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問題回到家后, 路爸路媽也問了。

前一秒他們還在寒虛問暖，關心路唯是不是沒吃好怎么瘦了那么多, 問她去了哪個城市有沒有拍照, 臉上的疤是哪來的等等。

疤的事路唯理所當然的撒謊了，說是不小心撞得, 好在路爸媽也沒多糾結。

但她沒想到，路媽媽能話鋒一轉就開始問白霖。

“沒, 沒怎么樣。”面對路爸路媽, 路唯回得就沒像給柳妍妍一樣那么簡單明了了，畢竟前不久還用別人當過借口。

“不喜歡？”路媽媽到底還是了解女兒的。

路唯停頓了半晌后, 輕輕點頭, “嗯。”

白霖人很好, 是一個很純粹的人, 但談戀愛靠緣分也靠眼緣，她和白霖算聊得來，卻不來電, 能當朋友，情侶不行。

白霖在感情方面特別直，和路唯出去兩次就告白了，盡管那會兒的路唯是真的想開始一段新戀情, 卻還是拒絕了他。

白霖不解, 想要個理由。

路唯反問他，“你喜歡我什么？”

白霖當時想了想，說, “我因為研究爽約或者晚回消息的時候，你從來不會生氣，我覺得和你待在一起我很放松，和你聊天也很愉快。”

白霖是個很單純的人，性格也很可愛樂觀，只可惜世界里除了醫學幾乎沒有其他，人送手術狂魔的稱號。他說這話時帶的不是直男癌氣息，而是很純粹的總結，配著那張初戀臉，絕對是讓人輕易心軟的那款。

他確實覺得和路唯相處起來舒服。

？泡？沫？書？閣 ？獨？家？ 整？理？

但路唯不想做這么不負責任的事情。

“手術不說，你做研究或者寫學術論文的時候，會想到我嗎？”所以她問他。

白霖仔細想了想，搖頭，“但我和你見面的時候會想和你分享我的學術論文，你也會認真聽我說。”

路唯于是笑了：“那你可能不是想我做你女朋友，只是需要一個像我一樣的朋友。”

白霖不理解她說的。

家里總催他找女朋友，他之前也不是沒談過，可談過的姑娘很不喜歡他搞研究不理人的樣子，經常發脾氣，他脾氣好卻也耐不住這樣。

后來迫于家里的壓力答應了和路唯相親，沒想到能相到一個完全不介意自己不理人的姑娘。

他不想錯過。

聽完她的闡述，路唯失笑。

對她來說，白霖忙的時候和柳妍妍忙的時候沒什么差別，她當然不會介意柳妍妍因為工作晚回她消息，因為是朋友滟。

那對愛人呢？

那時候即便路唯和裴言沒在重逢之后走太深，也忍不住想起過去她和裴言在一起時。

一點也不大方的。

于是她明明白白的告訴白霖，完全不介意是因為不喜歡，而白霖寫論文的時候不會想到她，也是因為不喜歡。

白霖不能理解，他覺得寫論文就該一心一意，怎么可能會去分心想其他人，但路唯堅持己見，他也無可奈何。

安靜了兩周后，給路唯發了個自己新寫論文即將發表的好消息，路唯給他點了個贊，白霖挺高興的，很快就把路唯拒絕他的事給忘了，兩個人于是做了朋友，有事沒事還會發點表情包交流。

這些細節自然不可能和路媽媽一一說清，路媽媽也不需要，見路唯說“嗯”，心下便有數了。

“你爸知道你回來，特地熬了好湯，一會喝一碗。”離開路唯房前，路媽媽說道。

路唯連忙點頭。

就見路媽媽的目光又看過來。

兩個人沒對上視線，路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路媽媽在看她額角的疤。

“疼不疼啊？”隨后好似很隨意地問了句。

路唯：“……不疼了。”

“以后多注意點。”路媽媽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路唯輕輕嗯了一聲。

路媽媽于是轉身去客廳，路唯看著看著，感覺她的背影好像變得比以前小了一些，動作好像也變得比以前慢了一點。

“小唯啊。”正看得出神，路媽媽的聲音又從客廳傳來。

“啊？”路唯眼眸晃動，回過神來。

“多注意點啊。”

路媽媽的聲音似在嘆息，路唯心尖猛地一顫，過了許久，才小聲應了句，“好。”

房門關上，路唯靠在門后，鼻尖發酸。

裴言的電話就是在這時候打過來的，本是想最后確定一遍無題提供的那些面包，和面包師傅的進度，結果路唯才剛開聲，他就聽出了不對勁。

“怎么了？”

路唯輕輕揉了揉眼睛，“沒事，師傅都已經過去了，劉慧帶著的，之前和你助理見過面，其他的甜點會在晚宴開始前半個小時---”

“路唯。”裴言打斷她。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聲音里帶著不容拒絕，強勢卻溫柔，路唯的眼淚刷得一下就下來了。

“我媽好像知道了。”半晌，她說。

這話說得前言不著后語，但裴言卻聽懂了。

路唯輕輕的抽泣聲傳來，裴言立刻去拿了車鑰匙，“你別哭。”

“我想好起來。”路唯輕輕地擦了擦眼睛，“我不會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了，我真的想好起來。”

出辦公室門，裴言看了眼電梯，抓著手機進了消防通道，空曠的通道內，路唯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言哥，你說我會好起來嗎？”

路唯沒有哭得很大聲，感覺到這一點的裴言心更疼了。

他不希望他的小姑娘哭，也不希望他的小姑娘小聲哭。

“會。”快步下樓的裴言斬釘截鐵道，“肯定會的。”

那頭的路唯輕輕笑。

其實她知道問裴言沒用，下午和柳妍妍吃完飯她就去見喬醫生了，喬醫生很高興她的情緒終于積極了起來，但還是告訴她，急不來的，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路唯做好了，但也不知為什么，她就是很想聽裴言說她會康復，像是想從他的聲音里，找到她渴求的什么東西。

又安全，又厚重的東西。

“晚宴快開始了，”路唯吸了吸鼻子，感覺自己的情緒好點了，“你忙吧，劉慧辦事很靠譜，甜點不會出問題的，你放心。”

還在下樓的裴言一頓。

“我現在去找你”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被路唯下一句“我爸爸喊我喝湯了”，給生生堵住。

黑暗的消防通道內靜悄悄的，裴言站了許久，低低地應了一句好。

通話立刻掛斷，裴言的臉色晦澀難明。

·

路唯喝了一碗超大的湯，是路爸爸盛的，喝的過程中，路爸爸就坐在她面前盯著她看。

路爸爸一直很疼路唯，但也沒到這個地步。

換做以前路唯肯定早就打趣路爸爸了，可今天她卻沒作聲，默默喝著湯。

她默默喝著，路爸爸也默默看著，臉上寫滿了欲言又止。

“爸，你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吧。”路爸爸的性格一直比較開朗，少有憋話的時候，有了之前路媽媽的心理準備，路唯覺得爸爸說什么她都能扛住。

“你什么時候找個男朋友啊？”路爸爸將她喝完湯的碗收到自己面前。

路唯沒料到路爸爸問的竟然是這個，“不知道啊，看緣分吧，急不來的。”

“好不好先處一個試試嘛，感情不都是處出來的嗎？我看小白就挺好，你怎么不喜歡啊？”

路唯有些哭笑不得，“哪是人人都處的出來的，爸你以前不是最舍不得我嗎？現在怎么啦？”

“什么以前舍不得，我現在也舍不得啊。”路爸爸收著碗朝廚房走，聲音悶悶的，“臭小子敢碰我家閨女。”

路唯彎起了眼睛。

廚房傳來洗碗聲，許久，冒出路爸爸的聲音。

“但你還是找個吧。”

“找個我放心點。”

餐桌前，路唯的眼圈紅了，低低應了聲也不知道路爸爸有沒有聽見，便快速跑回了房間。

她一個人在床邊坐了許久，聽著路爸爸拖地的聲音，聽著路媽媽翻報紙的聲音，這些聲音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卻每一聲都充滿了家的味道。

白皙的小臉上眼淚一滴滴落下，路唯越哭越厲害，想要將窗戶關上，然后撲到被窩里去哭個痛快的時候，無意在窗外的小道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路唯起初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好幾次。

手機鈴聲響起，路唯慌忙點了接聽。

“你怎么……”

“別揉了。”裴言說。

路唯下意識停住了想要揉眼睛的手。

“……你怎么來了，什么時候來的啊？”隔了許久，她輕聲問。

“和你打完電話就過來了。”

“從公司嗎？”

“嗯。”

從裴言的公司過來，開車正常只要二十分鐘，她喝湯吃飯，慢吞吞地花了一個半小時，也就是說，裴言在樓下站了快一個小時？

“你怎么不和我說，你等等，我現在下去。”

路唯也不知道她為什么第一反應是下去，可東城的天氣越來越冷，裴言的車開不進小區，他穿的也不多，就是西服，一想著他就這么站了快一個小時，路唯就特別想下樓，還想給他拿件衣服。

然而裴言制止了她。

“風大，別下來了。”那人說，“你就在窗邊待著，我看著你，我們聊會天吧。”

路唯想要回頭的動作一頓。

她突然想起來，以前戀愛的時候，她畢竟還是學生，放假的時候不好意思總晚歸，裴言也不常帶她晚上出去，有時候確實玩的晚了，裴言送了她后，會在樓下站一會。

那時候路唯不敢大聲打電話，便坐在陽臺上，也看著裴言。

熱戀的時候都不需要說話，光是眼神的觸碰，就已經甜到發齁。

“好，”路唯于是回過頭，在陽臺邊站著，她才哭過，聲音里帶著點鼻音，聽上去軟乎乎的，“你想聊什么？”

“我在這站了很久，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是問你的。”

“嗯？”

“你這么難過的時候，能不能讓我做點什么。”

晚風拂過，卷起片片樹葉，晃動的陰影蓋住了裴言的雙眸，但卻蓋不住他聲音里異于往常的顫抖。

路唯竟然聽出了他很難過。

語言里也不是“我能做點什么”，而是“能不能讓我做點什么”，這種低聲下氣，是曾經的裴言從未有過的。

他在詢求一張通往路唯世界的門票。

“我不想在你難過的時候，還要費勁去思考找什么借口接近你了。”

“我想擁有光明正大照顧你，靠近你，和你分享所有喜怒哀樂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