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 裴言和路唯很慎重地聊了一次她的身體狀況，“從心理方面來說, 你確實生病了, 所以如果你認為可以的話，我還是建議你接觸一下這個領域更好的醫生。”
就是他之前給路唯推的那個名片。
那是裴言和唐澤的共同好友。
“如果他不行, 還有他界內知名的老師。”裴言說。
裴言說得很認真，從談話的最開始他就表明過立場, 他只希望路唯能夠早日康復, 所有的建議都是以這個為出發點。
“我覺得喬醫生還挺好的。”他說得認真，路唯也思索了許久, 用同樣認真的口吻回復, “而且我覺得這方面自己的因素占比還是比較大。”
她的心態因為昨天稍稍改變了一些, 但還沒有和喬醫生交流過, 如果交流過了，路唯覺得她的康復會迎來一個新的階段。
“我暫時不想換醫生。”于是她道。
“好。”裴言表達過他的立場，他是誠懇建議, 也絕對尊重路唯的決定，見她態度堅決，便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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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已經是早上九點多了，路唯不想讓裴言送, 說要自己走去車站, 但裴言堅持要送。
回到家樓下的時候路唯留心看了眼單元樓外貼著的那張白紙，上面寫著小區電力維護，這兩天晚上會停電。
看完的路唯便回了家, 臨走的時候回頭沖裴言揮手。
只見他站在車前，一身深色西裝，和路唯的眸光撞上，臉上的表情變柔和，陽光照在他的黑發上，蕩出金光，光芒又被頭頂的樹葉撕扯開來，一條一條地落在發頂。
曾經，路唯的大學也是個多樹的地方，類似的場景在她的腦海里有許多，回想一下，心尖便不由軟了軟。
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了單元樓內，裴言多等了幾分鐘，直到微信傳來路唯到家的消息，才開車去公司。
裴言過去是個工作狂，每天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公司以外的談判桌上，早上十點才到公司，這種情況幾乎沒有發生過。
而他前腳進辦公室，后腳辦公室的門便被人推開了。
裴言抬頭，就見老林一雙眼下烏黑，進來第一句話是，“美成了沒？”
他昨晚一宿沒睡，年紀大了身體根本不像年輕人那么能抗，偏偏裴言今早還遲遲不來，連個交班的人都沒有。
一等都快中午了，他花這么大代價，必須得問問裴言昨晚讓他成人之美，最后到底成沒成。
“還沒有。”裴言看了看桌上的公文，抬起筆簽上自己的名字，“你昨晚沒睡？”
老林臉色不好看，“沒。”說好的燭光晚餐，最后連夫人的面都沒見上，估摸今晚回去得跪一晚上搓衣板。
“彼此彼此。”裴言說，但表情卻完全沒有老林熬夜后的不爽，相反，他看上去對昨晚的熬夜還挺愉悅的。
小姑娘就在身側，偶爾呢喃著本能靠近他的模樣可愛極了，看一輩子都不嫌多，妄論一晚。
老林頓時覺得裴言此時的表情很臭屁，讓人忍不住想錘幾拳，快速匯報了一晚上的工作，“好了，就這些，我要回去睡覺了，哦對，唐澤那臭小子昨晚來公司找過你。”
裴言有點意外，他不喜歡唐澤來公司找他，這點對方是知道的。
“到了看見我就跑，也不知道干嘛。還有郝總今天應該還回來，她昨晚問我們晚宴的甜點是哪家店的來著。”老林打了個哈欠。
郝總？?泡?沫 ?書?閣?獨?家?整?理?
裴言抬頭，“郝梨？”
“對，她直接來公司談的合同，我順手就把那天送來的甜點樣品帶了點過去給她嘗，好吃是真好吃，但我沒想起來合作的是哪家，她說她今天過來問你，你招待著吧。”
郝梨、裴言還有唐澤都是一卦的，含著金湯勺出生，打小就是朋友，長大之后除了生意往來，彼此之間還有些情誼，比起老林，她更喜歡和裴言談合同。
“對了。”老林人都快出去了，探了個頭回來，“今天的晚宴你出席嗎？”
“嗯，但不會待太久。”
“行。”老林于是懂了，揮揮手走人。
兩人合作多年，默契早已形成，在公司分別掌管內外，老林擅長人際交往，裴言眼光毒辣。
符合國情的應酬大多都是老林去做，裴言則高高端著，運籌帷幄，外人總覺得他神龍不見擺尾。私下里不乏有心人艷羨公司的發展，沒少給老林吹耳邊風。
老林通常笑瞇瞇地聽著，然后一概不進心。
這年頭人精多，但眼光毒辣到像裴言一般的人卻少，公司能走到今天，最后的王牌還是裴言。
公司當年那次起死回生，讓老林深深明白了這點。
至于人精群里裴言為什么偏偏挑了老林，大約是因為他這輩子最大的念想便是和夫人白頭到老，其他想法少，心思也少，唯一對薪水要求不凡，但這對裴言來說不是問題。
老林走了，裴言又批了幾份文件，想起他剛剛說唐澤昨晚來過，打開手機一看，發現對方并沒有給他發消息。
這就很奇怪了，知道他不喜歡他來公司還來，事前事后也都不發消息？
裴言想了想，給唐澤發了個問號，對方沒回復，倒是郝梨傳來了一條消息。
內容簡單，就一張照片，內容是無題咖啡廳的店門口。
后面接了一行英文。
“BINGGO”
路唯被裴言送回家后，覺得精神狀態還不錯，便換了套更保暖的衣服出門了。
本想去店里進行和過往沒什么區別的小老板日子，順便給爸媽打個招呼晚上回家，臨出門的時候卻收到了柳妍妍的短信。
對方穿著漂亮的晚禮服站在鏡子前，給她凹了個造型。
“好看。”路唯由衷開夸，“顯得身材特別好。”
柳妍妍那頭立馬過來了一通電話，聲音激動，“是不是特別好看！”
“對。”路唯笑瞇瞇著。
“我今天工作少，一會中午就能走了，簡直蒼天有眼，你回來沒？我到時候去找你？咱們吃頓飯。”柳妍妍語速極快，噼里啪啦，“就是可能得一點多，你餓不餓？”
“回來了，好，我在店里等你，”聽著對方一大串話，走出小區的路唯笑了笑，她也很久沒見柳妍妍了，能理解對方的心情，“不餓啊，我才吃過。”
而且裴言給她點的那個分量……委實有點多，她又難得食欲大振，不小心吃多了。
路唯十分擔心她多跟裴言吃兩頓飯，胃會被他喂大。
“那就這么說定啦，一會我下班給你發消息！”柳妍妍歡快道。
“好。”
路唯說著，正要掛斷電話，耳邊便傳來一陣呼嘯而去的車聲。
她心尖瞬間發緊，渾身寒毛豎起，想跑開身體卻不能動，半晌回神，才手腳冰涼地發現她離馬路還很遠，是那輛疾馳而去的摩托車聲音太大，在九十點的空蕩馬路上格外刺耳。
路唯于是輕輕拍了拍胸口，看了眼手里的手機，默默在內心教育自己，以后打著電話就直接找個安全的地方原地停下，不能亂走了。
那頭的柳妍妍也被這聲音嚇住，接連問了她好幾句有沒有事，確定她真的沒事才肯掛電話，路唯心里暖烘烘的。
·
新房子離無題也還是很近，路唯挑了人比較少的小道一路走過去，遠遠地就看見后巷里擠著好幾個人。
仔細一看，其中竟有小蕊。
路唯心下訝異，自那件事過去半個月，她都沒見過小蕊，這么突然出現還挺讓人意外。
只見她拎著大包小包，和一個趾高氣昂的女人面對面站著。
那女人鼻梁上架著墨鏡，頭發束在腦后，面上化著精致的妝容，小蕊站在她面前明顯氣場不足，但臉依舊倔強地昂著，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那女人。
路唯的目光看過去，那邊的人自然也看見了她，小蕊立刻揚起下巴，不屑地看了路唯一眼，看上去完全沒有那天被警察帶走時的低聲下氣。
人群中有人匆匆忙忙跑過來，是劉慧，“路姐，小蕊是回來拿東西的。”
“其他人呢？”路唯問。
除了那個女人以外，還有兩個店員在。
“是，是拉她出來的。”劉慧有些尷尬，“她剛剛拿完宿舍的東西，說店里儲物柜還有，我就帶她進去了，可誰知道她在儲物間那邊亂來，還撞了客人，罵了人，客人讓她道歉她不肯，就，就吵起來了。”
那看來她面前的女人就是客人了。
“不就潑了點水么？”小蕊見路唯來了，有意抬高聲音，“我賠給你就是了！”
路唯看了眼那女人上身，確實有一片暗色。
那衣服路唯見過，是某品牌剛剛上季的新款，款式和價格都好看，路唯之前也想買，可惜東城這邊總缺貨。
“你賠？”女人冷笑一聲，即便臉頰被墨鏡遮住大半，也擋不住她聲音里的輕視，“你賠得起么？”
小蕊立刻炸了毛，“不就是件衣服？拿來穿的東西有什么賠不起的？”
女人笑笑，報了個數。
小蕊的表情于是肉眼可見的僵硬了下來。
“怎，怎么可能那么貴！”她捏緊了手，都快六位數了，她出來打工這么多年都沒賺到，一件外套而已？
“你別在這騙人！”小蕊瞪圓了眼睛，但說出來的話卻明顯底氣不足。
“我原本只想要你道歉，你自己非要賠款，我說了你又不信？這樣吧，這件衣服東城總共就進了兩件，門店離這剛好很近，我帶你過去確認確認？”
女人每吐出一個字，小蕊的臉就紅上一分，她的氣場和對方實在不可比，后者就算謊話連篇她恐怕都招架不住，更何況她說的句句屬實。
這兒要不是無題附近，事情要不是因為無題起的，路唯肯定就直接走人了，但可惜和無題有關，她就不能不出面。
于是她上前。
“女士您好，我是無題咖啡廳的店長，剛剛從員工那邊得知，您這件衣服是在我們店里被弄臟的是嗎？”
小蕊見她過來，不高興地甩了甩袖子。
那女人看了她一眼，“是。”
“您貴姓？”
“郝。”郝梨說著，摘了墨鏡，正面打量面前的路唯。
她比路唯要高一些，如今還穿著高跟鞋，身高上來說是完全碾壓，加上她從長相到氣勢都是盛氣凌人那一掛的，理論本該像壓著小蕊一樣壓路唯，可路唯雖然看上去小小的，目光也淡淡，卻完全沒透出好欺負的味道，安定的眼眸和白皙的肌膚里，透著一股子矜貴。
“是這樣的，雖然這件事按道理不歸我們店承擔責任，但您面前這位是我們店才解雇不久的員工，所以我想代表店面和您商量一下，衣服上潑的如果只是水的話，能不能聯系洗衣店進行清洗，如果能恢復如初，我們愿意承擔洗衣費。”
郝梨的目光里露出一絲詫異，看看小蕊又看看路唯，覺得后者好像有點傻。
她不是不知道小蕊，沒臉沒皮地纏著唐澤那么多天，還對無題干出那種事，就這樣的店員，這人竟然還替她承擔賠款？
但左右看看周圍已經被她們吸引過來的路人，和旁邊有些手足無措的其他員工，又瞇了瞇眼睛，覺得這小姑娘不簡單。
“我本來就沒想過要她賠，”郝梨冷哼一聲，“撞人罵人，讓你道個歉都不會，有沒有點家教了？”
路唯就在眼前，小蕊臉漲得通紅，眼淚都快鉆出來了。
“賠就賠！當誰賠不起啊！”最后，小蕊紅著眼圈喊道，拿出手機就開始撥電話。
路唯和郝梨都挺訝異的，與此同時，兩個人也都看見了小蕊撥出去的電話。
上面就兩個字。
“澤哥。”
澤哥？
路唯不知道是誰，郝梨倒是想到了，臉色瞬間變得有點古怪。
只不過，小蕊打了好幾通電話，直到旁邊的路人都失去耐心開始指指點點，那頭都沒人接，最后她轉著眼睛，抱著東西直接跑了，還是沒道歉。
郝梨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對這樣的結果路唯也挺無奈的，更感慨的是昔日還挺可愛的女孩子一下就變成了這樣，她繼續想和郝梨說賠償的事情，郝梨卻擺擺手說不要，然后坐進了咖啡廳的辦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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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來其實是想找你們談合作的。”坐下后，郝梨說。
路唯露出意外的神情。
“我昨晚和言哥哥吃飯的時候，吃到你們這的甜品了。”郝梨驕縱地支著下巴眨眼睛，臉上全是曖昧，故意將“昨晚”和“吃飯”兩個字拉長。
路唯也眨了眨眼睛。
室內安靜了半分鐘。
“言哥哥哦。”郝梨用一種膩死人的語氣說，“還是晚上呢。”
路唯繼續沖她眨眼睛。
室內又安靜了半分鐘。
“裴言啊。”郝梨受不了了，率先打破沉默，覺得路唯的表?泡?沫?娃?娃?獨?家?整?理?情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竟然一點都沒有尷尬和生氣，“你兩不是有一腿？”
路唯：“……”?泡?沫 ?書?閣?獨? 家?整?理?
“沒有啊。”
郝梨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那我說到你店門口了他干嘛讓我走，我還當他藏了什么寶貝疙瘩在這呢。”
路唯摸了摸鼻子，喝了口熱水。
她本來就長得溫婉，瘦了之后更招人疼惜，郝梨看著看著，也沒了捉弄的想法，甚至覺得還挺喜歡。
于是一揮手，“哎不管他了，說正事，我公司下個月要接外賓，有個小型晚宴，到時候想用你們家的甜品，你下個月有別的單嗎？”
“沒有。”
“那就這么說定了？”
郝梨很自來熟，但還在路唯能接受的范圍內。
她搖了搖頭。
郝梨：“怎么？”
路唯將自己不打算讓咖啡廳再接這種單子，且接裴言是償還人情的想法說了。
郝梨奇了，“價格好商量，這樣也不接？”
“嗯。”
“為什么？”
“因為這樣會讓工作變得太繁忙。”路唯回，她大學時還挺喜歡繁忙的工作，覺得充實，可生病了之后，就更傾向于緩慢的生活。
每天工作都很繁忙的郝梨張大了嘴巴，完全沒想到這年頭還有這樣連送上門的小錢錢都不要的，實乃奇人。
于是瞪著路唯看了半天，最后斬釘截鐵道，“你肯定和裴言有一腿。”
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