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Caster的倒數開始了，簡單的發音不含有絲毫的遲疑。他身后所有的魔法陣也都在剛才說話的時候完成了裝彈的步驟而蓄勢待發著，仿佛即是要證明Caster的話并不是在和陳浩開玩笑，也不會數到最后一秒心軟。

他是認真的。即使他看上去還對陳浩有所保留，而且有著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嫌疑，要是倒數順利地迎來了歸零，他也會直接殺死陳浩。

“九。”

只相差了一秒，Caster便倒數了第二個數字。

“……”

沉在地面的陳浩卻只默然地任由Caster慢慢地將死亡引導至他面前。留給他的時間只剩不到九秒，九秒之后，無數的魔術炮便會無慈悲地轟擊在他的身上，把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肉體與精神全部轟碎吧。

他將Caster所有的嗤笑與咆哮都收入了耳中，也因此無法去將Caster的話簡單地當做對他的諷刺處理——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候，一直慌慌張張的他反而變得非常的冷靜——因為這份冷靜，他甚至沒有去在意自己死亡的倒數，卻只在腦海不斷地思索著：Caster所說的“夢”到底的指什么呢？“夢”又為什么會讓自己無法動彈呢？

倒數繼續著，陳浩卻已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思緒之上而沒有聽見。沒有遭到急迫心情的打擾，他總是集中力過剩的毛病在這個時候總算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在集中到了極限的情況下，時間的流動都有了變得緩慢了的錯覺。

在快速襲過腦海的記憶之風暴中，他隱約還記得Caster曾經在告訴過他自己有著讓周圍的人都進入他指定的夢境的寶具，但是他并不記得那個寶具有除此以外的效用，更不用說讓人莫名其妙地就變成木頭了。

可是，這能力確實是與夢有關的，仔細參考Caster的話便會發現吧，不管是夢想還是午夜的睡夢，那都是被包含入內的東西，但是正是包含的東西太多，才讓人無法詳細地得知具體的關鍵是什么。

“七。”

陳浩的希望還僅剩七秒。

——在永恒的宅邸，拉萊耶中，場面的克蘇魯侯汝入夢。

他想起了這句話。

“六。”

但這句話又能說明什么呢？不過是Caster生前書中的短短文句罷了，要從單單一句話中去揣測本人的想法和隱藏其后的力量的本源也應該是那些每天都有好幾個小時去摸索幾個字的學者們做的事，陳浩又如何從中獲取到訣竅呢。

“五”

夢。

緣夢酣夢驚夢吉夢兇夢醉夢碎夢清夢幽夢綺夢兆夢狂夢斷夢，盡管單純的睡夢有著這么多的種類，陳浩卻干脆利落地否定了Caster是指的“睡夢”。但是，他又是怎么和別的“夢”——夢想這類的東西聯系起來的呢？

“四。”

眼前的Caster是沒有改變的吧。當然，這個“改變”指的絕非單純的外表的變化，而是Caster的記憶與本性。

陳浩有著這樣的感覺。即使已看見曾經有過交流的Lancer完全反轉了性格，可在面對著Caster的時候，他還是覺得Caster并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除了因為立場變為了敵人而對自己更加冷酷了以外，這個黑色的Caster，還是那個Caster。

沒有充足的根據，所以這個想法非常大膽吧。可是對于陳浩來說他卻寧愿這么相信，因為如果眼前的Caster已經不是Caster了的話，他或許反而能對“由于自己的莽撞與一廂情愿的行事付出生命的代價”這件事能夠放下心去。

他想要獲得的，就只有那個偶像的承認罷了，那是陳浩從小到大的心愿。如果自己是白白浪費了先前數日的時間，親手讓偶像承認自己的機會溜走的話。

陳浩想不出還有別的什么自己還存于此世的意義。

“三。”

確定了。

只要Caster還是曾經的那個英靈，那么，他就絕對不會把與自身完全沒有交集的事物當做供自己使用的力量。而“夢想”這個詞，與不管作為歷史上的小說家還是作為在網絡傳說中的調查員都太過實干主義的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實在是靠不上關系。

——想到這里，陳浩忽而茅塞頓開了。

這個比父母的名字還要刻骨銘心的名字所代表之人，如果有“夢”的話，那個“夢”就一定是——

“二。”

只剩最后一個數字了。

Caster的臉色隨著數字的不斷歸零而愈來愈明顯地變得可怕了。他是期盼著什么的，應該是這樣的，否則他不會這樣地急切與焦急，甚至焦急到了要閉上眼睛仰起頭來讓聲音來安撫自己的程度。

可能是，他已經等不及要親手處決陳浩了。

他是不會相信有絕地的逆轉這種東西真的會在現實出現的。這與他對自己書中主人公們的下場的分配或許不謀而合，但他對人類的失望是更早的事情。正是緣于對人類的自大的哀嘆，他才從來不認為人類用以互相傷害的暴力能夠稱得上真正的力量；就算是成功用來征服了地球薄薄的表層并讓他們因此沾沾自喜的復雜的頭腦，在他看來在更高等級的存在面前這也只是小兒科一樣的玩物。

在看了自己本意是要讓他們看到恐懼的書后反而產生了濃烈的對未知的興趣的人類，遲早會被自己的手毀滅吧。

因此，他的夢其實是——

“一。”

到此為止了。Caster在心中默念道。陳浩是否是早已放棄他也不再去關心，他也想通了：就算心還不死，只要肉體死了，靈魂也就只能去接受這結果。讓靈魂在不屈中慢慢遭到大源（Mana）的吸收，那或許才是更加有意義的，能帶來更加決壯的痛苦的做法。

好了，該送你上路了，陳。

握住書本的手已經開始收力，只要那本書被翻動，不可動彈的陳浩就會被殺死。Caster謀算好最后的零點幾秒的時間。為了讓魔術炮們能準確地命中陳浩，他必須得用目光為炮口提供引導才行。于是，他再睜開了眼睛看向陳浩。

他看見了站起來的，埋著頭的陳浩。

“……”

Caster的瞳孔因為震驚而收縮。

他為此眨了眨眼睛，但那果然不是幻覺，在數次用眼皮刷新了通過光的反射映射進入雙眼的畫面后，那個不管怎么看都很瘦弱的身軀，真的再次站了起來——在最后一秒的倒數的時候，在Caster的面前，他最不以為然的逆轉劇上演了。

“……讓你想到了啊，陳……不，你只是猜到了而已吧。那種事情，應該沒有誰會在意到的才對。特別是你這種所謂的粉絲，更不可能去想到那些東西了吧……那種差勁到了極點的東西。說吧陳，你是怎么從那大眾之夢的力量中脫離出來的？”

是為何呢，陳浩只不過是站起來了而已，Caster便為此停下了手中的所有動作。瞳孔的收縮是因為震驚，但這明顯的收手卻必然不是因為那一瞬的震驚，不管身體有多么接近于小孩，Caster的心神還沒有脆弱到這就會開始恐懼的地步。

快速地從地上起身，由于腳還有些發麻，站起來的陳浩還站得并不是很穩。聽見了Caster的問話后，他略有苦澀地微笑起來，卻抬起了頭，說道：

“果然，所謂的夢是指的‘那個’啊……因為，我很弱啊，身體是，精神也是。會用自己的小人心腹去揣測別人，會對自己的失敗后悔不已，會因為別人的誤解而傷心……長期的脆弱，讓我變得只能看見自己，只會注意自己了……完全就沒有考慮過，自以為是的表現其實是讓他人更加痛苦的東西……對不起，Caster先生，真的，非常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