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這么說著,逐漸地在臉上有了悲傷之色。而聽了陳浩這番有些別意味的言論,Caster面部的肌肉微微地有所抽搐了。
“……你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想說‘我已經完全看穿你了’的話就給我直直白白地說出來,用不著這么委婉地諷刺。你要后悔什么也和我沒有半毛錢的關系,拿這么肉麻的語氣跟要殺你的人說話,你自己就不覺得害臊嗎?”
Caster看著陳浩,想要惡惡地瞪他,卻無法兇狠起表情。因為陳浩臉上的悲哀并不是為他自己而浮現,也不是為了嘲笑或者諷刺而浮現,而是真的為了某種現實而悲傷的神情。被那樣地看著,Caster竟然沒有了繼續傾注他所有的惡意的底氣。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并不是靠胡亂瞎猜知道的解除禁錮的辦法,是實打實地推理出來的嗎?就像那些迂腐的作家們寫的推理小說一樣?沒想到啊陳,你竟然還有做偵探的潛質啊。好吧,那你就放心大膽地,像推理小說的主角那樣把真相用你的那張嘴說出來啊!”
乍聽上去是不甘的話,Caster在大聲說出來的時候卻掛著笑容。似乎便是,真的非常想要從陳浩那里聽到他是怎樣掙脫出來的一樣——很奇怪,非常奇怪,他剛剛還在那么惡意滿滿地思考著、怒號著,怎么這么快地就變成了這種姑息陳浩的態度了呢?
難道他最緊要的任務不是殺掉陳浩嗎?
他要殺掉陳浩的話,就算陳浩逃脫了束縛,現在什么術式都沒有準備、控制禮裝的因果線也不可能再憑空恢復的現在,主要準備完畢的魔法炮陣集體開火也能將陳浩轟殺成肉渣與血塊,而他只需要驅動魔法書就能做到這一點。
根本沒有半點必要去聽陳浩是如何掙脫出來的才對。
到底是為什么?他會如此期待?
陳浩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馬上要哭出來的人用氧氣的輸入強行把眼淚給堵回去似的,然后,在Caster的急切的注視下說出了他的回答:
“那個‘夢’,既不是指睡夢這種過于單純的東西,也不是指夢想這種虛幻得沒有著落的東西吧。兩樣皆非的話,那么,在這分別代表有意識與無意識的這兩者之間的東西,便是被他人有意誕生、卻對自己的來說是無意間存在的,名作‘被愿望’的概念了吧。”
“……”
“各種各樣的契機是不確定的,偶然也好,必然也罷,只要當一個人出現在了大眾的面前,有了知名度,那眾人就肯定會對他有所猜想、有所希望吧。而這份對那個人的期待卻是虛幻縹緲的太過個人主義的東西,所以,那只是一廂情愿的對那個人的‘夢’罷了,‘大眾之夢’,指的就是這種事吧。然而,對于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來說,所有人對他又是給予了什么樣的期許呢?”
“……”
Caster一言不發。
“大家都只被那被打上了恐怖故事標簽的文章所吸引,緊接著,盲目地對作者投以單純的,對其獨具一格的文筆和新奇狂放的構思的崇拜,然后,開始了對他的作品的瘋狂研究甚至是親身探索吧。但是,這反而成為了對作者本人的詛咒——因為創造了克蘇魯系列的作者,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希望的根本就不是這樣的結局。”
陳浩說到這里,眉頭的緊縮已到了界限。
“他使用如此瘋狂的筆觸,將所有的恐懼都描寫地那么讓人精神錯亂與毛骨悚然,將古神毫無遺漏地公示給眾人……這所有的所有,其目的都只是想讓人類徹底遠離那些未知的東西吧!因為人類發展的步伐走得實在太快,所以必須要讓他們產生對未知的恐懼才行,否則就會自取滅亡——這才是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想要表達的東西……我說得對吧,Caster先生?”
“——繼續說吧,陳。”
Caster已轉過了側身,陳浩只聽得他的聲音卻看不見他的臉。看著那樣的Caster,陳浩有些想走上前去,但他還是用最后的自制力抑止住了內心的某種沖動,說道:
“到了最后的最后,他得到的只是命運的背叛……而他生前的境遇也在他成為英靈的同時化作了他的寶具。也就是,讓所有的人陷入虛偽的夢境之中的能力。因為他生前讓所有人知道了禁忌的知識,所以就算死后都必須得繼續著讓人在虛構中獲知真實。然后,當構成己身的要素被惡所霸占,這寶具的能力就因為他的愿望而反轉成了本末相反的東西——由讓別人產生對自己的‘夢’的媒介,變成了讓對自己擁有著‘夢’的人接受自己內心最想要表達出來卻總是無法得到理解的想法的詛咒之術。這詛咒之術與‘夢’互相依存,所以只要‘夢’不復存在,詛咒也就會消除。而Caster先生內心的想法……即是希望人類不要再對未知有所行動了吧。這想法直接映射為了‘無法活動’這種簡單的反饋,所以——”
說著說著,陳浩突然停頓了。
他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終于從側面看見的Caster的臉就像是快要由于某種復雜的心情而哭出來了一樣。
“哼……哈哈。”
Caster搖搖頭,卻不是示意著否定,只是想把什么東西從腦中甩掉。可即便如此,他除了緊緊閉著眼睛也沒有了別的不讓將要流出來的東西流出來的辦法。“真是沒想到,首個能理解我的人竟然是在我出生了百年之后才生出來。哈,我果然還是個人類,還是會覺得心酸,會覺得喜悅……我果然沒有看錯,陳,你的那份天賦,就是能做到排除所有雜念,直指本質的東西。但是,正因如此,現在的我才更加不能留你活下去,你能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