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梨在辦公室里坐了許久, 用盡了三寸不爛之舌也沒讓路唯答應接單。
她倒不是非無題不行，之所以路唯拒絕了還繼續說, 很大方面是覺得路唯這個人挺有意思的, 和她講話很舒服，加上她直覺裴言和眼前這個姑娘不簡單, 恰逢中午，多聊聊也沒什么不好。
“真不答應啊？”快一點了, 已經吃了好幾個小面包的郝梨最后問。
“嗯。”路唯點點頭。
桌面上的手機震動, 她垂下視線去看了眼。
是柳妍妍，她早就放工, 這會兒發消息是說快到了。
路唯正要和郝梨說, 那頭的郝梨便自覺拎起了包包。
“行了, 不耽誤你了。”郝梨來得利落走得也不拖沓, “加個微信吧。”
路唯看她。
“回頭我把洗衣費報給你。”
看著她面前已經干到看不出痕跡的衣服，路唯：“……好。”
郝梨于是高高興興地走了。
到店外，包包里的手機響起, 是個陌生號碼，但郝梨卻饒有興致地接了起來，嗲聲嗲氣，“言哥哥？”
對面沉默了許久, 傳出裴言不悅的聲音, “鬧什么？”
郝梨嘿嘿嘿地笑了起來，之前在路唯辦公室的時候，她嫌裴言煩, 直接把他的手機號微信號通通丟進了黑名單，連他的助理一起。
眼下這個陌生號碼也不知是誰的，但想想裴言黑著一張臉到處找人借的模樣，郝梨就覺得愉快極了。
她和裴言打小就不對付，她覺得裴言太崩，裴言覺得她太放，這些年沒少打過“架”，從學校到生意場，裴言不留情面，郝梨大部分時候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心里一直都堆著怨氣。
可現在不一樣了。
想著剛剛在無題見過的路唯，郝梨瞇眼笑。
打蛇打七寸，比起裴言，路小姐明顯好抓多了，打好關系，吹吹枕邊風拿捏拿捏裴言，簡直計劃通啊。
得知她這個想法的裴言冷笑一聲，“你想太多了。”
“干嘛？”郝梨不服氣。
“她很聰明。”否則當初小蕊的事情，裴言也不會放心點到即止。
郝梨冷哼，“我怎么不覺得。”
剛剛談了那么長時間，她覺得路唯就是老好人那類的，包括給前員工付賠償金這事，誠然她做的夠厚道，能累好感，但絕不是最聰明的做法。
馳騁商場多年，郝梨能想出無數個不敗壞自己，還能讓小蕊吃不了兜著走的高招。
想著，郝梨就順帶把剛剛小蕊的那一通事給裴言說了。
“從原則上來說，這樣的處理挺正確的。”誰料裴言只是聲音淡淡地評了一句。
郝梨不屑地挑起眉毛，囂張道，“小孩子才講對錯，我這只有輸贏，也就是那會我和路小姐不熟，不然準得給她支幾個招，讓那什么小蕊好好嘗嘗苦果。”
那頭的裴言沉默兩秒，卻道。
“她不會用的，這就是她的聰明。”
這是另一種聰明，是他喜歡的，也是他想保護的。
裴言的聲音堅定還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驕傲，郝梨頓時感覺自己莫名被喂了一口隱形狗糧，語氣酸酸的，“你對她這么自信？”
裴言反問：“不然能讓你在那待這么久？”
郝梨一愣，后知后覺裴言這個電話打得有點晚，還沒來得及犟嘴，電話便被人掛斷了。
“嘟嘟嘟”前的最后一句話，冰冷中帶著警告。
“不準有下次。”
·
早在和郝梨聊天的時候，裴言就已經發消息給路唯了。
但當時她和郝梨都已坐下，出于禮貌，路唯并沒有頻繁看手機，只在間隙回了裴言一個確定郝梨在的“嗯”，和不需要他特地過來的“沒事”。
等到郝梨走，路唯打開手機，才發現裴言之后又給她發了很多。
“她和唐澤一樣，是小時候認識的朋友，但后面聯系不多，只在生意上往來。”
“如果你不想接單就不接，她為難你你告訴我。”
“吃午飯了嗎？”
看著看著，路唯的唇角忍不住上勾。
裴言不是個話多的人，但他有他關心人的方式。以前也是這樣的，即便無法準點給她發，事后也總會問她有沒有吃過午飯，問她吃了什么。
那會兒的路唯還在學校，除了周末回家，每天無非就是食堂，有時候路唯都會覺得這個問題無聊，但裴言依舊每天問。
曾經路唯覺得她和裴言溝通太少時，還將這個當過例子，覺得他們之間的交流都快只剩下“吃沒吃飯”了。
但現在想想，每天記得給她發，記得問，又何嘗不是一種想念。
回想了一會，伸手打字：“還沒有。”
那頭便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
“快一點了，還沒有吃？”電話一過來，那人便開門見山。
“嗯。”路唯說，“和人約了中午吃飯，她一會到，到了就去吃。”
對面沉默了下來。
路唯后知后覺，笑著說，“是妍妍，她才下班。”
雖然沒太見過面，但裴言是知道柳妍妍的。
“哦。”裴言應了一聲。
那聲音里的情緒有些特別，路唯忍不住偷笑。
又聽他問，“吃什么？”
“妍妍說想吃日料。”最早其實是火鍋，只是晚宴在即，火鍋太“重口”，擔心時間上來不及處理，不得不放棄。
“生的少吃一點。”裴言提醒她，“你會不舒服。”
路唯還挺喜歡吃生魚片的，但她身體不經寒，裴言一直記得這點。
“知道啦。”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下來，路唯支著臉看窗外，耐心等著。
許久，裴言想到了個話題，“郝梨和你說了什么？”
“說接單的事情。”
“就這個？”聊了快兩個小時？
“就這個。”
裴言：“……挺像她的。”
路唯笑了，她也感覺到郝梨應該是個挺活潑的人。
笑的間隙，就見柳妍妍已經站在了無題咖啡廳的對面，正等著紅綠燈。
“那就先這樣啦，妍妍到了。”于是她說。
“好。”裴言說完后，語氣里還是有點擔憂，像是生怕路唯會餓著一樣，“記得多吃點。”
最后五個字讓路唯眼底一片笑意。
其實以前裴言也是這么和她打電話的，她找不出話題，或者她情緒不高，不主動說話的時候，裴言就這樣，一會蹦一個話題出來，而且話題還都挺硬。
那會兒路唯覺得自己和裴言差距大，所以他沉默時便總會胡思亂想，可現在她卻明白了，裴言的沉默并不是敷衍和厭倦。
而是其他，細細品味也很甜的東西。
“你遇到啥好事兒了？”無題咖啡廳外，柳妍妍詫異地看著路唯，“看上去這么高興？”
路唯親昵地挽著她，甜甜道，“和你吃飯就足夠我高興了啊。”
“嘿，”柳妍妍一邊挑眉，一邊自然地將路唯拉到離馬路遠的那一側，“不對，你別想蒙混過關，你給我瞧瞧你是不是瘦了---”
兩個人一邊笑一邊走著，耳邊還有呼嘯的車聲，但路唯卻聽不見，心里暖烘烘的。
路上的行人著裝愈見厚重，是東城的冬天快到了。
·
那頓晚飯吃得喜憂參半，柳妍妍還是發現她額角的疤了，當即便一通詢問。
她個性急，問其他事肯定是火急火燎的，但唯獨問這個，壓著性子柔著嗓音地慢慢問，一點也不像她。
路唯看不下去，便全盤交代了，省略了裴言護著她的部分，導致整個過程聽上去更驚險了。
柳妍妍聽完氣極，“所以你這陣子躲出去，是因為生病了？不想被叔叔阿姨發現？”
路唯底氣不足，小聲應，“嗯。”
她身體瘦了很多，剛剛在外面，心情好氣色好，加上穿得多，柳妍妍還沒太覺得，這會兒進了店把外衣一脫，立馬就看出來了。
小小一只的在桌邊，看得柳妍妍又氣又心疼。
“這么嚴重的問題，萬一出了點什么---呸呸呸！”柳妍妍瞪她，嚴厲道，“你不可以這樣的！”
路唯點頭，沖她撒嬌討饒，“我現在知道啦，是不想我爸媽太擔心嘛，明明已經康復了，又突然復發，我怕他們會多想，年紀大了經不起嚇的。”
“那你和我說啊，住我那或者我帶點衣服去你那陪你啊。”柳妍妍不吃這套，繼續說。
“是是是，我下次肯定告訴你。”路唯輕輕拽她的衣服，“別生氣了啊。”
她聲音輕輕，軟糯又好聽，柳妍妍被哄得沒脾氣，又想讓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于是繼續虎著臉問，“現在好點沒？”
“好很多了，”路唯立馬道，“你剛剛不還夸我氣色好嗎，我最近狀態真的不錯。”
柳妍妍冷哼，“瘦了那么多還狀態不錯。”
“那是之前瘦的嘛，我保證以后會補回來。”路唯臉上寫滿了誠懇，見柳妍妍還是臉繃著，就繼續哄她，“我知道你對我好，我爸媽也對我好，但這種事情肯定是要自己克服的對不對？沒人可以時時刻刻永遠看著我的呀。”
柳妍妍咬了口壽司，覺得很有道理，但也不是不可解。
“你還是談個戀愛吧，”她想想道，“和白霖怎么樣了？”
路唯一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