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衡推門而入的時候,她已經躺好,背對著外頭了。
姜黃色的紗帳還微微晃動,一截朱紅色的裙擺還露在錦被外頭。
秦子衡瞧見這一幕,唇邊依舊蕩著淺笑,行至近前,將那截裙擺撩起,又輕輕的推了推蘇錦言:“怎的連衣裳都沒換就睡下了。”
蘇錦言一動不動,閉著眸子含含糊糊道:“犯了春困。”
說得這一句,便也沒有再說話的意思。
秦子衡發覺她今兒一整天都有些不對勁的,眼眸沉了沉,卻也沒著急說話,只打了水來,絞了布巾要給她擦手擦臉。
蘇錦言強忍著沒發作,人往床榻里頭挪了又挪,不悅道:“我困得厲害,你往別處歇著去吧。”
秦子衡手里絞好的布巾無處可用,便索性擦了擦手,抬眸瞧得一回蘇錦言,張了張口,到底將那布巾往水盆里頭一扔,也跟著合衣躺了下來。
整張錦被都被蘇錦言團里頭起來,秦子衡扯了扯,她便賭氣的偏不給他,整個人包得緊緊的,似只蟲一般挪到內側。
秦子衡好笑不已,又當她這模樣,怕是為了自個去西府的事而鬧別扭,伸手一撈,索性將整個人連著錦被都撈進懷里。
秦子衡有的是力氣,不過用得兩分力,蘇錦言便在他懷里動彈不得。
她氣得面紅耳赤,發怒道:“你煩不煩,我都說我犯困了,哪兒沒地兒你睡的,你偏要來同我搶。”
秦子衡被她罵了,也不惱,往她那兒靠了靠,眼眸一閉便道:“沒得你的地兒,都冰寒刺骨,徹夜難眠。”
蘇錦言聞言心頭微動,一時間卻不知什么好。
秦子衡隔著錦被,輕輕拍了拍,到得一句:“睡吧。”便再無話可說。
屋內的燈還亮著,蘇錦言卻是如何都睡不著的,窩在秦子衡的懷里良久,久得骨頭都痛了,這才深吸一口氣,推得秦子衡一把,喚得一聲:“相公。”
“嗯。”秦子衡應得一聲,拽著她的手擱在胸前。
蘇錦言只當他也還清醒著,心里頭掙扎了許久,到底還是打算攤開來:“相公,你,為什么要把我同兩個孩子送回益州。”
秦子衡轉了個身,將半邊身子都壓在蘇錦言身上。
蘇錦言只當他要開口,緊著一顆心,等了半天卻也沒等來秦子衡說話聲,反倒是傳來一陣微微的打鼾聲。
他卻是睡熟了。
蘇錦言心里泛著酸澀,最終無奈的嘆口氣,將自個的錦被分出大半來給他蓋上。
秦子衡難得的一夜好眠,天還未亮人便醒過來了,蘇錦言卻才入睡沒多久。
屋內的燈早就熄滅,秦子衡側枕著胳膊看著雙眸緊閉的蘇錦言,眼角眉梢都染著笑意。
伸手將她額前的亂發攏了攏,對她那張油光滿面的面龐也沒嫌棄,低頭親在她面頰上,整個人便更似心情大好起來。
蘇錦言睡醒的時候,日頭都掛得老高了,陳柔音就坐在一旁托著下巴看她,笑瞇瞇的道:“還是自個家里的床榻睡得舒服吧。”
蘇錦言被她唬得一跳,也不好意思說昨兒一夜幾乎沒睡,只得含糊的點點頭,復又問道:“什么時辰了。”
她倒還記得今兒個是秦子衡的生辰,請了蘇家一家子過來用飯,依著蘇正禮同鐘氏的性格應該一早就出門了的。
陳柔音就道:“你也別問什么時辰了,趕緊起身就是了,大家都在外頭玩,就你還在睡懶覺,伯母都說了好幾回了,就秦大哥慣著你。”
她一邊笑著一邊起身把甘草連翹喚進來伺候蘇錦言梳洗,又在妝臺前挑出幾樣首飾出來:“今兒個周姐姐也是要過來的,你可得打扮得精細著些,千萬不能被她比下去了。”
蘇錦言扯了扯唇角,什么都沒說,只任由甘草同連翹折騰。
三月的天時說冷不冷,說熱不熱,不過那太陽還是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蘇錦言才出門,就被小寶抱住了,揚著一張笑容燦爛的臉蛋,腦門上全是汗,伸出小手刮了刮面皮子:“娘羞羞臉,這么大了還睡懶覺。”
跟在后頭過來的秦子衡面上掛著笑,一把就將小寶抱了起來,教訓道:“不可以這樣說娘親。”
目光卻落到蘇錦言身上,唇邊的笑意更深,夸得一句:“真好看。”
蘇錦言不自在的扯了扯唇角,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頭就傳來玳瑁興奮的聲音:“將軍,我們爺讓您帶著夫人他們過去看禮物。”
秦子衡難得過一次生辰,劉君澤老早就給他淘了樣難得一見的寶貝,才叫人抬進來,便迫不及待的等眾人去看個新鮮。
秦子衡還沒應聲,小寶就摟著他的頸脖,一疊聲的道:“爹,快去,我們快去看看劉叔叔的禮物……”
秦子衡的脖子都快被他晃斷了,連忙應道:“好好好,我們這就去。”
又看向蘇錦言:“你們也一塊來。”
蘇錦言還未應,陳柔音便連忙道:“那是當然。”
秦子衡抱著小寶走在前頭,蘇錦言同陳柔音便落在后頭。
陳柔音歪著腦袋便同蘇錦言道:“我表哥這次也算是大出血了,那寶貝可是費了好大氣力才尋來的。”
蘇錦言反應淡淡的應了一聲,從天寧閣出來,還未行多遠,便碰到了叫小丫鬟引著去后頭園子賞花歸來的鐘氏同吳氏,尾隨的還有蘇如意。
周慕菁小產一事,京中早傳得沸沸揚揚的,鐘氏也有所聞,先頭蘇錦言被送去白云庵時,她便沒得臉面去求情。
這會子好不容易見著這個愛惹事的女兒,便拉著她同秦子衡道:“我跟吉祥說幾句話。”
秦子衡看得蘇錦言一眼,見她沒排斥,便點點頭:“那我先帶小寶過去了。”
鐘氏拉著蘇錦言往涼亭里坐了,陳柔音既沒跟著秦子衡,也沒往涼亭去,只同吳氏還有蘇如意在不遠處繼續賞花。
涼亭周遭,連個候著的丫鬟都沒有,蘇錦言只覺一肚子的委屈,瞧見鐘氏就紅了眼,正要開口訴一訴,卻叫鐘氏先了一步。
鐘氏道:“先頭的事吃到教訓了,日后可再不能犯傻了,都是為人母親的,你也該為郡主想想,這失了孩子可是多大的痛苦,娘曉得你是容不得人的,可也該改改這性子才是。”
蘇錦言愣了一下,沒想到鐘氏會替周慕菁說話,頓時臉色一沉,便道:“我生來就是這性子,誰還不曉得,又不是我上趕著求她嫁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