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氏一向是個軟和的性子，自來不與人為惡，她自個又生了幾個孩子，一副慈母心腸，曉得周慕菁失了孩子，多多少少也偏到那頭去。

見蘇錦言如此聽不進話，不由得緊蹙眉頭：“你這孩子，一說就又鉆牛角尖了，也虧得郡主大度，如若不然依著你這脾氣，也遲早是要吃大虧的。”

蘇錦言眉頭直跳，心情直跌落谷底：“娘，到底誰才是你女兒，那周慕菁是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處處向著她，她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旁人不信她都無所謂，可最親近的人也不信，不由得讓蘇錦言萬分委屈，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不服氣的道：“她自己不小心小產了，又不關我的事兒，為何全部都是我的不是了。”

鐘氏是個鄉下婦人，曉得高門大宅里是有齷蹉的，可如何也想不到會有人拿自個的骨肉來算計，只當蘇錦言是為了推脫，當下也跟著沉了臉色。

呵斥道：“哭哭哭，哭有什么用，難不成誰哭得厲害誰就有理了，娘知道，你興許是無心的，但也不能推得一干二凈，郡主也好不容易懷上個孩子，她總不能自己害自己吧，今兒個難得有這么個機會，一會你見著郡主好好同她賠個禮……”

“憑什么？”蘇錦言從白云庵回來，途中聽得那兩丫鬟的對話，整個人到得如今都崩得緊緊的，這會子聽鐘氏提起周慕菁小產一事，卻總把責任怪到自個身上來，不由得更加委屈。

當下蹭的站起身來，硬著脾氣道：“娘，你是親眼所見了？還是親耳所聞了？為什么就這么篤定我去害她，她算那根蔥，哪里就值得我去算計了，反正我說什么你也不信了，你干脆去認郡主做女兒好了。”

蘇錦言心情遭透了，一句話都不想再跟鐘氏說，裙擺一撩便出了涼亭，只聽得身后鐘氏焦急又無奈的聲音：“吉祥，你這孩子……”

陳柔音等人也沒走遠，聽見那涼亭內拔高的聲量，她便趕緊趕了過去，正把準備回天寧閣的蘇錦言給劫了。

賠著笑道：“吉祥，你別生氣，氣壞身子可怎么好，我跟你說，表哥今兒送來的那寶貝真的是難得一見的，你一定要跟我去見見才好，真的……”

蘇錦言曉得陳柔音是一片好心，可還是忍不住心中泛起酸澀，一把將陳柔抱住，委屈道：“我沒做就是沒做，為什么自己家人都不相信。”

陳柔音猜想到鐘氏怕是說了什么惹了蘇錦言，拍了拍她的后背寬慰道：“伯母她沒經歷過高門大宅里的齷蹉事，哪里能想到這里頭去，你也不能怪她，再說了，我肯定是信你的呀，表哥也信你的，還有，秦大哥也信，就連張鳶那小丫頭不也對你十足相信么。”

提起張鳶，蘇錦言不便想起在白云庵的那些日子，這丫頭還真是從頭到尾都沒質疑過她，反倒直說周慕菁的各種不是。

蘇錦言心里頭得了稍許安慰，抹得把淚，有些怨氣道：“真是諷刺。”

自家人還抵不過外人。

陳柔音哄得蘇錦言兩句，見她收了淚，又拉到一旁去從荷包里頭取了脂粉同她補一補妝。

蘇如意從鐘氏那頭跑過來，見蘇錦言眼睛紅紅的，小心翼翼的道：“姐，你沒事吧。”

蘇錦言也沒出聲，陳柔音嘻嘻笑道：“沒事，能有多大的事啊。”

蘇如意想了想，站到蘇錦言身邊，挽著她的手臂道：“姐，你別生娘的氣，她不是不信你的，只是……”

蘇錦言一口氣梗在心口，不悅道：“只是更信旁人。”

蘇如意連連擺手：“不是的，不是的，娘，娘，娘知道你出事的時候，著急得整夜整夜都睡不著覺，也去過白云庵好幾趟，只是沒能見到你，后頭又請了尊菩薩在家，天天燒香拜佛的希望你能平安。她，她只是不想你跟郡主再斗下去了，也怕你再出別的事兒。”

鐘氏確實只是個平凡的婦道人家，但也曉得一門兩嬌妻對蘇錦言同周慕菁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蘇錦言比什么都比不過周慕菁，她身為做母親的，自然希望蘇錦言能收斂鋒芒，在周慕菁跟前低個頭，免得日后招下更大的禍事上身。

心思是好的，可表達能力卻有些偏差。

蘇錦言鼻子一酸，想起同鐘氏相處的種種，曉得自個偏激了，可還是忍不住反駁一句：“我不惹事，總有事來惹我，等我離開了，她就自在了。”

陳柔音見她又要哭，忙取了口脂替她點上，警告道：“不準再哭了，我這脂粉可是千金難求的，你哭一回我少不得就得浪費一亮銀子。”

蘇錦言總算被她這小財迷的樣子逗得“噗哧”一笑。

蘇如意也跟著一笑，從荷包里頭掏出個油紙包塞到蘇錦言手上：“娘一大早給你買的。”

蘇錦言攤開那油紙包，只見上頭擺著幾顆花生糖，頓時又忍不住心頭一酸。

陳柔音生怕她又生了感觸，連忙一手著蘇錦言一手挽著蘇如意，哄騙道：“走，我帶你們去看表哥尋來的寶貝，那可當真是難得一見的……”

劉君澤送來的東西，正擺在前院的花廳里，蘇錦言心里頭還有些別扭，可也沒拂了陳柔音的好意，被她半拉半扯的往前院去。

鐘氏也跟吳氏被小丫鬟引著過來，穿過抄手回廊，兩廂正碰了個準。

鐘氏看得蘇錦言一眼，明顯的眸中泛著紅，吳氏笑瞇瞇的道：“自個生的，哪有同她置氣的理，當她還是小孩子脾氣就是了。”

蘇錦言也周身的不自在，被陳柔音同蘇如意推得一把，這才上前幾步，別扭的開口喚得一聲：“娘……”

鐘氏板著臉：“你還知道我是你娘，方才你……”

話還沒說完，只聽得花廳那頭一聲怒喝，隨即便是女子的驚叫聲，伴隨的還有桌椅摔落的噼里啪啦聲。

蘇錦言心頭一跳，也來不及同鐘氏說話，跟著陳柔音急急忙忙的轉過正廳，只見蘇正禮面色蒼白的跌坐在翻倒的桌椅前，一支紅纓槍自秦子衡手中脫出，直對蘇正禮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