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王弘致的目光，她沉聲道。
“這藥的藥效，想必公子已經試用過了，即便沒有試用，應該也是從旁人那里聽說了。”丁倩倩目光落在王弘致這一身衣服上，“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吳大娘子同你說的。”
王弘致點頭：“不錯，是吳大娘子。”
丁倩倩也不客氣：“既然公子這一趟前來，想要買斷我的藥方子，也必然是因為看中了它有價值，相信它往后必然能打響更大的招牌。不得不說，公子你的眼光很有前瞻性，比絕大部分人都來得更加深遠。”
不要臉地夸獎了自己的東西，又不要臉地拍了一下對方的馬屁之后，丁倩倩話鋒一轉。
“可我卻不舍得這么輕易便出手。”她正色道，“公子看中了它的價值不錯，而對我而言，它價值更甚。”
耿娘子：“……”
老掌柜：“……”
在一眾人不知道該說什么的目光之下，王弘致淡淡一笑：“娘子為什么這么說？”
老掌柜的內心也是附和：是啊！你憑什么這么說？是不是太不要臉了一點？
丁倩倩反問：“公子還沒有回答我上一個問題，你買了我的藥方子，打算如何做呢？往后差人大批量采摘草藥，打響名聲？”
不等王弘致接下去，她就開口。
“據我所知，這市面上還尚未有比它功效更顯的藥，因此公子只要稍加以宣傳，這必然就能成為你的招牌。而招牌一旦打響了，往后的路子就更好走了。”
“若是我來做，我……”丁倩倩想了想，“我雖然不如公子這般錢財雄厚，又有家底襯托，可是若是沉下心來慢慢經營，半年內便可以開出一片小天地，附近的村里幾戶人家都是彼此串著氣兒的，口口相傳，不用多久便會挨家挨戶都知道。攢夠了些銀子，我便可以去鎮子上開個鋪子，雇幾個伙計。再攢夠一些銀子，又可以開幾家分店。最后若是名氣大了，還可以把鋪子開到京城去。”
耿娘子目瞪口呆，被丁倩倩話語之中的野心給驚呆了。
她們不過是這山坳坳里的村戶，去一趟鎮子都已經很不易了，更別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眼下丁倩倩卻張口就說自己想要把鋪子開到京城去？
京城？那要多遠？
往上數，她們前面幾輩人都從未去過呢。
老掌故也是驚訝極了，卻端著未說話，強行按捺住了內心的波濤洶涌，去看自家少東家。
自家的少東家表情沉靜，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最后，丁倩倩下了一個很篤定的結論。
“根據我剛才所說的，若是這藥由我來經手、由我經營，那么長至十年，短至三年，我便可以賺上個……”
丁倩倩板著自己的手指頭，大致算了算。
“……最少十萬。”
耿娘子心里“咯噔”一下。
十萬，簡直是個天文數字。
“……公子，你給我匣子里的銀錢，恐怕沒有十萬吧。”
丁倩倩很隨意地把箱子往前一推，像是壓根就對此不在意。
“我說了，剛才開出的，真的是人情價。我今日不把這藥方子賣給公子，明日自有一番我自己的天地，這藥在我眼里價值千金，我何必貪圖眼前這一點小利呢？”
她話音落下的時候，空氣中良久的沉默。
這片沉默窒息到了極致的時候，周圍一圈幾乎聽不到別人的呼吸聲。
丁倩倩毫不懷疑，此刻若是掉了一根針在地上，怕也是清晰可聞。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想起了啪、啪的擊掌聲。
丁倩倩看到面前的這位貴公子，神色平靜，眉宇間帶著一點贊嘆，雙手輕輕擊合——竟是在給丁倩倩鼓掌。
丁倩倩剛才滔滔不絕說一通，眼下對上了對方的目光之時，反而有些臉紅不太自在起來。
王弘致靜靜地擊掌，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贊嘆。
其他人依然沒回過神來。
大概誰也不覺得丁倩倩真的能在短短幾年之內就賺到這么大一筆錢吧。嘴皮子一動永遠是容易的，說大話誰不會呢？
可偏偏，王弘致的眼神里卻沒有半分瞧不起的意思。
他似乎是真心實意地覺得，丁倩倩好像真的可以做到她剛才所說的那樣。
“……娘子胸懷大志，倒是我慚愧了。”
他很認真地開口。
丁倩倩臉一紅，想擺手：“那個……我這個……”
她沒想過對方竟然會認同她。按照正常人的邏輯，只會覺得她在瞎哄抬價格，想賣出更多的錢吧？
“那么娘子的意思，”王弘致開口，“今日是不愿意把藥方子賣給我了？”
丁倩倩：“……是。”
“……即便我再往上加一倍的價？”貴公子試探了一句，“也不愿意？”
耿娘子還來不及心緒起伏就被一盆冷水給澆滅了，就見丁倩倩點頭：“是。”
“兩倍呢？”
這一次，貴公子的唇邊含著笑意。
丁倩倩怎么也是聽出來，對方是在試探她的堅定程度了，于是道：“公子不必試探我，我不是為了訛詐你才說剛才那一番話，不管你出多少銀錢，我今日都無法把藥方子賣給你了。它在我眼中價值更高。”
王弘致把自己的扇子一收，很干脆：“好，那我今日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他站起來，優雅撣了一下肩膀上的浮塵，倒是也不耽誤時間，轉身就朝著門外而去。
耿娘子那一聲“公子留步”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卻強行被眼疾手快的丁倩倩給按住了嘴。她知道丁倩倩意思很堅定，自己不能駁她的意思，也只好不甘心地望著王弘致離去。
走到門口處，老掌柜余光回頭看了看，輕聲道。
“我們這都走了，對方也沒有留，怕是真的不想做這一筆買賣了。”
王弘致點頭：“嗯，藥方子沒要到，可今日卻有更大的收獲。”
老掌柜一愣：“什么收獲？”
王弘致不答，卻在這時回頭。
他的身形籠罩在薄薄的一層霧氣中，整個人逆光而立，不甚清晰。
丁倩倩抬頭時，隔著院子里早春的薄霧與露水，看到貴公子站在那兒的一圈輪廓被淡金色的晨光所沾染。
就聽那貴公子開口：“……藥方子我不勉強了，但你的人，我可以要了去么？”
這一句話似乎帶著神奇的魔力，每個字都格外清晰地落入了丁倩倩的耳朵。