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Rider摔下來時還是分明的晴朗白日，站在那城墻上時還能感受到陣陣來自太陽的溫熱，卻在他轉身的同時像是電影切換了鏡頭似的，在一次的眨眼之后就變成了連月光都不甚透明的陰暗黑夜。

——要說“陰暗”卻也有些許不妥，因為在城鎮之中正有血光四濺著。從那巨大的木馬為源頭開始，死亡朝整個城市蔓延。

那木馬，不用多說，正是給特洛伊帶來毀滅的“特洛伊木馬”吧。

在特洛伊的又一次全面勝利之后，希臘聯軍假裝撤退，只在海灘留下一具巨大的木馬。特洛伊的士兵們便受了與木馬同時被拋下的希臘士兵的蠱惑，將木馬運進了城中。隨即，在夜深人靜之時，希臘士兵便在木馬上敲擊三聲，讓隱藏其中的其它的希臘士兵們得到了“時機已到”的信號。

于是，希臘便以此攻破了特洛伊的城墻。希臘士兵們在城內大殺特殺，一夜之間，特洛伊的士兵與人民便與自己的祖國一同陪葬了。

那是赫克托耳死后才發生的慘劇。

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柱的特洛伊，不到一年就被攻破，其緣由并不是緣于士兵的弱小——赫克托耳早就通過對訓練的改革與對新兵的實訓讓所有的特洛伊士兵都強大到了能與兩個希臘士兵交戰的水平——只是因為，這座城中最為睿智的智囊已不在了。

在英靈之座上，赫克托耳是知曉了這件事的。

但這并不代表當他親眼見到那屠殺會因此而會有任何的舒心。

“……”

Rider沉默著。

這只是淪為神話的遙遠的歷史呢——可是，這對于曾經為了這個國家、這座城而浴血奮戰了接近十年的赫克托耳，又是如何？

答案是，僅僅只是把當時的場景還原給他觀看，他就已經無法呼吸了。

“……”

他的表情是怎樣的光景呢？

那是在理性上努力地想要勸說自己這已經是已經不可改變的事實，是被神所迫害的特洛伊必然會迎接的命運、卻在感性上仍然不愿意接受曾經的榮耀和守護都于事實上在一夜時間化作了比海市蜃樓還要虛無的存在的臉。

就結局而言，是沒能守護住。

他無法否認。

也不可能去尋找為自己開脫的借口。

只是，所有的感想都只能化作一個詞語——

痛苦。

“看來，你非常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啊。”

聲音再次響起了，還是不知道是從哪里發出的，可Rider卻對那聲音的主人有了推想。

盡管，在面前景色的刺激下，他連委婉的暗示的語氣都裝不出來了。

“……是Ruler吧。什么意思？讓我看這些，是想干什么？該不會，是想讓我沖動起來，然后踏入你設下的陷阱吧？哈，那你的如意算盤可就打錯……了！我知道這里的都只是幻覺，就算沖進去也改變不了什么，所以我才不會輕舉妄動……！”

Rider使勁地說著，想要讓自己的話中含有更多的嘲諷意味。

只是，連“大叔我”的自稱都被他本人忘記了。

“你要是真的那么做了，那就不是赫克托耳了。是吧？智勇雙全、以凡人之軀對抗神的安排的【守城將】先生？”

“強調這三個字……你想干什么？要嘲笑我么？”

嘴上逞著強，Rider卻已經用手抓緊了胸口了。

Ruler的聲音和先才一樣，沒有他的質問，卻只是繼續著他的話。

“那么，英雄啊，自己親手守護過的祖國步向的竟是這等可笑的末路，你又該作何感想——不，應該說……你又應該做出怎樣的反省呢？”

“你想得太多了。”

Rider立馬反駁道。

“我早就接受了歷史的事實，而且也對自己的奮戰并沒有后悔過。反省？啊，真的要說的話，我應該反省的就只有沒有提前在遺書里提醒大家要小心希臘那邊的詭計哪。但那又怎樣？我已經燃盡了我的生命了，剩下的結果，只是小事罷了……！”

“小事嗎？真是樂觀的想法。”

“是啊。所以，就算你想拿木馬來刺激我的精神也是白費力氣，放棄吧！”

“然而……‘燃盡了生命’是嗎？可是，你的生命被你燃盡的方式，真的是值得你這樣引以為豪的東西嗎？啊，你就不覺得，其實……讓特洛伊慘遭毀滅的并不是命運，而是……作為守城將的你自己嗎？”

“……”

Rider咬緊牙。

“這是，想要給我扣上帽子嗎？別扯淡——”

“要是你不那么沖動投機地接受了阿喀琉斯的挑戰，結局會變成怎樣呢？”

“什。”

駁論被打斷，想要在回斥后用臟話譏笑對方的Rider卻被對方提前反嗆了。

而且，被提起的正好是他自己也想過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事情。

——如果沒有承接挑戰，繼續穩扎穩打的話。

“……那是當時唯一的方法。如果任憑阿喀琉斯在戰場上活躍繼續屠殺特洛伊的士兵，讓敵人的士氣持續高漲的話，戰局遲早會變成特洛伊這邊的不利，比起等著謠言渙散軍心，還不如就那樣拼死一戰！只要贏下那決戰，神也會被震懾，特洛伊的勝利就能得到保證了！”

“真是完美的借口。”

“不是借口！”

“那我換個詞吧——真是完美的對自己的行動的解釋。”

“也不是……！”

“就是這樣啊，赫克托耳。其實你自己也感覺到了吧？就算你拒絕了挑戰，你其實也有辦法讓自己祖國的防御繼續下去吧？在你死亡之后沿用著你留下的逐漸被破解的防御法的特洛伊仍然撐過了大概一年的時間，這就是最大的證據啊。畢竟……還有什么比你的死亡更能軍心渙散的呢？”“……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Rider這樣說著，卻明顯地露出了有些想往后退的神色。

是明白的吧。

因為他沒有反駁。

“所以，只要你活下來，就能繼續穩固特洛伊，就能想出更多的退敵的策略。就算對方使用了木馬的詭計，也是能被你看穿的不是嗎？而這樣的下去的話，特洛伊必然會因為他完美的防守而在長期的戰爭中迎來最后的勝利吧？不管怎么說……也不是沒有神在幫著特洛伊，就算是神的博弈，到了最后決定勝負的也是地面的人類——”

“……別說了。”

這次輪到Rider打斷Ruler的話了，但卻是細小的聲音，而Ruler也并沒有停下來。

“說白了，你的死才是被攻破的最主要的原因哪。”

“別說了！”

Rider大吼，可是——

“所以！特洛伊會毀滅都是你的錯，你的不后悔只是你的自我麻痹啊！赫克托耳！”

Ruler說到了最后。

——這可不是考試掛科那樣的事啊。

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絕對不可能明白赫克托耳的心情的。但是——所有的人，或許都有著想要守護卻沒能守護住某樣事物的經歷吧。想要的東西或許是親情，是愛情，還是別的什么東西，在失敗的時候都會感到痛苦吧，

那么，赫克托耳的痛苦便是那種痛苦的百倍。

因為他在戰爭開始的時候就把心寄宿給了這道城墻了。

而他的墻，絕對是堅不可摧的東西。

除非，從內部被破壞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Rider，發出了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