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避子湯。
蘇錦言眼眸一垂,隱下眸中的所有情緒,心里卻泛著冷意。
上回的避子湯是她自個討要的,這會倒好,還自動配送。
連翹瞅得蘇錦言一眼,厲色呵斥:“胡說八道,將軍怎么可能給夫人送避子湯來,說,你們是被什么人收買了。”
兩個小丫鬟年紀都不大,被連翹這么一呵斥,皆嚇得發(fā)抖,不住的磕頭喊冤。
蘇錦言只覺吵人得很,盯著那碗避子湯片刻,伸手便捧了來,一飲而盡。
連翹從她手上奪下碗來,便只剩下碗底的湯藥渣。
蘇錦言道:“別為難了,不過是一碗湯藥,又不是沒喝過,讓她們回去交差吧。”
若真是叫人收買了,頂著秦子衡的名號,這么大搖大擺的,隨時都有可能穿幫,這些人是不想活了,還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
蘇錦言壓下心頭那股子怒火,如同沒事人一般,將擺上桌的早膳都吃得干凈,可她自己曉得,那些東西連什么味道她都不知道。
秦子衡自打一早出去,卻踩著用晚膳時辰歸來。
才入初秋,可天色卻比以往要黑得早了,天寧閣燈火通明,甘草同連翹正將食盒里還熱乎乎的飯菜擺上桌,久久挨著蘇錦言坐,手里翻著小寶寫的大字,耳朵卻豎著聽小寶背的詩。
只等小寶的功課做完,便能上桌吃飯。
秦子衡踏著秋風入屋,一眼就瞧見燈下眉目平淡的蘇錦言,心里頭也跟著生出幾分歡喜來。
他,好久沒這么高興過了。
小寶雖調皮搗蛋,可生得聰慧,記性也好,將今兒要背誦的都背得一回,也不等蘇錦言說話,立時便轉身投入親子會的環(huán)抱里,一疊聲的喊著爹。
秦子衡伸手將他抱起來,只覺這小子沉手了不少,竟隱隱有些追趕蘇錦言之勢。
想到這里,他又忍不住抬眸看得蘇錦言一眼,眼角眉梢都藏著笑意。
蘇錦言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招呼久久同小寶凈手,坐下用飯。
今兒廚下燉了鍋魚頭湯,蘇錦言給兩個孩子一人舀了一碗,秦子衡便也厚著臉皮道:“我也要。”
蘇錦言連眼皮都沒掀一下,隔著湯勺,也不說話。
久久見勢忙將自個跟前的推給秦子衡,笑瞇瞇的道:“爹喝我的,我今兒才在學里喝過魚湯。”
秦子衡哪里是缺這一碗湯,他缺的是蘇錦言盛給他的那一碗。
可蘇錦言冷冷淡淡的,仿似壓根就沒瞧見有秦子衡這么個人。
只側過身去問連翹:“我的呢?”
連翹應得一聲,忙出門去,折返回來時,手里便捧了個托盤,上頭擱著只瓷碗,里頭裝得是黑漆漆的湯藥,頓時連空氣中,也散著一股子苦藥味。
秦子衡沒得蘇錦言盛的湯,也不嫌棄的捧了久久那一碗,見蘇錦言捧著藥碗,眉頭便是一蹙,問道:“這喝得什么?你哪兒不舒服嗎?”
蘇錦言總算賞了一眼給秦子衡,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淡聲道:“避子湯。”
湯藥還未送入唇邊,便盡數打翻在地,細瓷碗摔得四分五裂,藥汁撒得四處都是,蘇錦言的裙擺沾染了大片。
到得此時她還在慶幸,幸好不是滾燙的。
秦子衡卻已是橫眉怒目了,一雙眸子瞪得大大的,恨不能將蘇錦言生吞活剝了。
眼風一掃,瞧見兩個孩子嚇得面色蒼白了,咬牙吩咐道:“把少爺跟姑娘都帶出去。”
久久不放心,起身道:“爹,你別動怒,有什么話好好說。”
又勸蘇錦言:“娘,你也別生氣,好好說好嗎?”
蘇錦言神色不動的看得連翹一眼,嘴里卻道:“我不生氣,你帶小寶先出去。”
連翹張口欲解釋,可見這情形,便只得先將久久同小寶帶出去。
屋里頭該遣該退的退,只余得夫妻二人,屋門一關,秦子衡忍得青筋暴起來的拳頭一下子砸在膳桌上,怒道:“蘇錦言,我就讓你這么惡心嗎?”
那白日里存了一天的高興到得此時都散得干干凈凈,心頭是怒火,是怨懟。
蘇錦言也被那一拳頭嚇得一跳,可還是穩(wěn)了穩(wěn)心神,怒目而視:“送避子湯不是你的行徑嗎?”
秦子衡一噎,只當蘇錦言說的是上回自個親自給她送避子湯一事,一時間又氣又惱,可又沒辦法辯駁。
他這吃癟的模樣落到蘇錦言眼里,便就是默認了,冷笑一聲:“何必假惺惺的。”
說得這一句,便也不多留,起身往內室去。
秦子衡火氣滔天,抬腳將她方才坐過的凳子踢翻在地,氣沖沖的摔門而去。
琉瑛水榭內,久久正招呼著小寶吃飯,連翹坐在一側,愁眉苦臉道:“奴婢說了,姑娘可別說是奴婢透露出來的。”
久久已是大姑娘了,行事也越發(fā)沉穩(wěn),將剝好的鮮蝦仁放到甜白瓷的小碗里,點頭道:“連翹姐姐只管說,我定不會同旁人說一個字。”
連翹臉色也不大好,絞著帕子緊張道:“夫人喝得不是避子湯,可是她今兒也喝過避子湯,但,但不是自己要喝的……”
她這話說得亂七八糟的,語序不通,久久擰了擰秀眉,還是開口問道:“我娘今兒喝過避子湯?是誰讓她喝的?她方才喝的又是什么?”
久久這么一問,連翹便順著她的話回道:“夫人今兒一早是喝過避子湯,廚下的送來說是將軍讓準備的,不過方才那一碗不是什么避子湯,是消食的。”
想了想又道:“那避子湯是將軍送來的,可為什么夫人說得一句,他便那么大脾氣?”
久久沒接話,只問:“你還認得今兒送避子湯的那兩個小丫鬟嗎?能不能幫我去尋了來?”
連翹好歹也是蘇錦言身邊的丫鬟,去后廚尋兩個丫鬟來,自然不在話下,當下便應承下來。
久久便道:“勞煩連翹姐姐現在就去辦。”
連翹也不敢耽誤,應聲而去。
邊吃邊偷聽了半響墻角的小寶嘴里還塞著沒咽下肚的肉,含糊不清的道:“姐姐,你要做什么?”
久久將剝了大半碗的蝦仁往小寶跟前遞了遞,笑道:“給爹娘一個清白呀。”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秦子衡同蘇錦言兩廂各種誤會矛盾都纏繞在一起,遇到事兒便都不能冷靜對待。
久久素來心細,又曉得秦子衡的為人,自能辨出這送避子湯一事的各種貓膩。
可能辨是一回事,要說服兩人把誤會解開,卻得擺出證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