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從來不曾同人說起，即便是近身照料我的點鳶，也只能依稀得知，我所以娶徐思卿，是為了穩固東宮與徐家的關系。

顯然是沒料到我這樣的激動，徐思卿臉上有一瞬間的驚愕。

她道：“是殿下，殿下那次醉酒，曾于睡夢中囈語。”

我是從小被母后訓練起來的，酒量自然不能以尋常計算，遑論我為了防止身份暴露，從不肯在人前飲酒，她是如何得知？

有了這個認知，我旋即扣住了她的脖頸。

“何時？何地？若教朕發覺你有半點兒的欺瞞，朕決不輕饒！”

我松開了她，讓她得以自由呼吸，將一切告知于我。

似乎尚未回神，徐思卿怔然片刻后，方道：“殿下可還記得，曾為太傅，同妾身討過解藥？”

一石激起千層浪。

我記得，怎么不記得？

那時楚風暖寧愿承受劇毒的萬蟻啃噬的痛苦，也不愿讓我以極端手段去對待徐思卿，更是與我說出“滅門之恨，此生難消”的惡毒話語出來。

一腔好心空錯付。

我頭一遭，悄然在夜深人靜時候偷偷飲酒。

可沒想到，我對他的執念，竟已達到了如此地步，更沒料想，竟被徐思卿聽了去。

許是我表現出太過難過的樣子，徐思卿臉上的復雜愈發深沉起來。

她說：“殿下曾說，若非是太傅的緣故，一早便該將妾身殺個干凈，以絕后患……哈哈哈，妾身才是殿下的枕邊人啊，為何殿下總是要想到對付妾身呢？”

不知為何，徐思卿似乎稱呼我為殿下習慣了，總不愛改口。

也許是我自登基以來，從不肯提及封誥于她的事，也許，她是想讓我念及舊情，哪怕根本沒有什么舊情可言。

我輕輕一蹙眉，勉強應道：“你再四挑撥徐家與楚家的關系，又該怎么解釋？這一點，朕沒有冤枉你罷？”

那時的我，總也想著，日后的天下總是我的，徐家與楚家雖然手握大權，但也是功勞之臣，輔佐之功不可泯滅。

何況他們的確有治世之能，待我承襲大寶之后，定要要他們各盡其責，也能互相牽制，以防一家獨大。

偏生徐思卿要破壞這一平衡。

我氣惱她，也嫉妒她。

徐思卿臉上笑容怪異扭曲，更甚發出桀桀怪聲來：“殿下是先帝唯一的子嗣，又是正宮嫡出的皇子，定然是不知道的，身為一個庶女，要活得有多辛苦。”

篤定而又帶著那么一絲的酸味兒。

不及我回答，她已然兀自說道：“妾身并非是嫁給了殿下便可安枕無憂的，妾身還有身生母親，守在徐府后院的一方天地里……若是妾身沒法子讓父親察覺出價值，妾身便只能是一枚棄子，棄子啊……殿下懂得那種被遺棄的滋味兒嗎？”

棄子……

褪去這層光鮮艷麗的外衣，我也不過是母后的棄子而已。

我不語。

徐思卿似乎也不再需要我的回應。

她發了瘋一般仰天大笑，淚水兒從她美麗又動人的雙眸中唰地流出。

瘋女人一時笑得凄楚可憐，卻又倔強地看住我：“若非當初殿下娶了妾身，給了妾身希望，妾身何至于此……妾身也是迫不得已，再者，楚家從來沒有服過殿下，妾身，正是解除了殿下的后顧之憂啊！”

她誠然有許多的理由與無可奈何，但我們生而為人，不論是她，亦或是我與楚風暖……我們每一個人，何曾真正自由過？

我捏住了她的雙肩，企圖止住她的自怨自艾：“不管怎樣，楚風暖的毒是你下的，你一定有辦法，是不是？！”

我已經沒有了辦法。

他再不醒來，我幾乎要肯定，自己是一定會瘋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