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過他，往前走，但那雙腳仿佛不是我的，怎么也邁不開步子。

最后是季言之攙著我進去的。

葉夢雅跪在床邊，臉埋在床上，從她那顫抖的身軀中，我能看出她的悲痛。

楚艷站一旁，抽噎著，不時拿紙巾擦一下掉下來的眼淚。

床上，我爸就躺在那里，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也沒有了生機。

不過卻不恐怖，除去那白的發(fā)灰的臉色，其實他只是像平日里睡著了一般。

當然，要是真的只是睡著了就好了。

所以早上那只是回光返照了，我還有些天真的希望那是他病好的先兆。

“爸……爸爸。”叫出第一個字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正處于一個失聲的狀態(tài)，直到再喊了一句才有聲音出現(xiàn)的。

但是即便是喊出來了，我爸也不會再回應我了。

我上一次見他清醒著的時候，還是我問他借書的那天，他提著書，笑瞇瞇的，好像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以后的每一次電話里，他的聲音都會變得很加虛弱一點，咳嗽聲也越來越多，但是我卻以為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原來在那時候他的身體就已經很差了。

我時常會恨葉夢雅，恨她沒有良心，但其實最沒良心的是我才對。

葉夢雅可能是那僅有的一絲善良被喚醒了，或者她覺得我兩現(xiàn)在都處在同一個悲傷的位置，居然沒有對我做什么。

但是楚艷還是過來推了我一把，“你滾開，以前也沒見你來看幾眼，現(xiàn)在更不用你過來。”

我身上沒有力氣，還沒看上我爸幾眼，就被楚艷推了出去。

“再讓我進去看看我爸吧。”我攀門邊，想把頭探進去多看兩眼，但是被楚艷擋住了。

“滾！不用你假心假意的來看！”她正在氣頭上，力氣也比較大，硬生生把我趕出去了。

我看著緊緊關上的門，繼而把目光放在一旁的幾個醫(yī)生身上。

“真的已經沒救了嗎？”

這些都是這段時間治療過我爸的醫(yī)生，我還是不敢相信我爸就這樣走了。

“節(jié)哀。”其中主要治療我爸的醫(yī)生說道。

因為感冒頭昏眼花的，又聽見這個消息，我站在那險險一頭栽下去，還好有季言之扶著。

這時已經有護士進去把人推出來了，我才得以再見我爸一眼，只是現(xiàn)在我爸的全身已經被白布全部蓋上了。

葉夢雅和楚艷哭著從里面跟出來，還順便把我推開。

我看著那車漸行漸遠，卻沒有力氣追上去。

沒想到他說的最后一句話還是讓我照顧好自己。

直到推著我爸的車最后消失在視線，我終于還是抵不住腦袋里的暈眩感，陷入黑暗。

……

醒來的第一件事情，是確認我還處在現(xiàn)實之中，不然我還一直覺得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就是一場夢而已。

但是周遭的所有都在告訴我這不是夢，我爸真的走了。

我躺在病床上，季小希和季言之都在旁邊，見到我醒了，反而更加擔心了。

“錦韻姐……你不要傷心了，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我還沒說話，季小希率先撲到我身上，哭得稀里嘩啦的。

“……我爸呢？”我把她從身上推開，問道。

季小希臉色變了變，先是抓住了我的手。“葉夢雅她們已經把葉伯父拉去火化了，見不到了。”

“什么？她們怎么能這么快就……”我的手一抖，就要從床上下去。

“已經不早了錦韻姐，你已經睡了大半天了。”季小希緊緊抓著我，防止我情緒太激烈。

“大半天？我怎么能睡呢？快放我下去！”我急急忙忙的，從床上翻身下來。

這么重要的時候，我居然睡著了。

“錦韻姐你先別激動，你身子現(xiàn)在虛弱著，別……”

季小希還沒把話說完，我已經從床上跌了下去，隨后又迅速爬了起來，不過站不太穩(wěn)，只能扶著床沿往外走。

“錦韻姐你別這樣，現(xiàn)在過去也已經來不及了。”季小希扶著我，又攔不住我，整個場面有些混亂。

“小希。”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季言之叫了她一聲。

季小希轉過頭去，還想叫季言之幫她攔著我，看向某一處地方時，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我只顧著低頭往外走，也沒有去在意她們異常的舉動。

高大的陰影籠罩而至，我感覺有一道欣長的身影停駐在我面前。

抬頭，凌莫凡整張臉冷若冰窟。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突然來這，可能是季言之告訴他的吧。

來不及想那么多，我推開他。

“坐回去。”他一開口，我還差點被他唬住了。

愣了一會，“不行，我要去看我爸。”

凌莫凡就站在那，任由我怎么推也推不動。

“坐回去。”他語氣不是很好的重復了一句。

我站直了一點，抬頭直視他，“我要去看我爸！”

“先休息好，等會我送你去。”他依舊沒有讓步的意思。

“不可能，我現(xiàn)在就得去。”等到腦子稍微有點清醒了一點，我往旁邊跨了一步，既然推不開他，我就自己繞過去好了。

但是我往左，凌莫凡就往左，我往右，凌莫凡就往右，鐵了心的不讓我出去。

“你讓開！”

“我不會讓你現(xiàn)在去的。”凌莫凡怎么著也不肯讓開。

說話間，我趁著空檔從他旁邊鉆了出去。

正在我以為自己就要逃出生天時，凌莫凡提著我后面的衣領，把我整個人都扯了回去。

“你放開！”我不停地掰著他的手，凌莫凡鉗得死死的，順勢把我抱到床上去了。

季小希和季言之相互對視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退了出去，還把門關上了。

“你讓我出去！”我被凌莫凡按在床上，動彈不得。

“你身子好一點，我會帶你過去的。”他雙手按住我的肩膀，十分輕松的把我制住。

“我現(xiàn)在就得去，求你。”我抬頭，有東西從眼角滑落。

我看見凌莫凡的面色松動了一下，知道他有些動容了，于是抓住他的手，“我真的要過去看看我爸，求求你不要阻止我了。”

過了半晌，凌莫凡松開手，轉過身去沒有說話。

我坐在床上，低頭，眼淚終于止不住了。

“我真的想再去見我爸一眼，我連他最后一眼都沒見到……”

凌莫凡“嘖”了一聲，可能是被我的哭聲鬧得不耐煩了。

“還要哭多久。”我背對著我，從聲音聽起來臉色應該是不怎么好看的。

“我想去見……”

“還不下來，等著我把你抱下去嗎？”凌莫凡微微偏過頭，瞥了我一眼。

“你同意放我出去了？”我驚喜道。

明明剛才他還一副死都不肯讓步的樣子，怎么現(xiàn)在忽的同意了。

“我送你。”凌莫凡說了一句，然后先往門外走了。

我錯愕了一陣，立馬回過神來，連眼淚鼻涕都沒擦干凈就跟在他身后。

季言之和季小希還在門外守著，見到我們兩人一起出來，愣了一下，隨后季小希叫了我一聲。

“錦韻姐……”季小希還想拉著我，然后被季言之阻止了。

季言之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攔著我。

我朝她投過去了一個歉意的眼神，為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道歉。

我知道季小希她們是為我好，但是現(xiàn)在情況實在是緊急，容不得我再拖延了。

……

凌莫凡的車就停在停車場里。

凌莫凡也知道我的迫切，所以開著車，一路狂飆，也不知道超速了沒有。

沒過多久，我就到了我家樓下。

聽季小希說我爸早就被送去火化了，所以現(xiàn)在應該也已經到家了，葬禮大概在明天后天吧。

心懷不安的去到家里，還沒進門，我就在樓道里聽見了吵吵鬧鬧的聲音。

楚艷她們的動作挺快的，這么短的時間就已經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叫來了，不過應該還沒全部叫到。

門是敞開的，因為里面的人已經不少了，所以應該是想透透氣。

我一走進去，就有幾道凌厲的視線在我身上掃來掃去。

凌莫凡往我旁邊跨了一步，把那些視線擋住了一大半，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我本想讓他在車里等我一下或者直接走的，但是他還是留下來了，留下來也好，我一個人還不知會不會被楚艷和葉夢雅大卸八塊。

“你還來做什么？存心在這里給我找不快對嗎？”楚艷還在家里忙里忙外的，見到我來，直接放下手里的活，就要來趕我。

凌莫凡先一步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材把她鎮(zhèn)住了。

“怎么，仗著你老公恢復記憶了，兩個人跑到我這來耀武揚威的？”

凌莫凡擋在我前面，我沒看見楚艷的樣子，不過我猜她現(xiàn)在應該也是兇神惡煞的。

我探出了頭去，果然和我所料想的一樣。

不過我沒有在意這么多，只是四處尋找著，家里除了一屋子的親戚，就連我爸的一張遺照都沒有，應該是都在殯儀館里。

“別看了，我不會讓你去參加葬禮的，你不是我們葉家的人！”

楚艷一看我的樣子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直接發(fā)出了話來，剝奪了我去送我爸最后一程的權利。

“不，你不能這么做，我要去送送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