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昑是在后半夜回到家的,她沒帶鑰匙沒帶手機錢包,連回家打車的錢都是向李云羅借的。所以當蘇昑出了電梯,慢慢走到自己家門口時,還是很躊躇的站在了門口好一會兒沒動,蘇昑試探性的用手按著門把手推了推,門竟然真的就被推開了。
丁俊毅給她留了門,由此避免蘇昑還要敲門的尷尬。
蘇昑的心里沒來由的感動了一下,這種感動源于長久以來的夫妻生活的默契,隨之就被厭惡取代。蘇昑甚至開始憎惡自己,已然這樣,她為什么要感動?
空曠的客廳里,亮著橘色壁燈光芒。買這個房子的時候,是丁俊毅堅持裝橘色壁燈的,蘇昑睡眠不好,她半夜常起床,不是喝點兒水,就是喝點兒牛奶,丁俊毅說,吊燈太刺眼,刺眼久了很難再睡回籠覺,橘色的壁燈營造的光芒很溫暖,會讓恍惚覺得還在夢境,便是再回到床上睡覺,也不會耽擱太多,保不齊還能續借上之前的好夢。
丁俊毅就沉默的站在黑著燈的臥室門口,房門未關嚴實的縫隙透出客廳橘色壁燈暖暖的余光。客廳房門響動的時候,丁俊毅本能的就想拉開臥室的門,就如平日里,兩個人不管誰用鑰匙開門,在家里的另外一個都要習慣性的在房里招呼一聲:回來了?
然后回來的一個再在門口習以為常的回著:你也回來了?路上好堵,晚上想吃什么?
在家那個又要習慣性一邊從房間里走出來,一邊絮絮的續接上話:可不是嘛?我也是剛回來沒多會兒,你晚上想吃什么?
生活成了習慣,性別差也模糊了起來,所有的一切,儼儼然的,就都心如止水。
但丁俊毅并未拉開房門沖出去,他不確定蘇昑再見到他是什么樣的情緒?不過是片刻的猶豫,客廳里橘色的壁燈就突然的啪的被關掉了。
丁俊毅的心驀地一沉,這盞橘色的壁燈從他們結婚搬到這間公寓,從裝修好那天安裝好,從未關閉過。他心神恍惚的倚到臥室的門上,卻忘了手指還扣在房門的縫隙里,丁俊毅咬緊嘴唇,鉆心的疼都給硬生生的吞到了肚子里。
夜半微涼,阮荊歌從醫院門口出來,不自覺的裹緊了不太頂事兒的睡衣,她的車子就停在門口三五米的地方。阮荊歌轉身剛要朝車子走去,她瞥見了林浩然淺色襯衫的背影,阮荊歌愣了愣,她以為林浩然早走了。
林浩然此時正坐在婦產科醫院簡單搭建的兒童游樂場的木馬上,哼著歌兒,晃晃悠悠的嘎吱著,他的背影,在既沒有星星又沒有月亮的午夜,看著尤為的孤單。這世上總有些男人,如《聊齋志異》中的狐媚般的妖孽。譬如當下娛樂圈的型咖們,小哇鐘漢良、林志穎、張智堯、王力宏,你從他們的臉上根本看不出歲月的痕跡,醇醇的女兒紅也沒有他們耐得住時間的摧殘,林浩然亦是這樣的妖孽,男人四十,卻如孩子般的,肆意禍害著兒童游樂場的木馬。
“喂!”阮荊歌朝林浩然的背影喊了一句,林浩然沒反應,依舊哼著歌兒,自得其樂的嘎吱著小木馬,那小木馬底座的彈簧都要給他蹂躪斷了。
夜靜聲偏朗,阮荊歌沒有再喊,她略猶豫片刻,還是朝林浩然的方向走了過去。當阮荊歌繞過小木馬,站到林浩然的面前,竟然發現林浩然在看著她笑。
“你笑什么?”阮荊歌皺了眉頭,反感的瞪著林浩然。
“我聽見你叫我了。”林浩然并未從小木馬上下來,只仰了頭看阮荊歌。
“那你為什么不答應?”阮荊歌的火氣和說話的分貝陡然飆升,從小到大,她見過太多的虛以委蛇,繞著圈子套世家交情的,奴顏卑膝求合作的,冠冕堂皇擺清高的,哪一種都不能好好說話。
“我要是答應了,保不齊你隨便兩句話甩給我轉身就走,我裝聽不見,你這婆娘總算還仗義,肯定是要過來謝我幫了小薰,這不又能和你狗男女一會兒了嗎?”林浩然懶懶的從小木馬上下來,促狹的等著阮荊歌發火,通常只要他犯賤,阮荊歌不是奚落就是“動手動腳”。
“剛才小薰生孩子,謝謝你幫忙,不早了,回去吧。”阮荊歌破天荒沒有發火,只淡淡的看了林浩然一眼,轉身就走。
林浩然想都沒想,就伸手拽住阮荊歌。阮荊歌未防備,踉蹌著被林浩然攬進懷里,她利落的脫下腳上的卡通熊拖鞋,忍著火氣怒視林浩然,“放開!今天小薰生孩子,天亮我還要結婚,我不想再跟任何人發火!”
“為什么就不能嫁我呢?生意場上還論做生不如做熟,你可是我一個尿不濕一個尿不濕幫著換大的,能不能有點兒良心啊你?”林浩然質詢的聲音彌散著空空的落寞,他雖放開阮荊歌,但依舊擋著她的路,他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著阮荊歌,生怕錯過她眼底的任何表情。
“我干嘛要嫁一個我不愛的人?”阮荊歌明艷的眸子如炬,絲毫不回避林浩然眼底的焦灼和犀利。
“愛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你都不跟我做,你怎么知道你愛不愛我啊?”林浩然未能從阮荊歌的眼底看出任何破綻,他的耐性也到了極限,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音。
“你不齷齪能死嗎?”阮荊歌厭惡的哼著,不想再搭理林浩然,俯身穿上方才脫掉的卡通熊拖鞋。
“能死!我會活活憋死!”林浩然挑釁般的朝阮荊歌挺過去身體,他陰翳的想著,若是阮荊歌再敢惹怒動手動腳,他豁出去上演一出黎明前的搶婚戲,把這丫頭弄到無人島上,不信馴服不了她。
“那你憋死算了。”阮荊歌不屑的轉身離開,朝她停車的地方走去,她并不想在自己的第二次婚禮前再生暴戾,搞不好會報應到她的婚姻。
林浩然竟未在說什么,站在原處看著阮荊歌走去停車場,發動車子,離開。夜風吹拂著他淺色襯衫的領口,林浩然只抿了抿嘴唇,回身看旁邊孤獨的小木馬,被醫院模糊的路燈光拉的歪歪斜斜的影子。
“我死了……我死了你怎么辦?”林浩然哼著,抬腳抵在小木馬底座的彈簧上,小木馬就寥落的嘎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