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慕白叉起一塊肉沾了沾番茄醬汁,鮮嫩的肉沾上了艷紅的醬汁,緩緩流淌著,不知怎么的,季慕白想起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因為她受傷,死了很多人。
想到這里,季慕白也沒有了要吃肉的興趣,總覺得有些惡心,她放下叉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總的來說,這件事,是因她而起。
季慕白垂著腦袋,一雙漂亮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層濃烈的糾結猶豫,又時不時抬眼懵懂地望著墨黎,然后迅速收回目光,幾次反復,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墨黎淡淡地道。
明明是在看報紙,可是墨黎就是能夠感覺到她在觀察他,季慕白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難不成等級高的墨狐還有其他,她不知道的特意功能嗎?
不再糾結于此,季慕白抬起眼眸,有些怯怯地問道,"小叔叔,那些死去的人,有好好安葬嗎?"
上百的人死去,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無辜受牽連的?
可是那個時候,沒有人可以控制她爸爸和墨黎的怒氣,他們需要宣泄,而他們的宣泄一向血腥,她一直不敢茍同。
季家的保鏢,應該也不會處理好這件事情,那些人,除了能力出眾,也是要合了爸爸和小叔叔的眼緣才能被招進來,俗話說近朱者赤,那些人的態度是和小叔叔一樣的,怎么會讓那些人善終?
因此季慕白才會多嘴問了一句,能夠讓那些無辜的人善終,也是減輕了爸爸和小叔叔的罪孽。
她很自私,到這個時候也只是在意她的爸爸和小叔叔多一些,對于那些死去的人,她只有這一點憐憫,就這一點憐憫,還大多是因為她的家人能夠安好。
這大概是她最像仙狐的地方。
"一把火燒了,他們罪有應得。"墨黎淡淡地道,臉上神情沒有什么變化,像是在談論著今天的天氣似的,再淡然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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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慕白望向墨黎,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句話:視人命如草芥。
"季氏還要運作,這件事情必須處理得滴水不漏,否則,光是輿論就可以壓死季氏。"墨黎耐著性子解釋道,頓了幾秒,又補充一句,"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沒那么殘忍。"
死了上百個人,還都是上流社會的人,政要,商人,一旦消息傳了出去,不等國家處置,光是輿論就可以讓季氏一蹶不振。
樹大招風,就是這樣地直接。
這就是墨黎不喜歡人界的地方,太墨跡,在狐界,弱肉強食,誰敢說上半點不對?
可現如今,就有一個女人敢說他不對,他只好把鍋甩給季沅。
誰錯都可以,他不能錯,墨黎和季沅總是有很多相似點,不是父子卻勝似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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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說,這件事情根本就不該發生。
紙,始終保不住火。
"誰敢動你,我不會讓他全家好過。"墨黎看出了季慕白的心思,冷冷地說道,他的瞳仁深邃,目光透著一抹嗜血的狠戾。
"我沒有事啊"季慕白輕嘆了一聲,說道。
是他們小題大做罷了。
一點輕微的皮外傷,換來了上百個人的性命。
季慕白怎么也算不清,她親愛的爸爸和小叔叔,為什么可以理所當然地將這二者完美地劃上等號。
"你的臉受傷了,連皮膚都被燙得通紅,這算沒事?"墨黎冷冷地說道,一雙幽黑的眸子浮起一抹心疼,淡淡淚光閃爍,只是一瞬,就被他很好地掩飾過去。
他的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暴露,指尖泛白。
那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病怏怏的,臉腫的不像話,渾身通紅,他的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里,生怕弄疼了她。
他的寶貝,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一根頭發絲都舍不得動的寶貝,在他的地盤上,被幾個不知死活的女人給欺負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過那一晚的,自責,內疚,心疼,各種各樣的復雜情緒像是一把利刃一樣一刀一刀地剜著他的心臟,一遍又一遍,撕碎了再整合,再被撕碎,再整合,如此反復循環。
那個時候,他明明是想要陪在她的身邊,哪怕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他也會覺得很滿足。
可是他的理智清晰地告訴他,為了他們的將來,他要去給小小報仇,去給季沅賠罪。
每殺一個人,他心里的自責心疼就多一分,他在想,他的小小那個時候會有多無助,那么怕疼的丫頭,被折磨得慘不忍睹,身上沒有一塊好地方。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會一直陪在季慕白的身邊,讓她當那一天晚上最高傲的公主,
七言又如何?顧忌她的尊嚴又如何?
這一切,都沒有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在他眼前鬧騰來得重要。
他總是對自己太過自信,自信自己可以保護好她,自信自己可以成為她的庇護。
可事實是,危險來得讓他措手不及。
他不允許自己再一次失算,再也沒有人可以動她分毫,再也沒有!
"小小,沒有人可以動你。"
言下之意,敢動她的人,都下去陪閻王了。
墨黎直直地看向季慕白,一字一字認真地說道,他的聲音低沉磁性,瘦削的臉此時冷冽如雕塑一般莊重嚴肅,像是在教堂下對著神父許下一生誓言般認真莊肅,他眼眸里透著濃烈的認真,濃的讓人移不開眼。
氣氛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季慕白直直地對上墨黎的眼,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眼里的心疼自責,這樣的心疼,這樣的自責,是因為他沒有保護好她。
可是有些事情,誰能算得清楚?
縱然他是墨黎,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墨黎,也無法預知未來。
偏偏就那么巧合,七言來了,她受傷了,她理解墨黎的難處,在那時,他根本不知情。
"小叔叔,我不怪你,真的。"季慕白難得地換上了一副認真嚴肅的臉,十分一本正經地說道。
她不怪他,也沒有理由怪他。
"我知道,只是想要告訴你,不用可憐那些該死的人。"墨黎冷冷地道。
再一看,墨黎的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目光冷冽,周身都散發著一抹強勢壓迫人的寒意,冷得徹骨。
"你是要株連九族嗎?真是霸道的帝王。"季慕白僵笑了幾聲,故意緩和氣氛。
她太過了解墨黎,此時此刻,她說什么都沒有用,他有時候,總是過分地偏執。
但是時間,可以淡化一切,包括傷痛。
"我說了,我沒那么殘忍。"墨黎眼里再一本正經不過,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
在他的寶貝小小面前,他從來不知道"殘忍"二字怎么寫。
突然,仆人端上來一盤香氣四溢的牛排,牛肉看上去很嫩,冒著熱氣,暗紅色的醬汁流淌著。
這是季慕白昨天晚上特意交代說要吃的,可現如今季慕白卻突然間覺得有些惡心。
她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那一天晚上的慘狀,但是光是想象,她就可以猜出七八分。
那一天晚上,應該是血流滿地的,滿地的尸體,鮮血從他們的身體里流出,蔓延在地上
很殘忍的死法,他們大概都是含怨而死的。
可奇怪的是,她前幾天經過宴會廳的時候,卻感覺不到里面的絲毫怨氣。
大概是被爸爸的氣勢震撼到了吧。
真是可憐,連死了,還是無法逃過他們的折磨。
看著那盤牛排,季慕白怎么也不相信墨黎口中的他一點都不殘忍。
能一次性毫不留情地殺死十三個人,如果她的爸爸不阻止的話,還要殺更多人的人,會不殘忍。
可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季慕白的心里涌起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她明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殺人不但犯法還造孽,但是這世上,有一個跟你毫無血緣的男人愿意為你舍棄一切只了幫你報仇,季慕白還是感動了,無可抑制地感動了。
她的小傷,和十三條認命,和他的一身修為,本來是不等的,是小于的。
可是在她的小叔叔眼里,這是大于的關系,他視她勝過一切,甘愿舍棄一身修為就為了幫她討回公道,僅僅是為了幫她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