“鏡妖!毖韵院喴赓W。
“什么!?”木清和無為同時驚掉了下巴。
無為掐指算了算時辰,匆匆抓著言汐的衣袖問道:“是哪個鏡妖?我一直以為他是神……”
“道長!”一道鏗鏘有力的女聲打斷了無為的追問,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宏英武神。
無為無奈地應了一聲,然后就急忙往外走,還不忘回頭叮囑道:“等我回來一定要跟我說清楚啊!”
等無為走后,木清的神色依舊很是震驚,他壓低聲音問道:“你拜了只妖做師父?”
“不是啊,”這下言汐也很震驚,“是我祖父拜托他照顧我和小稀粥的啊,你不是我祖父的護法嗎,你怎么不知道?”
“我是維焱天帝的護法,替他看著天界,又不是你祖父的侍衛,我怎么知道你祖父在人間都做了些什么?”木清理所當然道,“按你這么說,我覺得你祖父一早就知道了神魔必有一戰,所以早早就把你安排好了。”
“嗯……”
言汐這才認認真真地思考起來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但她真正在在意的并不是祖父是否已事先知道與無面魔必有一戰的事,因為自從她恢復了在冰城的記憶之后就已經猜的差不多了。
祖父一定是早已提前知曉,并且也已經猜到了他自己會身消魂散,所以才那么著急地帶她去見氣運神,又著急地帶她去冰城找到關洱。
她真正在意的是,無面魔到底死了沒有。
“木清,你方才說如果魔的本體沒有被毀,也就是那個魔并沒有死,對不對?”
“嗯,”木清一時沒反應過來言汐這么快就進入了思考狀態,于是頓了頓才接上話道,“千年前,天界幾乎已經蕩然無存,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有沒有人親眼目睹過無面魔的本體是否已經消散。我們看到的不過是他的身體破碎,但這并不影響他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