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皚知道,她們嘴里的"這個女人"指的是她。
"同樣的事,我可見過不少誒。我跟你們說:我老家有一家人,男的也有點本事,掙了不少錢,只可惜后來做了鰥夫,家里人就尋思著給他再找一個。可是沒多久哇,這新來的媳婦嫌棄他那方面不行,就跟人家跑了。還不要臉地把男人的工資卡卷走了。后來錢花沒了,日子過得窮困潦倒,前不久才又厚著臉皮回去了。"
"你老家那窮鄉僻壤的能有幾個錢?你也不想想這個女人這幾年往少爺這里拿了多少錢?沒有一億,也有一千萬了吧。在我們老家那,這么一大筆巨款能買多少女人了?"
"唉,這么多錢,我們一輩子也掙不了,還是堵不住這個女人貪婪的心。"
"我聽說啊,這個女人嫌貧愛富,為了嫁給我們少爺,甩了一個窮小子。"
"啊,你聽誰說的?"眾人七嘴八舌問的都是這一句。
"我有個姐妹,在這個女人娘家附近的一戶人家當保姆。三年前親眼看見一個衣裳單薄,長得十分好看的男人在她家門前一直徘徊。那個時候,這個女人已經進了祁家家門了。莫坤陽跟他說他女兒已經嫁了人,讓他不要再來,也不要糾纏他女兒。這個男人也傻,不信,大冬天的,不顧滿地雪就給莫坤陽下跪。
男子漢大丈夫哭得鼻涕橫流。莫坤陽可能覺得被街坊領居看見了影響不好。就把他請進了屋。我那姐妹由于好奇,就過去敲門,裝著跟萬露聊天,實際上是在聽莫坤陽說什么。莫坤陽,你們知道的,嗓音大得隔條街都能聽到。
我那姐妹聽到莫坤陽讓那男人拿一個億的聘禮,要是他拿得出來,立馬把這個女人喊回來許配給他。男人自然拿不出來,可他又不愿意走。聽說后面莫坤陽就打了一個電話,喊來幾個人把他拖出去了,在一個暗巷打得頭破血流的,得虧后頭被一個路人救了。不然,命都沒了,你說狠不狠?"
莫皚聽了,身子晃了晃。她們嘴里說的那個男人,是他嗎?為什么,這件事,她竟是一無所知?
那邊五六個人圍在一起你一嘴我一句地罵了大半天,罵她不要臉,罵她心思不純,罵她與莫坤陽這輩子鉆進錢眼里去了,罵她為了錢什么卑鄙齷齪手段都能使。詛咒莫皚這輩子該當不得善終,眾叛親離,語氣滿含怨恨與鄙夷。不知情的,還以為莫皚與她們有深仇大恨。
最后有人說:"現在小少爺會是現在這個模樣,估計跟她造的孽脫不開干系。"
"你們說,她消失的這幾天,是不是跟之前在她脖子上留下痕跡的男人……"話音戛然而止。這個女傭罵得最狠,也是之前擦洗墻上的畫時,閑的無聊,跟別人大肆談論她出軌的那個,姓高。
可她現在緊緊盯著幾個傭人身后的莫皚,眼神中流露出幾絲恐懼,幾絲心虛。
她面前站著的幾個女傭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一個勁地催她,"你說啊,怎么話說到一半又不說了。"
高媽不愿短了氣節,讓別人笑話,揚起下巴,舔了舔唇就想繼續說。
卻在這時,一個清冷的女音在她們背后響起。"你們想知道真相,怎么不直接來問我?"
眾人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紛紛瑟縮著脖子不敢再說話。
莫皚穿過眾人,走到高媽面前。
高媽在她的逼視下,駭得低下了頭。
"你之前說有個人在我家門前徘徊,是不是真的?"
高媽聽她這么問,也不怕了,暗罵了句不要臉,抬頭挺胸道:"少奶奶,做人要講良心!如果不是你,少爺不會失去宮小姐,他也不會落得這么慘。你要還有良知,就應該盡職盡責,一輩子做牛做馬伺候少爺,而不是朝三暮四,凈想著其他男人。"
她語氣鏗鏘,仿佛她是正義的使者,這么罵著莫皚時,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支撐著她,鞭笞著她自以為的邪惡。
"我問你是不是真的!"此時的莫皚好像陷入了魔怔,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高媽剛才說的話,給她造成了極大沖擊。
為什么?她都答應嫁給祁逾明了,為什么莫坤陽還要這么殘忍?
高媽身子顫了一下,其他人根本不敢在此刻招惹莫皚,所以沒人敢幫高媽,甚至連氣都不敢喘。
畢竟莫皚是祁家的少奶奶,上一次祁逾明教訓李媽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也不見祁逾明用什么殘忍不人道的手段,可就是讓李媽第二天話都說不出來,只知道哭喊。
高媽似是也想到了這一茬,也顧不上臉面了,忙垂頭回道:"是,是真的。"
莫皚捏起拳頭,胸腔中憋著一口氣。
可她很快冷靜下來,恍若一秒鐘之前那個要找人拼命的人不是她。
她還笑了,只是對著這幾個剛才還惡毒詛咒她的傭人笑得十分冷,"關于我消失的這四天,你們要是想知道真相,為什么不去問一問你們敬愛心疼的少爺?"
話落,成功看到幾人面皮一緊。
莫皚不再看她們,擦著幾人肩膀走過去,再拐過一個彎,繞到別墅后面撿起那件吊帶內衣。
原路折返時,正好看到幾個傭人你推我我推你的散開。
聽她們說的話,莫皚可以判定他們應當不知道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可能是被祁逾明壓下了,他這么做肯定有理由。莫皚也不會為了自證清白就說出來,一是怕壞了祁逾明的大事,二是沒那個必要跟她們解釋。
莫皚回到房間,收拾好東西,走到陽臺。手肘搭在敞亮如新的欄桿上面。
她每次心情煩悶時,都喜歡來這里,站在高處,視線內綠意盎然,郁郁蔥蔥,眼睛會舒服許多,連帶著心情也會開朗許多。
雖在這里生活了三年,她心里沒有不舍,但跟老宅比起來,她還是最喜歡這里。
底下,祁管家出了別墅門,走到兩個正在掃落葉的女傭面前,不知跟她們說了什么,那兩個女人面色一慌,其中一個跟祁管家進了屋,另一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沒多久,這個女傭又喊來了五六個女傭。
莫皚視力不弱,看出了這五六個女傭都是剛才聚在一起罵她的人。她們神色很惶恐,帶著濃濃的不安與害怕。
莫皚視線一直跟著底下五六個人轉,看著他們消失在門口,才收回目光。
又站了一會。決定下去看看。
一樓黑壓壓站了幾十個人,目測應該所有傭人都在這了。氣氛靜謐,無形中又有一股緊張氣息在流淌。
靜得他們能聽到彼此因不安而加粗,又怕成為出頭鳥而刻意壓抑的呼吸。
莫皚站在樓口,能將底下動靜納入眼底,又不會讓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祁逾明坐在輪椅上,神色冷峻沉著,手里端著一杯咖啡,淺飲慢啄,恣意悠哉。
眾人在這站了大半天,不見祁逾明說話,可他把人召集來,總不會是看他品嘗咖啡。
眾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而猜不透,他們便忍不住亂想。
神色或慌、或怕、或虛張聲勢的平靜,偷偷覷著祁逾明臉色。
祁逾明一杯咖啡很快見了底。
祁管家捧著盤子上前,盤子里放著咖啡杯碟,和一塊潔白無暇的手帕。
杯碟相碰時,發出輕微又有力度的響聲。
祁逾明順手拿起那塊手帕,優雅地擦了擦嘴,這才開口,"這杯咖啡誰泡的?"
甫一開口,便牽引得眾人心不由自主一跳。
祁逾明繼續說:"挺合我胃口的。"
這應該是最高的評價了。
傭人群里,一人臉上涌上欣喜,快速舉手,"是我。"
短短兩個字,足夠聽出說者的歡欣雀躍。
這人,正是高媽。
祁逾明沉沉"嗯"了一聲,"我希望你之后繼續回答得這么干脆。祁管家。"
祁管家上前,遞給高媽一個紅包。
高媽喜滋滋地接過來,還拿著向身邊的人炫耀了一番,完全沒注意到祁逾明眼中冰寒的諷刺。
"我今兒特別有閑心,想跟大伙一起嘮嘮。"祁逾明背靠在輪椅后背,雙手交握放在腿上,一副悠閑模樣。
"高媽。"他驀然點名。
沉浸在喜悅中的高媽歡喜地叫了一聲,"誒。"
"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福分,聽你說說家長里短。"
高媽只以為他是尋個新鮮,十分樂意道:"少爺,你要想聽,我能說上個十天半月。我老家養的純種獒,前幾天剛培育出了鬼獒,樣子比獒還兇悍咧。"
她說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挨她最近的一個傭人被她打到,默默拉開了一段距離,"少爺,你要是喜歡,我馬上打電話給我兒子讓他送十條八條來。我兒子培育的那些獒犬,價值好幾萬……"
"高媽,遠的我們就不說了,說說咱們家出了什么新鮮事。比如出軌,野男人什么的。"
祁逾明此話一出,高媽如被點了穴,臉上血色唰得褪去。
祁逾明那雙鳳眸緊盯著高媽,"怎么了嗎?幾天前,不是就屬你說得最厲害?這幾天沒聽見你在說。我可著實少了點樂趣。沒想到你今天又侃上了,我等這個機會等很久了,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他的語氣,真的像是在聊天,輕松含笑,不帶半點肅殺戾氣。
高媽卻聽得冷汗涔涔,身子不受控制的顫抖,最終噗通一聲跪伏在地上,"少,少爺,我錯了。"
"你這么慌做什么?我有這么令你害怕嗎?我真的只是想聽聽你說了什么,并沒有責備你的意思。"
高媽覺得毛骨悚然,在場所有人都身不由己打了個寒戰,猶記得半個月前,祁逾明也是在談笑間收拾了李媽。
"少爺。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其他人呢?"那雙鳳眸漫不經心地掃過其他人。
接觸到他視線的人都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一個兩個紛紛跪倒在地上,伏趴著身子瑟瑟發抖。
祁逾明不屑地冷哼了一聲,"祁管家,似乎沒人敢跟我聊天了。"
祁管家呵呵笑道:"少爺要是想聊,我隨時可以陪少爺聊。"
祁逾明沉吟道:"你聽說過蒸籠地獄嗎?"
祁管家臉色一驚,"佛教傳說地府有十八層地獄,這蒸籠地獄在第五層,關的都是長舌婦。"
祁逾明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幾個人,"那你看看,這幾個人夠資格進去嗎?"
祁管家說:"這幾個人近日來造謠生事,以訛傳訛,剛才還在咒罵少奶奶。按著佛教的說法,當投入蒸籠地獄,再拔去舌頭。"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仿佛只是在談論神話故事,卻聽得眾人寒毛直豎,一陣陣顫栗。
最后祁逾明森森開口,"在我手下做事,能力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管住自己的嘴!要再讓我聽到類似的言論,我就讓他嘗嘗蒸籠地獄的滋味!祁管家,結了他們的工資,全部趕出去,永不錄用!"
眾人先是一怔,旋即一慌,被祁家趕出去?以后還有哪家敢錄用他們?即便他們運氣逆天,雇用他們的人家敢跟祁家對著干,可又有哪一家的福利比得上祁家?高薪厚祿,逢年過節也從不吝嗇,年底還有獎金,老了還能保障他們的生活。
這個宣判看似毫無殺傷力,卻是對他們最狠的懲罰。
一個個放聲大嚎求饒。
祁逾明卻不再理會他們,轉著輪椅去了書房。
沒過多久,門被敲響。
他說了句請進,也沒抬頭看是誰。
一股沁人心脾的熟悉香味竄入鼻息,他眸色深了深,抬頭晲向來人,"有事?"
莫皚說:"剛才,我都看到了,謝謝你為我出氣。"
祁逾明忽然嗤笑出聲,"謝我?莫皚,你不會以為我這么做是為了你吧?"
莫皚早就想到,祁逾明這張嘴絕對不會說出什么好話。但她想緩和一下他們的關系,畢竟這個男人除了嘴毒之外,對她還算不錯。
"不管你的出發點是什么,高媽她們受到了懲罰,我也的確覺得很解氣。"
莫皚有自知之明,祁家是都城望族大戶,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等著看他們的笑話?
高媽憑著本心發泄心中憤懣,雖是在為祁逾明打抱不平,但高門大戶里頭最忌諱管不住嘴,打著正義的幌子,把腌臜是非掛在嘴上。對他們看不慣的人口誅筆伐,誓要將她淹死在自己的口水中,他們完全不在乎自己說的話會給當事人帶來多大的心靈創傷。
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很容易鬧得滿城風雨。到時候就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家族的名聲。連帶著會讓世人懷疑祁家人其他人的人品,祁家的產業也會遭到世人質疑。
祁逾明定定盯了她三秒,那雙鳳眸深邃莫名,透著洞悉人心的睿智,仿佛把她心里的想法琢磨透了。
意識到莫皚對他其實沒有太多的奢望與依賴,祁逾明心中有些不爽,手指在鍵盤上重重敲了下回車鍵,末了盯緊了莫皚的眸子,說:"你與其事后跟我說謝謝,還不如一開始就管好自己。像什么秦風旸之類的異性。最好不要接觸,掐滅源頭,也能給我省點麻煩,你覺得呢?"
莫皚以為他誤會了那晚在她脖子上留下齒痕的人是秦風旸,忍不住想解釋,"我和秦風旸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她強調,"只是朋友。"
祁逾明:"你跟他怎么樣,跟我有什么關系?你說給我聽做什么?"
莫皚:"……"
祁逾明:"還有事?"
這話的潛臺詞是沒事就出去!
莫皚也不想惹他心煩,距離得一步步拉,太急躁反而會適得其反。她笑了笑,"嗯,那我不打擾你了。"
晚上,莫皚正在房間里看書,房門忽然被敲響。
她去開了門,見是祁管家,想到明天就要回老宅,祁管家來找自己想必是回老宅的事。
果然,祁管家笑瞇瞇的說:"少奶奶,明天要回老宅了,我想著有些事,要跟你講明白。"
莫皚笑著點頭,"祁伯伯,你說,我認真聽。"
祁管家說:"話有些長,我們到樓下紫藤花下的石椅上坐坐吧。"
莫皚跟著他往樓下走。
那片紫藤花是莫皚栽的。
那時祁逾明滿心憤恨,對莫皚厭惡到極致。有個詞叫做愛屋及烏,恨一個人也會連帶著恨上關于那個人的一切。
所以,紫藤花栽了沒多久。就被滿心怒火的祁逾明給連根拔了。
他像是地獄里爬出來的魔神,而莫皚在他眼里,仿佛是焚他希望、奪他人妻、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他兇神惡煞地找莫皚麻煩,所有讓她不痛快的方式,他都愿意去做。
而莫皚,無悲無喜,無痛無傷,仿佛她的人生早在進入祁家大門的那一刻,就成了灰暗的一片,對周遭所有事都漠不關心。
祁逾明許是漸漸意識到自己尋仇的方式太過幼稚,不管自己做什么,莫皚都靜靜看著。就好像他是一個跳梁小丑,即便自己的拳頭再強悍,都仿若打進了棉花中。這場只有他在賣力表演的鬧劇,終是以莫皚的長期不作為結束。
這簇紫藤花是后來忽然冒出來的,在被祁逾明毀得一片狼藉后,它卻忽然抽出了新芽。然后一點點生長,直到枝繁葉茂,纏藤相繞。
莫皚看著,心緒翻涌得厲害。她當時看到紫藤花苗時,還仿佛看到了希望,讓她重新振作,不管處境多艱難,她也會撐下去。
耳邊,祁管家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來,"少奶奶,你知道少爺為什么突然決定回老宅嗎?"
莫皚搖了搖頭。
祁管家說:"上周,少爺與你分開后。一伙人忽然出現將少爺擄走。那五個人已經被少爺控制住了,但少爺吩咐過不要聲張。今天的事,委屈少奶奶你了。"
果然和她猜得不差,莫皚收起思緒笑了笑,"她們的話我也沒怎么放在心上。"
祁管家眼中閃過一抹贊嘆,"少奶奶的胸襟,一般人難以企及啊。"話鋒一轉,"而這伙人經我們后來查探,是二少爺派來的,他們已經跟蹤監視少爺很長一段時間了。"
莫皚倒抽一口涼氣,尚有些混沌的腦子忽然清醒了許多。
祁逾明這時候回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嗎?
祁管家神色也忽顯凝重,"祁家教育子孫的方式,是放開了手讓他自己闖,輸贏由命,生死不論,鐵血又殘酷。自從曲燕婉帶著祁閔攸進了祁家門以后,少爺的日子,一直不好過。這次回去,老爺不會幫他,曲燕婉母子必定還要私底下使絆子。少爺今后,可以說步履維艱。如果他行動正常,我也不需要擔心他,可他的情況……"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少爺說,他這次回去,一定要將曲燕婉母子兩掃地出門。我擔心他有時候太急躁會前功盡棄。所以,少奶奶,我希望你能幫襯著少爺,必要的時候提醒他冷靜一點。"
莫皚很敏銳地察覺到了隱藏信息,"祁伯伯,你不跟著去嗎?"
"一山不容二虎。我與老宅的徐管家有些摩擦,為了不橫生枝節,少爺讓我留在這看顧著這棟別墅。"
莫皚覺得壓力巨大。
跟祁管家告別后,時間已經很晚了。
莫皚回到房間,躺上床,就睡了過去,但后半夜還是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蔣紅瑛頭戴釵環,身穿錦衣華服,儼然一副古代貴婦人裝扮,雙手叉腰兇神惡煞地瞪著她,看著她洗一大堆衣服。
時不時指著洗好的,挑挑揀揀故意找茬,"這塊不干凈,那塊還有污漬。你洗的什么衣服?重洗!洗不干凈不準吃飯!"
畫面一轉,莫皚去廚房,桌子上狼藉一片,連塊菜葉子都不剩,鍋里也沒有半粒米。
蔣紅瑛鬼魅似地出現在她身邊,手里端著一碗黑糊糊看不出原形的東西,高高在上地施舍給她。
畫面再一轉,她被蔣紅瑛掃地出門。
夢做到這里,莫皚就睜開了眼睛。
回想著夢里的畫面,又忽然想起昨天祁逾明跟她說今天搬回老宅,背后竟一陣陣發涼。
她對回老宅的抵觸心理,又深了幾分。
吃早點、搬東西上車時。她故意磨蹭拖延時間,為了不給祁逾明發難的機會,她盡量做得不動聲色。
這個法子剛開始也的確瞞過了祁逾明,可時間這面照妖鏡很快便讓莫皚的小心思無所遁形。
祁逾明察覺到不對勁后,眼刀子一遞過去,駭得莫皚心跳了一跳。
"兩分鐘,給我上車。"他下最后通牒。
莫皚把最后一個行李放在后備箱,坐上了車。
一路上,只有錦生跟著學習機背單詞的聲音。
他記單詞,只是機械地記怎么拼?怎么讀?也能準確無誤地讀出長句,并把它默寫下來。但讓他自己將語法用到實際當中來,他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做了。就像電腦一樣,必須輸入程序。
莫皚在旁邊看著,忍不住想:比起天才。她更希望錦生是正常人。
祁家恢弘霸氣的宮殿式別墅很快出現在莫皚視野中。
車子在鐵門外停下時,蔣紅瑛便已經在門外站著了。看她那樣子,應該是在門外翹首盼望了許久。
還沒等祁逾明下車,她便隔著窗子張望著,兩眼包著熱淚。
看見祁逾明下車的艱難模樣時,便再也壓抑不住心酸,眼淚止不住地流,失態模樣渾然沒了貴婦人的驕矜。
后來不顧祁逾明的拒絕,更是說什么也要推著他走。
至始至終,都沒看莫皚一眼,連莫皚跟她打招呼,她也當做沒聽見。
莫皚也不在意,牽著兀自背單詞的錦生往里面走。
學習機已經收起來了,錦生在背剛才在車上讀到的。
今天是工作日。祁震和祁閔攸都沒在。
莫皚見到了祁閔攸的生母--曲燕婉。
她看起來很年輕,狐貍眼,尖腮,嫵媚中帶著一股奸詐。
曲燕婉看見蔣紅瑛推著祁逾明進來,抿著唇角皮笑肉不笑道:"喲~我當是誰能有這么大陣仗能讓姐姐親自出去迎接。原來是逾明回來了。"
祁逾明沒理她。
她自討了個沒趣,聽見有幼嫩同音在一板一眼地背單詞,視線一轉,落在錦生身上,"這孩子看著傻頭傻腦的,沒想到這么小就會說背單詞了。"
莫皚嘴角斂了斂,但很快又彎起,笑得客氣,又帶著疏遠,"小媽只看到了這一面。小錦會的東西可多了。很多孩子在小錦這個年齡,怕是說不出幾個單詞。聽說小媽以前一個人帶孩子,那你經驗一定很豐富。要是有機會,一定去跟小媽請教,還希望小媽不吝教我一些育兒心得。到時候,您可一定要告訴我,您兒子有錦生這么大的時候都會什么?"
莫皚對人對事從來都溫和謙恭,很少有凌厲的時候。凡事只要涉及錦生,莫皚都不會忍。這番話包括她的態度都不溫不火,卻準確無誤地踩中了曲燕婉的痛處。
從她懷上祁閔攸時候起,她每天都會遭受白眼,未婚媽媽在那個年代一直飽受爭議,她一個人帶祁閔攸,又當爹又當媽。偏偏祁閔攸資質差,曲燕婉沒少因為恨鐵不成鋼揍得祁閔攸嗷嗷痛哭。
幸好老天有眼,讓祁逾明出了意外,她才能守得云開見月明。以前的苦日子都是過去式,現在她錦衣玉食高高在上,曾經欺負過她的人被她踩在腳底下,看不起她的人阿諛奉承陪著十二萬分的小心。而那些過去也深埋在心底,誰提,誰就是她的敵人!
曲燕婉看著莫皚,眼中閃過一抹怨毒,恨得牙根暗咬,自從進入祁家以后,她何時吃過這么大一個虧?
偏偏面上還得笑著,嘴里違心地附和,"那小錦很聰明啊。"
"錦生一直很聰明。"莫皚說這句話時,沒有跟曲燕婉較勁的心思,而是真心實意地夸自己兒子,語氣神色帶著淡淡的驕傲。
蔣紅瑛看不到暗自洶涌的波濤,只看得見莫皚和顏悅色,與曲燕婉聊得投機,心里有些不滿。
曲燕婉是她最大的敵人,而莫皚是她的兒媳婦。在面對曲燕婉時,和莫皚的嫌隙她可以大方地先放一邊,她的兒媳婦自然要與她一個陣營,可莫皚竟敢跟曲燕婉聊得這么歡?
推著祁逾明走開,走之前,還給了莫皚一記眼刀子,"走了。"
莫皚垂下眸子,看似溫順地跟在蔣紅瑛后頭。
為了給予祁逾明方便,三年前專門修造了一個電梯。除了祁逾明,也沒人用,因為祁震不喜歡好逸惡勞的人。
雖是閑置了許久,里面依舊敞亮干凈,清潔如新。
電梯在頂樓停下,蔣紅瑛推著祁逾明往他以前的房間走。
到門口時,莫皚牽著錦生,躊躇不前。在楓霞別苑那邊時,祁逾明便禁止她進入他房間。
聽到后面沒了腳步聲,蔣紅瑛扭過頭,沒好氣地看著莫皚,"你呆頭呆腦地站門口做什么呢?還不進來。"
祁逾明涼涼地瞥了她一眼。
莫皚便后退了兩步,然后硬著頭皮說:"媽,我的房間在哪呢?我想先把行禮放過去。"
蔣紅瑛一臉懵,"你的房間?我精心布置的房間難道不合你意?"
她這意思是讓自己和祁逾明住一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