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皚看得震撼在原地,腦子有一大半天處于空白,直到噗通水聲傳來,她才像是被驚醒,之后不管不顧地跟著跳了下去。
身子急遽下墜,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水面激起一大朵水花,她落到了江中。
水冰涼滲骨,四周黑烏烏的一片,水泡咕嚕嚕上竄。
莫皚什么也看不清,水壓擠得她胸腔發緊,耳朵難受,眼睛也一陣陣澀痛。
來不及懊悔,也來不及思考自己這么做是為了什么?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她只是希望祁逾明不要有事。不然,以前欠他的,剛才欠他的,她一輩子都還不清。
這一個理由,足以支撐她奮不顧身地跳下來。
莫皚手腳配合滑動,咬緊牙關尋找祁逾明。
忽然,幾束穿透力極強的燈光如網照射下來,讓莫皚得以看清前面有一個黑影隨著水波搖擺晃動。
莫皚奮力游過去,近了才看清果真是祁逾明。
她心頭一喜,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是在水中,驀地張了嘴。江水自她口鼻中乘隙而入,又咕咚咕咚嗆了好幾口水,喉口傳來火辣辣的疼。
偏偏禍不單行,左腿驟然傳來一陣強烈的疼痛感,腳掌呈現不正常的扭曲。
竟是抽筋了!
她漸漸感覺手腳使不上力,眼皮十分沉重,胸腔中的氧越來越稀薄,腦子又脹又痛,窒息感襲來……所有,都在昭示著死亡即將來臨。
她以為自己會慌,然而這一刻卻出奇的冷靜。
一束光定定打在她身上。像是從天堂射來的光,在迎接她的到來。
恍惚間,她看到一個人向她游過來。
長臂撈過她的腰。
黑暗中,他的模樣,是模糊的一團。
……
"哇……"的一聲,莫皚吐出了一大口水。
睜開眼睛,四周亮如白晝。
她首先看到的是祁家的家庭醫生鄧醫生,他雙手交握在自己胸前,看樣子正在給自己做急救。
視線一轉,看到祁逾明坐在輪椅上,裹著一條毛毯,發梢還在淌水,看樣子沒什么大礙。
祁管家站在他身邊,見莫皚醒來,雙手合十謝天謝地謝了各方神明。
風很大,像是有數百個風扇累在一起,即便身上蓋著毯子,依舊冷得她不停顫抖。
莫皚聽到有人高聲喊:"直升機!走!"
莫皚扭過頭去看,這才看見江面上盤旋著四架直升機。
具有穿透力的四道光柱從上面射下來,江面上因為直升機的氣流,變得波濤洶涌,四周的樹木也被直升機吹彎了腰。
那人喊了這句話之后,四周忽然暗了下來,風也漸漸停歇。
可莫皚還是覺得冷,牙齒不停打顫,身體顫得仿佛要散架。
眼皮很重,像是被人扯著使勁往下拽。她已經沒力氣抵抗,閉上了眼睛。
她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莫皚!莫皚!……"
她聽到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有人著急地吩咐人把她送上救護車。
聲線很像祁逾明。
但祁逾明的聲音從來都清冷低沉、刻薄寡情,這個聲音帶有濃烈的情感,慌張、害怕、擔憂……
怎么可能會是祁逾明?
不可能的。
她腦袋很沉,沉得做不出思考,死死睡了過去。
……
莫皚眼皮掀了幾下。模糊間看見眼前全是白,就像天堂的白。
身下軟綿綿的,像是天堂的云。
手腳笨重的很,動動手指都十分困難。
原來,這就是死亡之后的感覺?
原來,死亡之后還有意識。
面前好像站了一個人,模模糊糊只能看到個大體輪廓,很像祁逾明。
他似乎說了什么,聲音像是從一個甕子里傳來的,不是很清晰。
之后,一班身穿白衣服的人圍攏過來。
掀她的眼皮,聽她的心音……
說話聲音依舊嗡嗡響,像隔了一個玻璃罩。
原來,天堂的人都這么說話……
莫皚再次昏過去時,腦海中只有這一個想法。
徹徹底底的清醒,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在醫院,耳邊機器滴滴地響。鼻尖充斥的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醒了?"
耳邊,響起一個沉磁的嗓音。
莫皚扭頭看去,看到祁逾明時,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竟然會守在自己病床邊?
祁逾明看出了她的驚訝,抱起雙手,"不用太感動,身為你的丈夫,有責任替你收尸。不過,你還真是命大。"
莫皚很想回他一句:沒讓你發揮作用真是不好意思了。可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竄出喉嚨,出口之際又被她咽了回去。
"少奶奶,你好點沒?"祁管家見兩人氣氛不對,趕緊插了一嘴。
他實在不理解少爺怎么想的,明明少奶奶昏迷的這段時間,誰都看得出來他緊張得要死,臉色陰沉得可怕,駭得搶救的幾位醫生戰戰兢兢,雙腿不停哆嗦,仿佛隨時會顏面盡失地坐在地上。
中間少奶奶醒過來一回,誰都看得出來,少爺松了一大口氣。
后頭少奶奶又睡過去時,他臉上明明閃過一絲慌亂,似乎生怕是少奶奶彌留之際的回光返照。
莫皚緩緩坐起身,溫和地笑了笑,"祁伯伯,我沒事了。"
話出口,才發現她嗓子啞的很,嗓子眼痛得仿佛要撕裂一般,連咽口水都成了一種折磨。
難受地舔了舔唇,恰在這時,唇邊湊過來一杯水。
莫皚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就著那只手細細地喝。
喝完了,才看清喂她喝水的人竟是祁逾明!
她受驚不小,這次卻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如往常沉靜柔和,任誰也看不穿她心底掀起的驚濤駭浪。
祁逾明見她沒有丁點表示,心里猛地涌出一股煩躁,把杯子放在桌上時,重重磕了一下。
祁管家擦了擦額上浸出的汗,盡職盡責地繼續當調和劑,將一個信封和新手機遞給莫皚,"少奶奶,你的手機被水浸過,用不了了,這是新的,電話卡也是按著以前的號碼重新辦理的,你看你喜不喜歡?"
手機是最近幾天新上市的,做工細膩,細節處更顯精致。
莫皚接過來,"謝謝祁伯伯,我很喜歡。"
祁管家呵呵笑道:"少奶奶喜歡就好。"少爺的眼光就是好。
莫皚拆開信封,見是一張支票,數額五百萬。
這回她再也繃不住,臉上表情明顯一怔,旋即涌上一股欣喜。
"這是……"她有些哽咽。
莫皚不知道,在昏迷期間,她一直在說胡話,說的最多的是:媽媽,你不要不要我,我會努力,我會好好學習,讓你驕傲……媽媽,你在哪?我想你想得好苦……珠寶沒了,女兒不能知道你的消息……
祁逾明不愿意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的心在那一刻軟了。只是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心疼一個他曾經無比痛恨的女人。
所以,他故作漫不經心,整理著袖口,"你的命,換來五百萬。"
他的話猶如給了莫皚當頭一棒,所有高興在頃刻間消散,嘴角牽起的笑意驀地僵在臉上。
原來,在他眼里,自己豁出命去救他,只是為了他的錢。
手機鈴聲響了,是一串數字,莫皚卻知道是誰打來的。她沒接,這個電話壓制住了她想把這張支票撕碎的念頭。
莫皚把支票一點點塞回信封,勉強把僵硬的笑容重新掛在臉上,"謝謝你……"的施舍。
她默了一會,繼續說:"我有點累,想休息一會,你們能先出去嗎?"
祁逾明繃著臉,薄唇緊抿成一條縫,沒再看莫皚一眼,自己推著輪椅走了出去。
祁管家看看祁逾明,再看看莫皚。張了張唇,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追上了祁逾明。
莫皚等他們出去以后,強撐著下了床。
許是在水里泡的太久,她腦子還有些暈,四肢軟綿綿的,卻并不影響她走路。
莫皚在衣柜里找到自己換洗的衣服,換上之后,走出病房。
她臉色慘白如紙,唇上毫無血色,沒什么精氣神,一看就是大病之人,沒出租車愿意載她,都怕沾上了晦氣。
好不容易有一輛出租車在她身旁停下來,司機看她連車門都開不了,扭頭看她,仿佛這時才注意到她的臉色,頓時嚇了一跳,鎖上車門,唰地開了出去。
莫皚被帶的踉蹌了一下,終是支撐不住,坐倒在地上。
舉手遮在眉上,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太陽火辣辣地烤著,烤得她一陣陣眩暈。
莫皚在路邊站了這么久,身上一陣陣發虛,出了不少汗,口干舌燥,唇已經破皮,流著嫣紅的血。
她想著以自己現在半死不活的萎靡狀態,可能到不了莫家,便打電話給莫坤陽,讓他自己來拿錢。
莫坤陽聽說錢湊到以后,語氣激動萬分,對莫皚為什么會出現在醫院卻漠不關心。
太陽很毒辣,照的人汗流浹背,卻照不進她的心里。
掛了電話,步履蹣跚地往回走。一小截路,她走得異常艱難。
期間有護士和好心人來幫忙。
莫皚禮貌地推開他們,一步一步,踩得虛浮又堅定。
好不容易回到病房,躺在病床上,她卻像是抽光了所有的力氣,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大概十多分鐘后,"吱呀"一聲響起,病房門開啟。
隨之傳來輪椅轱轆轆軋過地面的聲音。
祁逾明出現在門口,他推著輪椅進來,行至莫皚床邊,冷冷注視著她蒼白憔悴的臉,鳳眸晦暗莫測。那張臉棱角分明,薄唇緊抿成一條線,下頜線條硬朗若刀裁。
他掏出莫皚右手,手掌心橫著一條丑陋的疤。他眼眸緊了緊,從褲兜里掏出一個藥盒,用指尖挑出一點抹在莫皚傷疤上。
莫皚睡夢中喊了一聲疼,祁逾明緊了緊腮幫子,故意加重幾分力道,但很快動作又輕了下來。
"吱呀……"又傳來門開啟的聲音。
祁逾明做賊似的立即把莫皚手放回去,迅速把藥膏塞回褲兜里,一本正經地坐在莫皚窗前。
卻是祁管家帶著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進來。
那幾個醫生跟祁逾明打了招呼,紛紛朝著病床圍過來。
一通檢查后,其中一個禿頂醫生被推為代表戰戰兢兢地開口:"祁太太沒什么大礙,只是發燒昏迷了,掛個點滴,吃些藥過幾天就沒事了。"
祁逾明冷冷掀唇,一字一頓,濃濃的殺氣,"是!嗎!"
轉瞬他便恢復正常語氣,"用最好的藥。"鳳眸一凜,"找最差的醫生給我扎!"
眾人面面相覷,用最好的藥,說明祁先生很關心祁太太,可最差的醫生……這是想折磨祁太太?
……
迷迷糊糊之際,莫皚被推醒。
睜開眼睛,眼前人的樣子由模糊到清晰,也讓她的眉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莫坤陽站在病床邊,神色難掩欣喜,"錢呢?快!快給我!"
莫皚剛動,右手手背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莫皚定睛看去,才發現手背上吊著點滴,因為她剛才一動,透明針管里回了血,紅彤彤的觸目驚心。
莫皚緩緩坐起身,盡量避免碰到右手,用左手從衣兜里掏出信封遞給莫坤陽。
莫坤陽迫不及待地伸手來搶。
莫皚警覺地縮回手,忍著喉嚨撕裂的痛。沙啞的說:"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媽媽的消息了吧。"
莫坤陽臉上現出幾分不耐煩,嘀嘀咕咕地從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目光至始至終未曾離開莫皚手里的信封。
莫皚拿過那份文件。
莫坤陽從她手里抽走信封,確定是五百萬支票以后,毫不掩飾自己貪婪的嘴臉。
他把信封裝進公文包,搓著雙手,"女兒啊,多虧了你,爸爸這次才能度過難關。"
對于他刻意的吹捧與套近乎,莫皚心緒毫無波動,"這是我最后一次向祁逾明拿錢,希望爸好自為之。"
莫坤陽臉上表情僵了一下,但只要一想到他包里有五百萬,是莫皚給他的,便對莫皚有了十足的包容。
"逾明能給你錢,說明他還是在意你的嘛。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好好抓牢他的心。"他才不聽莫皚說什么最后一次,有祁逾明這個人工提款機,不愁沒錢花。
莫皚無奈又悲憤,"爸,女兒很累,想休息了。"
她不打算聽他說教,也不打算跟他說太多話,喉嚨疼得厲害,每說一句,便像是拿刀片割。
"好好好,你好好休息,爸不打擾你了。"
莫坤陽走了之后,莫皚長長吁出一口氣。
打了一針,又沉沉睡了一覺,莫皚臉色已不如剛開始那么慘白,精氣神也恢復了不少。
針水快完時,一個醫生掐著時間推門進來,拔了針頭。
莫皚跟他說了句,"謝謝你。"
那醫生看了她一眼,戴著口罩,臉色看不出什么,耳根卻是紅了,"沒關系。"
莫皚未曾在意他這個錯誤,只問:"我是怎么了?"
"你自從被救上來以后就一直在發燒。"他說著,拿出一個電子測溫計,"我給你量一下體溫吧。"
莫皚怔了一下,遲疑著提醒他,"不先用酒精擦一下嗎?"
那醫生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額頭,"對不起,我……"
莫皚淡淡地笑了笑,"沒關系。"
那醫生一愣,顯然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才說錯了話,更覺窘迫,脖子也開始紅了。
他在推車上四處找酒精棉,找到之后直接用手拿。
莫皚看了一眼盤子里的手術鉗,怕他更加無措,很厚道地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下一秒,耳尖涼了一下。
那醫生看了一眼讀數,"37.2ó,已經沒事了。"
莫皚點點頭,"那我可以出院了嗎?"
那醫生為難道:"主任跟我交代過,祁先生說你回去會傳染其他人,讓你好透了再回去。"
這,的確是祁逾明會說的話。
莫皚笑了笑,表示無所謂。
那醫生見她這么好說話,有些驚訝。
他認識的女人,但凡有點姿色的,都任性刁蠻、傲慢無禮,仿佛全世界都應該圍著她轉,只要有丁點不如意,便要甩臉色發脾氣。像莫皚這樣和氣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忍不住就對她生出了幾分好感。
傍晚時分,莫皚吃了祁管家給她送過來的晚飯,打算出去散步。
剛開了門,就看到給她打針的小醫生站在門口。
兩個人都驚了一跳。
莫皚還算鎮定。
那小醫生沒戴口罩,清秀的娃娃臉上迅速飚紅,捧著一個梨平舉到莫皚面前,低下頭,磕磕絆絆地開口,"早,不是,晚上好。你,你吃過晚飯了嗎?這個給,給你吃。"
莫皚笑了笑,聲音還十分沙啞,"謝謝你,我吃過了。這梨你吃吧。"
那醫生卻不肯收手。"哥哥說梨能潤肺,我看你喉嚨不,不舒服,想給你吃。洗過了。"
莫皚想著他這一行為原是出自一個醫生對病人的關照,不免對這個善良純真的醫生多了幾分好感。也不再推辭,道了一聲謝接過來。
垂眸瞥了一眼他的胸牌,上面寫著他的名字:言華,以及崗位:實習生。
言華見她接了,迅速抬頭看了她一眼,復又低下頭轉身離開,走了沒幾步開始撒開腿跑了起來。
莫皚溫和地笑了笑,下了樓。
她在醫院里一呆就是四天。
這四天,每天都是言華來給她扎針。
他是實習生,經驗不足,很難一次扎進血管,可想而知,莫皚遭了怎樣的罪。
偏偏,每次扎完,言華都會拿些零食給她,水果、堅果、麥片、牛奶……
他像一只松鼠,把莫皚這當成了儲存食物的樹洞,一點一點往她這里搬,完了羞澀地笑笑。
扎錯血管時,他會急得滿頭大汗,膽怯地縮著脖子,雙眼含淚,滿面愧疚,不停道歉。
這樣一個人,提出換一個護士,還要考慮一下他心理承受能力,莫皚簡直懷疑這人是上天派來折磨她的。
也幸好祁管家給她送了一盒藥膏,活血化瘀祛除傷疤很有療效,不然她右手可能就此廢了!
第四天,莫皚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四肢也不像之前軟綿綿的使不上勁。喉嚨也不再那么痛,聲音恢復了清亮。
中午時分,病房門被推開。
言華出現在她面前,她立即覺得手背巨疼!
下意識藏了藏手,與言華商量,"我身體已經好了,不需要再打針了吧。"
言華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可怕陰影。
她現在看到他,就覺得他是一個巨型針頭!
言華撓了撓頭,"哥哥說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再打針了。"
莫皚剛松一口氣,下一刻,心又提了起來。
面前,是一盒冒著熱氣的便當,雞蛋牛排飯團以及幾個蔬菜都被精心擺成心形。
言華雙手捧著,白皙秀氣的臉已經覆上了一層薄粉,眼神飄左飄右,就是不敢跟莫皚眼神對上,又羞澀又純情。
"你應該還沒吃午飯吧,這是我自己做的。你,你嘗嘗……"他忽然加重語氣,仿佛這樣能給他壯膽,"莫,莫皚,我想給你做一輩子的飯,請你給我這個機會!"
莫皚不是第一次收到告白,在她的印象里,向她告白的人大多捧著珠寶鮮花,開著寶馬香車,外表光鮮亮麗,只……那個人是個例外。
三年過去了,她竟然又遇到了一個例外。
莫皚看著言華,仿佛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張面孔,思緒一陣恍惚,表情帶上了一絲迷茫與失落。
言華并沒注意到莫皚已經走了神。他等了許久,見莫皚沒有反對,繼續說:
"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這段時間跟你相處,更加確定了想要追你的念頭。我給其他人打針,他們會嫌棄我投訴我,嚷嚷著重新換一個。要不是哥哥,我恐怕早就被醫院趕走了。你不會,你總是那么溫柔,那么美好,你會鼓勵我。沈哥哥他們幾個都教我喜歡就要說出來。你的病已經好了,不久以后就會離開。我怕我再也沒有機會跟你告白,這才鼓起……"
他說個不停,將莫皚從回憶中拉回來,后知后覺地想起他在跟自己告白,心猛地一縮,為了防止錯誤擴大,不得已出口打斷他,"抱歉,我已經結婚了。"
言華疏忽住口,有那么一瞬間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很快,他又涌起了希望,"你一定是在騙我?診療單上寫著你21,跟我一樣大。我連,連女朋友都沒談過,你怎么可能就,就結婚了?更,更何況,你都沒有結婚戒指。"
莫皚低頭看了眼手指,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我沒騙你,孩子已經兩歲半了。還記得四天前你給我拔針頭的時候,你說過什么嗎?你主任嘴里的祁先生就是我的丈夫。"
言華面龐呆滯,眼神空洞洞的,顯然有些難以接受。
莫皚不去看他,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出院。
……
祁管家剛到門口,便撞見一個年輕醫生端著保溫飯盒失魂落魄垂頭喪氣地出來。
老眼瞇了瞇,側開身子讓他過去。推開房門進去時,已經換上了一副和藹的笑臉。
莫皚笑了笑,"祁伯伯,你來了。"
"少奶奶,你餓壞了吧。"
莫皚淺淺笑著,"也沒有,就是……想小錦了。"
她的笑容多了幾分落寞。
祁管家把帶來的飯食放在桌子上,"看樣子,少奶奶身體也好了,我等會回去就稟報少爺。相信少奶奶今天就能回去了。"
莫皚心頭一喜,卻沒表現出來,只淡淡開口,"嗯,謝謝祁伯伯。"
祁管家狀似無意地提起,"我剛才在門口碰到小言醫生,之前就聽說幾個小護士慣愛調戲他,欺負他愛臉紅。"
莫皚眼神閃了閃,"你說言華嗎?"
"嗯,對,是小言華。少奶奶和他很熟嗎?"
莫皚邊思忖祁管家這么說的真實意圖,邊撿著話說:"也不算熟,這幾天都是他幫我打的針,只是公事公辦的來往與交流罷了。"
手背疊著好幾個針孔,即便有藥膏,依舊抵不住它又青又腫。
祁管家"哦"了一聲,"他手上拿著一個保溫食盒,我還以為他是來給少奶奶送飯的。"
莫皚心頭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她揚起臉,笑著打趣,"要是我吃了別人的飯菜,豈不是讓祁管家白跑一趟?祁伯伯送來的飯菜很香,我這幾天可是天天念著呢。"
她不會傻得把剛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說出來。字里行間明著是在說祁管家,卻是隱晦地說明了她對于這件事的態度:她拒絕了言華的心意。
言華前腳剛走,祁管家后腳就進來。
時間貼合得太巧妙,這讓她不得不做出猜測:祁管家這么說,是在試探她和言華。
前有脖子上的牙印,后有醫生獻殷勤。誰都會質疑她這個祁家少奶奶的忠誠。
所以,莫皚才一個字一個字斟酌后才出口。
祁管家也是聰明人,聽了莫皚的話,臉上笑容更深,"少奶奶喜歡吃就多吃一點。小少爺這幾天見不到你,可把小少爺想念壞了。"
莫皚松了一口氣,祁管家這么說,就證明他相信了她。而且,他特意提及錦生,是在暗示他不會跟祁逾明提起言華。
祁管家回去后,沒過多久又來了,這次帶來了她能回去的消息。
莫皚在他來之前就已經收拾好了行禮。兩三套換洗衣物,用一個行李包打包了。
等祁管家一來,莫皚拎著行禮就往外走。
祁管家搶著拎。
莫皚獨立慣了,彎起小臂,包帶卡在臂彎里,不給他這個機會。
下到一樓時,車子已經在等著了。
莫皚把行李放在后備箱,彎身坐進后座。
車子發動后,她看到言華剛好從醫院里跑出來。
這個大男孩像是剛跑了幾千米,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著腰不停喘氣。
他盯著這輛車,眼神是濃郁得化不開的失落。
他的眼神戳到了莫皚的心,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冬天。
那個人用同樣的目光看著她,他純粹的眼眸帶著心碎與失落,就是不帶質問和痛恨。
如果當年他能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一頓,在后來想起他的日子,她是不是不會痛得像現在這樣難以呼吸。
她鼻頭有些酸。眼睛仿佛浮起了一層霧,眼前輪廓逐漸模糊。
可她很快又眨眨眼睛,收起失意。
車上還有其他人,她不會讓別人看見她的脆弱。
回到祁家別墅,莫皚第一時間去找錦生。
太久沒見他,心里跟貓撓似的,腳步都不由自主歡快了起來。
推開錦生房間,床上明顯有一團隆起。瞧著體積比平時大了許多,莫皚也沒多想。
輕手輕腳走過去。
見是祁逾明,愣了一下。
再走進一點,才看見錦生窩在他懷里,睡得正香。
一大一小,五官仿佛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躺在一起時,對比就更加明顯。
她彎下腰,習慣性地去探錦生額上的溫度。
還沒靠近,手腕忽然被扣住。
莫皚視線移到祁逾明臉上。卻見那雙斜挑的鳳眸赫然睜開,從里面射出一道奪人心魂的凌厲光芒,毫無半點睡醒的惺忪之態。
也不知他是早就醒了,還是在睡夢中也保持警惕,睡熟了也不踏實,一丁點動靜就能把他吵醒。
"抱歉,吵醒你了。"莫皚壓低聲音,她手腕很疼,面上卻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
祁逾明冷哼了一聲,松開她的手。
小心翼翼地起床,用眼神吩咐莫皚把輪椅推過來。
莫皚抿了抿唇,照做了。
她去扶,卻被他推開。
他把腿先從床上放下來,雙手撐著輪椅扶手,一點點挪了坐上去,之后也不看莫皚,自己推著輪椅走了出去。
莫皚回身給錦生掖好被角,又在床邊坐了一會,才走出房間。
下到一樓,莫皚看見祁逾明坐在落地窗前,腿上放著宮若水那本書,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書頁,給莫皚的感覺就像是在深情地撫摸戀人。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總覺得看到這一幕時,眼睛有些疼,心頭涌上一股酸澀。
前兩次她還能拿錦生當借口,那這次呢?她開始正視自己的內心,捫心自問為什么會難過?最終只有嫉妒一詞能做解釋。
這個念頭剛起,她自己嚇了一跳,她覺得此時的自己有些陌生,陌生得可怕,可怕的面目全非……
她收回視線不去看,卻聽到祁逾明說:"明天回老宅。"
莫皚身子一僵,脫口問道:"嗯?為什么?"
祁逾明合上書,"我做事還需要告訴你理由?"
莫皚從他眼神中看到了堅定,似乎昭示著一場硬仗即將來臨。
"媽不太喜歡我,而且,依照小錦現在的情況,過去估計會惹得爸媽煩心,不如我帶著小錦住在這邊……"
莫皚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祁逾明靜靜看著她,不發一語。即便是這樣,他的威懾力依舊不可擋。
莫皚噤了聲,"知道了,我會做好準備。"
她回房收拾東西,想到前幾天陽臺上曬著幾件衣服,她不收拾基本上也沒人幫她收,便轉去了陽臺。
取衣服時,衣架鉤不小心帶了一下晾衣繩,帶得繩子劇烈晃動了一下。
一件吊帶內衣輕飄飄地脫離了衣架,再給風一吹,便落到了綠化帶里。
莫皚把其他衣服先放在床上,出了前門,繞到后面去撿。
拐過一個彎,忽然聽到前面有議論聲傳來,"你們說這個女人也是,走都走了,竟然還厚著臉皮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